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定情】259

【東海定情】259

「凌尊。」獨賞月色的人轉過眼眸,輕聲招呼自院落中徐徐走來的人。

凌非焉眼中掠過一絲訝異,隨即淡然一笑,問道:「是我經脈受了傷,輕功也跟著差了許多麼?」

「非也。」初一側過身,回以欣喜笑容,應道:「凌尊足下依然輕盈無跡,不輸從前。」

「哦?」沐浴更衣后,凌非焉愈加神清氣爽。方才行功沖穴帶來的疲倦和緋紅之色一掃而空,就連她一向靜如止水的雙眸也洋溢著難掩的光輝。原本鬆軟順滑的髮絲尚未完全乾透,還潤浸著潮濕的水汽,芳香撩人鼻息。

言語間,凌非焉已至初一身旁,就這樣站定在初一面前咫尺之距。她從未允許自己這般主動的臨近那個人,近得她胸前整齊交疊的衣襟只隔著一層薄薄夜風,輕輕摩挲著那人陡然而動的熾熱心房。

如此欲動且靜,欲拒還迎,恰似百般故意,又似並不自知。凌非焉輕抬眼眸,悠悠問道:「那你是如何察覺我的?」

初一凝望著面前的人,目光里快要揉出熠熠星光來。她的修長手指亦隨之靠近凌非焉的耳畔,但見凌非焉眼中明顯泛起了波瀾,便將手停駐在凌非焉的髮絲間。

一剎那,初一以為凌非焉又會下意識躲開她的碰觸。可凌非焉卻只是皺了皺眉,用餘光瞥了一眼她的手指,便將視線收了回來與她默默相視,彷彿在等著看她接下來究竟要做些什麼。

如此,初一終於忍不住掠起凌非焉耳邊輕垂的一縷濕潤黛發,笑意盎然道:「我嗅到了凌尊的味道。」

「胡扯。」凌非焉還是沒繃住心中的羞澀,抬手將髮絲從初一掌心中奪回來。側過身與初一肩並著肩仰望起空中皓月,輕聲呢喃道:「這許多事日,辛勞你為我操勞守候。我……」

凌非焉還在繼續說著什麼,初一的注意力卻都落在了月色映照下凌非焉漸漸重歸清冷的臉頰上。她記得數年前紫麓山上曾飄落過一場山雪,有朵晶瑩的雪花落在了凌非焉的眼睫上。那時,凌非焉亦是這般與她相鄰佇立。那刻,亦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覺到凌非焉的存在,讓她清晰意識到眼前這絕世獨立的仙子並不是遙不可及的無情之人。

而今夜,這感覺比數年前還要強烈千百倍。凌非焉的喜樂悲歡,凌非焉的哀怨情愁,凌非焉的固執堅持,凌非焉的清風傲骨,凌非焉所有的一切,已經無比鮮活的映刻在了她的眼中、心頭,甚至宿命、輪迴里。

可笑此刻於彼時唯一未曾改變的,便是那時她與凌非焉情隔山海,她只能偷偷瞧看專註於瑞雪的凌非焉。而如今兩人已是兩心相印,她卻依然在默默凝望仰目月空的凌非焉。

天知道此時初一的每一道意識,每一次呼吸,每一下心跳都在無聲疾呼!她想將眼前的人擁進懷中,鐫入生命。從此群山滄海,俗世九霄,與她賞盡紅塵白雪,望斷星河蟾宮。這感覺強烈的無可抑制,以致光影交疊中,凌非焉淡淡訴說時的一顰一笑、一動一眸都扯得她心口陣陣緊皺,疼的幸福。

「……明月,故鄉,總叫人傷情。」當初一下意識按住隱隱作痛的胸口時,凌非焉似乎已盡其所言,正驀然回眸,深望初一。

初一眼前陣陣恍惚,只覺晚空星輝在這一眸之間霎時化作了漫天飛雪,繽紛而落。凌非焉的睫毛上又沾染了一片晶瑩雪花。她輕輕眨眼的瞬間,便傾灑了整夜的月光流華。

「非焉……」初一終於驅散了阻隔在兩人身間的惱人夜風,將渴望深處的人擁入懷中。

而那人,竟然也……回應著,將雙手攬上了她的腰肢,又攀上了她的脊背!!!

