六、我是凡人虔誠地跪在神明面前那樣愛你

考完試后，瀟瀟捨不得第二天就走，送別舍友后，她去辦公室找雲息，告訴他她準備過幾天再離校。

雲息看她，知道她是捨不得他，卻勸她回家：

「你早點回家吧，家離得遠，都多久不見你爸媽了？他們很想你啊。」

最後瀟瀟買了後天的票。

她和雲息呆了一晚上，雲息判卷。

第二天，雲息又看了一上午的試卷，瀟瀟倒不覺得無聊，只要和他在一塊，心裡就安寧。

讓她意外的是，中午吃飯時，雲息說：

「下午帶你出去玩吧，想去哪兒？」

「你的卷子判完了？」

「沒有，」雲息搖頭，「不過還是有時間的。」

瀟瀟低頭吃飯：

「你還是判卷吧，我不想耽誤你的工作。」

雲息笑著看她，尾音上揚：

「你真不去？——機會難得啊。」

瀟瀟咬著筷子，開始內心鬥爭。

雲息繼續吃飯。

良久，瀟瀟小聲地說：

「我想去山上看星星。」

「好。」雲息點點頭，爽快地答應了。

夏季天黑的晚，晚上七點半時太陽才落山，雲息推開椅子站起來：

「收拾東西準備出發吧——記得帶上花露水。」

瀟瀟早在之前就把東西都裝到雲息拿出來的旅行包里：包括手電筒、小型醫療箱（可能會被草葉划傷？）、望遠鏡、雨傘、防潮墊、毛毯、花露水、保溫壺。

她說：

「我裝了一些，你來看看還缺什麼。」

雲息轉身時手不小心磕到了桌面，他沒在意，走過去檢查了一下旅行包，忽然一頓，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指。

瀟瀟緊張地湊過去：

「怎麼了？」

「沒事，」雲息對她溫和一笑，「東西都沒問題了，你再等我一會兒，我剪一下指甲。」

說著，他去找指甲刀，然後坐在沙發上開始剪指甲。

看著他優雅的身影，瀟瀟心中忽然升起一種衝動，或許也有離愁別緒，她坐到雲息旁邊，說：

「雲息，讓我給你剪指甲好不好？」

這個要求太讓人意外，雲息驚訝地看著她。

還不等他說什麼，瀟瀟就奪走他手裡的指甲刀，然後拿過他的手，一本正經的、像對小孩子一樣說：

「來，把手放好。」

「小孩兒……」雲息嘆了口氣，想把手拿出來。

瀟瀟抓緊他溫暖細長的手指，固執地說：

「不要亂動！」

雲息無奈地看著她，她卻始終低著頭，不肯抬頭看他的眼睛。

瀟瀟掰了幾下他的手指，他終於放鬆下指尖，再一次任由她怎麼做了。

瀟瀟用一個極彆扭的姿勢抓著雲息的手指，異常認真地為他剪指甲，他的骨節很長，指甲也飽滿細長，真是一雙美人的手。

兩人不說話，屋內只有剪指甲清脆的聲響。

雲息用一種為難和哀憫混雜的神情看瀟瀟，他並不願意她為他這樣做——有的時候，他心痛的想，這個孩子對他的感情太執著，執著地仰望他，讓她自己低微，可她曾經那麼的眉眼飛揚呢。

瀟瀟似乎也能理解雲息不願意讓她剪指甲的原因，這如同一種「侍奉」，可是……瀟瀟盯著他的手，心想：

你不知道，我幾乎虔誠地愛著你。

就像一個塵世的凡人跪在他的神明面前。

最後，瀟瀟又裝模作樣地說：

「好啦！我們走吧！」

瀟瀟噴了濃濃的花露水，搖下半截車窗。銀色的轎車緩緩駛出空蕩蕩的校園，匯入到夜晚的車流中，走了一段后又拐上一條小路，向北方的小山而去。

儘管道路崎嶇，雲息還是盡量把車開得平穩，半小時后，他們到達半山腰，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此處遠離城市的燈光，今天的月亮也不圓，因此四野都在黑黢黢的安寧中，伴著此起彼伏的蟲鳴，但蟲鳴並不吵鬧，它們已融為自然的一部分，宛如風聲，反而顯得更加幽靜。