強烈的幸福感瞬間便將初一的思緒擊潰了。她感到凌非焉亦如自己一般,正輕輕緩緩又深深重重的將自己壓向她的身前。

不知自己為何會在這時幻想凌非焉整齊的衣襟已被她熾烈起伏的胸口蹂lin得凌亂不堪,初一的腦海漸漸趨於空白,可背上的觸覺卻突然無比敏感。因為凌非焉的素手正曖昧的遊走在她的肩背上,每到一處便在她燥熱難耐的慾望上點燃了烈火。

「沒關係……」被初一緊緊抱住,凌非焉有一瞬的失神。但她想了想,一定是方才自己勸說初一風兆不詳,兇險未卜,三日後若去與奈羅王族相認的話,一旦凶兆應驗,於早年痛失愛女的奈羅王族來說無異於再戳舊傷。莫不如先隨她回紫麓山去,待風訊之兆塵埃落定,再與奈羅王族骨肉相認,重續親情。

可沒想到剛說幾句,初一便猛然投入她的懷中,連喚她名字的聲音里都充滿了委屈苦澀。凌非焉不免暗暗自責,怪自己太過理智,未解近鄉情怯,明月增愁。家人近在咫尺,初一定是滿心濃郁難揮的思家之情。否則,她怎會一個人獨自在庭院中仰望明月這般許久。

何況此時,懷中初一清瘦的身軀微微顫慄,宛如一隻無措小獸惹人愛憐。於是凌非焉也抬手回抱初一,還儘力安慰的拍著初一的肩頭,柔聲道:「你若就此與父女兄妹團聚,我也……為你高興。」

初一正因凌非焉的親昵相擁業火大動,激動的將凌非焉從懷中推開微弱距離,眼看便要閉著眼睛在凌非焉的朱唇上狠狠吻下去了。但見凌非焉不但冒出幾句與親昵之情極不相符的話語,更以茫然無辜的眼神凝望著她,霎時便意識到自己方才好像只顧沉浸在腦內的「邪念」中,沒有細聽凌非焉所言,以至於大錯特錯的會錯了凌非焉的意。

「非一……你……」凌非焉整個人還被雙目欲huo大盛的初一恨恨「捏」在掌中,不由下意識向後躲了躲初一湊近到眼前的面頰,以免被那傢伙的鼻尖給戳到臉。

如此,初一便更加確定方才是自己太過唐突。她趕忙鬆開凌非焉,將餘溫未涼的雙手緊緊握住。尷尬轉身道:「凌,凌尊方才說什麼為我高興?我……我分心了。」

「你不是……在思慮少祭師的三日之約?」很快,凌非焉也意識到自己好像誤解了初一的擁抱,繼而也理解了初一臨近自己的目的。她忙將視線移回星空,局促道:「時日臨近,你怎樣決定?」

初一冷靜須臾,幽幽言道:「我自幼不識父母,未嘗親情。靈犀子師父待我還算不薄,但每逢年關中秋,我卻還免不了羨慕別人闔家團圓,共享天倫。說來凌尊莫笑,每每情到傷處,少不得要緊緊攥著銀鎖嚎啕大哭,落下許多眼淚來。」

凌非焉知道那銀鎖便是漁歌安魂鎖,苦笑著搖了搖頭。

「再後來,我長大了。」初一眼中浮上一絲淡然,繼續道:「也不哭了也不羨慕了。靈犀子師父與我說,人的一生萬事皆有命數。沒有的東西便是沒有,若去強求最後得到的只有痛苦。」

「痛苦。」凌非焉眼眸一顫,若有所思道:「難道你……不願去?」

「不。」初一堅定應道:「我要去。」

凌非焉聞言,心中泛起異樣滋味。方才剛說了會為初一高興,待初一真的做出赴約的決定,她反而清晰的看清了自己的不舍。

初一察覺凌非焉落入了沉默中,繼續道:「不過,我不會向他們表明身份。」

凌非焉訝異道:「那你……?」

初一笑道:「怎麼,凌尊不會真當我是貪慕虛榮的人吧?聽說自己是奈羅王族的孩子,便迫不及待的要想認個父王母後來提高身份?」

凌非焉見初一故意逗她,嗔道:「你明知我不是這個意思。」

初一笑笑,隨之正色道:「大祭司少祭師都曾說過,父親並未因我生來身帶魔劫便將我棄去,母親痛失愛女時至今日亦常念在心鬱鬱寡歡。可我如今這般模樣,與他們相認只會讓父親更加為難,讓母親更加傷心。有時我會想,是不是因為漁歌安魂鎖終究不是我的寄託,所以才會碎得那麼徹底。三日後的謀面就權當是我的私心吧,哪怕他們並不知我是何人,我也不想去強求任何。此生能有此一次親眼見見他們的機會,我便算是了卻了一個牽挂,心滿意足了。」

「好,依你。」凌非焉一口應下初一。但其實無論初一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她都會向初一給出同樣的答案。

兩人又沉默須臾,凌非焉像是想起什麼,竟輕輕將初一的手牽起,羞澀道:「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這讓初一一直緊握的雙手終於得到了救贖,她的掌心舒展開來,在夜風中放走寂寞,又在十指間扣緊了幸福。

回到房中,藍貝又殷切的要照料凌非焉上床就寢。凌非焉早已行動自如,卻奈何怎麼也拗不過小丫頭堅持,只好隨她一力安排。待到一切準備妥當,初一也隨之走到床邊竹床旁,抖開薄毯坐下休歇。

藍貝見了,噗嗤笑道:「非一凌尊,非焉凌尊都已醒了,你怎麼還要睡這張小竹床呀?我在那邊屋裡給您收拾好了一張床鋪,今夜您也好好睡一覺吧。」

凌非焉聞言一怔,隨即與初一道:「藍貝姑娘說的是。我已無礙,你且安心去休息吧。」

燭火下,初一臉頰登時紅了起來。她猛將身上薄毯一掀,跳將起來。一邊將小藍貝推向門口,一邊低聲斥道:「知道你這丫頭又勤快又懂事,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去去去,趕快回去睡覺。」

「不累不累。少祭師公務繁忙時,藍貝睡得比現在還晚也不覺睏倦呢。」小藍貝也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竟被初一生生給推到了門邊。轉轉眼睛,只道初一還有什麼話語要一凌非焉相談,便向凌非焉辭別道:「那凌尊您好好休息,藍貝明早再來看您。」

「嗯,辛苦你了。」凌非焉向藍貝點頭,順便瞄了眼面露尷尬甚至迫不及待給藍貝打開房門的初一。心道原來這傢伙還想留在自己身邊呀,卻被那小丫頭戳破了心思。看她強作鎮定的窘迫模樣實在可愛,不由暗覺好笑。

初一送走藍貝,一轉身便發現凌非焉正用手撐著身體,滿面笑意的望著她,硬是若無其事的問道:「凌,凌尊為何這樣看我?」

凌非焉故意道:「你怎麼不領藍貝姑娘的一番好意,難道這張硬竹床比鬆軟的被窩還要舒服?」

初一一愣,兀自辯白道:「凌尊別聽小藍貝亂說,這院舍只有兩間屋子,哪裡還有多餘的暖床。我若去另外一間屋子睡下,那小丫頭豈不是要打鋪蓋搬到柴房裡去了。」

「哦。」凌非焉假裝歉意道:「那我這樣催你去睡別的床榻,豈不是委屈了藍貝小丫頭。」

「就是就是,小丫頭這些天也不容易,理應好好休息,免得萎靡了精神,少祭師要心疼的。」初一一邊贊同凌非焉一邊抖開薄毯,往硬竹床上一躺,想想似乎解釋的力度還不夠,又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補充道:「可不是我非要賴在凌尊房中不走啊。」

「嗯……你言之有理。」凌非焉莞爾一笑,實則贊同的卻是初一最後的那句話。然後即以真氣匯聚指尖,一道氣劍呼嘯而出,輕鬆削滅了桌上的火燭。

光線剛熄,就聽初一在暗中驚嘆道:「凌尊今日剛剛醒來,不過行功走了三個周天,內力便已恢復至此提用自如的程度?!」

凌非焉剛剛笑過初一,暫時忘了行功沖穴時的羞澀。忽然被初一提起,便覺身上被初一觸過的地方又隱隱清晰敏感起來。好在夜色昏暗,沒人發覺緋紅顏色又染上了她的臉頰。凌非焉將臉蒙在薄被之中,背對初一悶聲令道:「快睡。」