兩人下車，雲息從車後座拿出旅行包，瀟瀟開了手電筒照明，一邊仰著脖子看星星，向山頂走去。

雲息問：

「害怕嗎？」

瀟瀟說：

「有你在，我不怕。」

雲息笑著沒說話。

他們在山頂找了一塊開闊的草地，鋪好防潮墊，架上望遠鏡，然後並肩坐下來。

即使不用望遠鏡，這曾經隱藏在燈光中，此時顯露出來的滿天繁星，已經足夠令一個自然的孩童沉醉不已。

瀟瀟眨著孩子般好奇激動的眼睛，貪婪地看著灑滿天空的鑽石，她想起在讀大學前曾有一個願望，就是晚上到山上看星星，如今不僅實現了，還是和雲息一起。

她從望遠鏡里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把眼睛睜得更大，扭過頭來沖雲息激動地笑：

「雲息，太震撼了！」

雲息露出恬淡清和的笑容。

這時他忽然歪了一下頭，眯眼看向瀟瀟的鬢角。

「怎麼了？」瀟瀟心中一緊張。

雲息看著她的頭髮，抬起手輕輕彈了一下。

「沒事了，一隻小飛蟲。」

瀟瀟雖然平時看起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但她一想到蟲子爬到她頭上就心底發毛，登時挪了挪，挨緊了雲息，轉過臉讓他看，慌慌張張地問：

「還有沒有了？看看還有沒有了？」

雲息用手掰了掰她的臉頰，傾身仔細打量一番，果真又發現一隻，他小心地給她彈，又吹了兩口氣，確定沒有其他小蟲子了，才看向瀟瀟。

「好了，」他微笑著說，「沒有……了。」

雲息清澈的眸中閃過一瞬驚訝，因為瀟瀟的眼神。

此時他們挨得極近，近到呼吸可聞，他的一隻手還捧在她的臉上，瀟瀟眷戀無比地注視著他，她的目光黏住了他的視線，於是膠著在一起。

「雲息……」瀟瀟顫聲低低呼喚他。

雲息眨了一下眼，他的眼中盛滿星光，晶瑩明亮，他終於緩緩綻開一道明媚溫柔的笑。

他抬起另一隻手，用雙手捧起瀟瀟的臉，低下頭去。

夏季大三角在頭頂輝煌地閃耀著。

他俊美的面容籠罩過來，瀟瀟心跳的更快了，她幻想著唇上會傳來怎樣的感觸，卻感到額頭傳來他的溫度。

瀟瀟一愣。

雲息與她額頭相抵，他們的睫毛幾乎碰到了一起，他用一種含笑的、純凈的目光看著她，然後蹭了蹭她的額頭，又用鼻尖調皮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錯愕之後，瀟瀟卻被雲息深沉、寧靜的情感所感染，反而更加迷戀這種額頭相抵的親昵，讓心靈充盈安然。

雖然他沒有親吻她，但她不覺得有什麼。

然後，雲息把瀟瀟擁在懷裡。

他的下巴貼著她的腦袋，他低聲說：

「你還太小了……我害怕……我不能……」

瀟瀟感覺到了他清晰有力的心跳，同時也明白他的心，她不再繼續那個話題，而是緊緊抱住他，問：

「為什麼……會想要擁抱，靠在一起？」

「……」雲息沉默了一下，說：

「我沒有研究過這個問題。」

「不過我想，也許是在尋找記憶深處媽媽的懷抱吧。」

瀟瀟：「……」

雲息拍了拍她的背：

「好啦，看星星吧。」

瀟瀟說：

「我不用望遠鏡看了，我們躺下來看吧。」

於是，他們仰面平躺下來，看著上方的星河。

瀟瀟拉著雲息的手：

「現在，我覺得我像是大自然的孩子，就好像遠離了文明，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

雲息說：

「你就是大自然的孩子，你要記得，你可以從她那裡得到快樂和慰藉。」

瀟瀟舒服地長長呼出一口氣：

「雲息，你不知道我有多麼快樂。」

「我也是，丫頭。」他轉過頭，對她粲然一笑。

作者說：

到這裡，幾乎結束了。

又是一個深夜。

我無數的話只剩下

……

下一卷是卷八，直接講海島之後的事。

卷七計劃拿出來作為單獨的一篇來寫，地點不在學校，而在大海中的一座島上。

卷七名為《巡遊篇》，是夢境的一場盛大的巡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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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巧，24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