初一哦了一聲,卷進毯子。儘管答應了凌非焉這就去睡,但卻一直睜著眼睛適應黑暗,直到漸漸看清了床榻上的背影。

「凌尊……」她只是忍不住想要喚她。

「睡了。」她也只是不忍心不去應她。

「凌…」她總覺得自己還想說些什麼。

「睡!」她卻害怕她會再說些什麼。

長夜漸深,萬籟俱寂,也不知過了許久,初一卻依然抱著薄毯難以入眠。但她不敢輾轉,她知道凌非焉睡眠極淺,怕自己身下竹床發出哪怕微弱的響聲,便會驚醒床塌上的人。

同樣的姿勢維持太久,初一側面手臂竟有微微酥麻。但見凌非焉呼吸無聲,又有半邊肩膀露出薄被之外,初一猶豫須臾,終於還是小心翼翼坐起身子,湊到了凌非焉的床前。

凌非焉本就沒有深睡,迷濛中聽見竹床輕響,心神一閃便徹底醒來。正想轉身看看可是竹床太硬床上人睡得不安穩,就聽見初一腳步輕細來到身後。凌非焉好奇初一又要如何,索性閉上雙眼假寐細聽。

清明雖至,海濱漁村的夜晚卻還是透著清涼。初一輕輕提起薄被,將凌非焉露出的肩頭小心蓋好。她覺得這樣的動作勢必會將凌非焉吵醒,但又禁不住凌非焉會受風邪的擔憂。熟料腦中尚在思來想去,手上動作卻早已做出選擇。她只得做好準備,向凌非焉道歉后再哄她睡去。

可讓初一十分意外的是,她都已將薄被掖蓋妥當,凌非焉竟還是沉沉睡著並未醒來。初一頓生猶疑,心道凌尊真氣恢復神速,想來身體已無大礙,按理說不該睡得這般昏沉才是。難道是明蟾清暉丹對身體有什麼未明的影響?

初一一邊猜測,一邊下意識俯身向前細看凌非焉。屋內光線昏暗不易看清,不知不覺中,初一已與凌非焉貼得十分相近。

凌非焉只覺臉頰傳來一陣輕輕痒痒的觸感,料想是初一的髮絲不小心蹭在面上,心中大呼不妙。她或許能毫不蹙眉的忍下刀劍之傷,可這輕盈瘙癢卻是著實難耐。果然,短短几秒后,凌非焉的眉心就皺起了一個小小的疙瘩,忍不住要抽出手來一把推開初一了。

好在初一眼尖,發現凌非焉於睡夢之間神色有所異樣,便以為是凌非焉身體不適睡得不穩。於是她直起身來,抬手摸了摸凌非焉的額頭,也因此救下了瀕臨破功的凌非焉。

直到確定凌非焉體溫不燙不涼,呼吸也漸漸趨於均勻,初一這才放心的將掌心離開凌非焉額頭。但收手的瞬間初一卻忽然猶豫了,她的手也因此依依不捨的懸在了半空。

凌非焉昏迷不醒時,初一時時憂心,便是日夜守候在旁也未曾生出半點其他念頭。現在凌非焉已然蘇醒,夜深人靜無心入眠時,初一不知在腦中重溫多少次床榻上的凌非焉的環抱,還有院落中被凌非焉主動牽起手的畫面。

此刻,那不停撩撥心念卻又總是在最後一刻狡猾溜走的人就這樣沉沉的睡著,初一心中不禁泛起陣陣柔情,由著心意輕勾手指撫向凌非焉靜謐安然的面龐。

可憐凌非焉縱然曾被初一冒失吻過清冷雙唇,被初一「凜然」觸遍身上經絡要處,卻從未被任何人這般輕撫臉頰。更讓凌非焉感到十分挫敗的是,她竟覺初一手指的溫度十分怡暖,便是她這樣喜好清涼的人亦覺甚是舒服享受。

凌非焉緊閉雙目,心思不受約束的隨著初一的手指慢慢流動。那手指極致溫存,緩緩游移,處處動情,彷彿畫匠暈開墨色,細膩走筆,勾勒著絕世脫塵的清麗顏色。

終於,初一的手指懸停在凌非焉的唇邊。異色雙眸中,早已滿溢了愛慕的視線猛然搖曳起來。

凌非焉急劇跳動的心臟也隨之被驟然提到了喉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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