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定情】254

【東海定情】254

在小溪助凌非焉重新貫通全身經脈后,那「高人」依然常來與她渡入真氣。清涼甘甜的真氣緩緩纏綿,輕輕撫慰著她背上的蝕骨疼痛,卻又只在脈絡中運行個兩三周天後便依依不捨的離去。

凌非焉意識到這股真氣並不是單純的想要灌滿她的氣海。被初一打傷時她的真氣還很充盈,只是來不及重新彙集便被巨大的魔息震斷了。那真氣似乎很了解她的傷情,每每細心巡看她經脈中的虯結之處再一一化解。如此,「小溪」未來時凌非焉便也可自行運轉真氣恢復氣力。

領悟之後,凌非焉更加勤修不輟。漸漸的她的身體再次充滿了生氣,彷如在泥土之下藏了太久的種子,只想即刻衝出土壤突破黑暗直向陽光和藍天。

很快,小溪也察覺到凌非焉已經準備好迎接蘇醒。再來的時候,它帶來了兩道讓凌非焉等待許久的光芒。凌非焉知道那便是自己險些散去的三魂之二,只要將它們歸於原位她就可以真正離開這片無盡的虛無。於是她抖擻精神,凜然上前,沐浴進柔柔輝光之中。

耀眼的光芒對於久處黑暗中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刺眼了,凌非焉眼中一陣刺痛,想抬起手臂遮擋光線,卻發現手臂沉重有如萬鈞,她卻虛弱得只能勉強動動手指。

看來,這是真的醒來回到現世了。

凌非焉不甘心的重新合上雙目避開強光,又倔強的微微睜開一絲縫隙偷偷瞥望。她想看看「小溪」的主人究竟是誰,她迫不及待想要印證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非焉……凌尊……」還不及凌非焉看清,已有熟悉聲音哽咽著輕呼她的名字。

凌非焉尚且虛弱的心臟禁不住為這低澀的聲線怦然而動。待她的眼睛適應了光亮之後,浮現在尚未明朗視野中的果然是那道熟悉身形。

她的髮絲,她的眉眼,她挺直的鼻子,她纖薄的嘴唇,此時在凌非焉的眼中還都只是模糊的輪廓。但凌非焉卻無比確定。她就是初一。

「你醒了。」初一低聲的問候微微顫抖,顯然是刻意壓抑了許多情緒所致。

「嗯……」凌非焉輕聲回應,心中七分喜悅三分酸楚。她剛從死生之境沉沉歸來,若在他日這傢伙絕對會激動得撲上來問前問后。可現在卻如此小心翼翼,彷彿做了錯事的孩童,既想上前關切又不敢直目面對,一定是在內疚自己竟將她傷得這麼重。

於是凌非焉儘力揚起嘴角向初一露出微笑。這笑容清清淡淡,從容隨和,不僅想平復初一愧疚的心緒,也更是因為無論什麼原因初一竟已恢復理智逃離魔心控制,如此意外之喜著實讓凌非焉很是欣悅。但當凌非焉能夠看得再清晰些,便發現這結論似乎下得為時過早了。

眼前,初一正側身坐在床邊怯怯偷望凌非焉,興奮中暗藏沮喪,喜悅裡帶著憂傷。不知是滌玄真境中的磨難還是這場混沌魔劫的神殤,又或是親手將凌非焉推進生死邊緣的噩夢,她原本清朗明快的神情一夕之間滄桑許多。尤其凌非焉難得向她露出笑容,她不但沒有多言幾句,反而不自然的向床外的方向別了別頭,好像在逃避什麼。

凌非焉見狀愈加疑惑。她看到初一已經換上一身普通的粗布青袍,卻梳著與往日不同的髮型。幾縷劉海斜斜擋在臉頰,將右邊眼睛隱約藏在髮絲後面,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初一這般躲她,莫非與那隻金眸相干?

自知大夢方醒氣息尚且虛弱,凌非焉急切想知答案便也不與初一多做周旋,直接問道:「非一……你的魔劫……可是去了?」

聽聞凌非焉傷重初愈最先關心的是自己,初一心中又是甜蜜又是感激,但凌非焉的問題卻令她猛然一震。她下意識抬手捂住眼睛,唏噓應道:「不是去了,少祭師說,入魔便是入魔……再無回頭路了……」

「沒有回頭路……」許是腦海中的片刻空白讓凌非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呢喃著重複了一遍初一的說辭。忽的,凌非焉終於清醒意識到所謂沒有回頭路究竟意味著什麼,她的瞳眸也因為極度震驚而霎時擴大許多。

「讓我……看看你。」顧不得腹背上的劇痛,凌非焉勉強便要起身。

「凌尊,別……!」初一見凌非焉一動,急從床邊站起身走出幾步。失去心智時,她可是與凌非焉兩廂對峙大打出手過的。但現在,初一卻不敢轉過身,甚至不敢讓深深愛慕的人多看她一眸一眼。

「讓我看看……」凌非焉俯身在床邊,低聲重複著自己的要求。或許初一聽不出來,但凌非焉自己清楚,她看似命令的語氣里竟還夾雜些祈求的意味。因為她不知自己究竟在床上躺了多久,傷有多重。好像方才那個起身竟用光了全身力氣,以至於現在想走下床去拉住逃開她的初一,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法挪動軟弱無骨的雙腿。

「我……」初一躊躇著,猶豫不決。凌非焉陷入昏沉半月有餘,這些日子她每時每刻都在盼望凌非焉快些醒來。可現在凌非焉真的醒了,她卻生生不敢近前。明明站在離床榻不過一臂之隔的距離,卻又遙遠得讓凌非焉實在觸碰不到。

凌非焉對初一的反應有些羞怒,這不是大夢之中她幻想過的與初一久別重逢的樣子。從前世到今生,她與初一都經歷了太多的剋制隱忍和退讓。如今終於衝破迷障,兩情相悅,此後無論再有如何風雨波折,便該是兩人攜手相持,休戚與共。凌非焉已下定決心絕不再負初一,怎的初一反在這時對她閃閃躲躲,唯恐避之不及呢!

「讓我看看你!……咳咳……咳……」凌非焉的語氣嚴厲起來,惹得身體隱隱作痛,禁不住悶咳幾聲。

初一聽見,一陣心疼,便再也綳不住對凌非焉的憐惜和痴愛,轉身奔在床前將凌非焉扶坐起來。她用左邊左手臂小心攬著凌非焉纖弱的背,右手將那虛弱的人輕輕環抱,如此若即若離的將凌非焉擁在懷中,就連使出的力氣都那麼謹慎,生怕弄痛這尚有傷患在身的人。

凌非焉一向獨立,很少受人這般照顧。依她性格,此時若能自己起身便絕不會接受他人照拂。但這次她沒有再固執的堅持自己的清冷倔強。她知道自己可以坐起身來,但她就是想讓初一靠近她,擁著她,觸碰她。待到初一將她安穩靠在床邊又想迴避時,她便將本該用在起身上的氣力用在了手臂上。

凌非焉抬手撥開初一刻意遮擋在眼前的幾縷劉海,那一金一墨的眼眸便真切映在了她的眼中。這樣的結果凌非焉早已有所準備,所以她並未有太多訝異。她只是細細凝望著初一,體會著終於可以與心繫之人兩兩相視的欣悅。

視線相觸得如此猝不及防,初一還來不及防備便被凌非焉柔情似水的目光柔軟了心牆。凌非焉的目光中有溫情有心酸有疼惜,或許還有許多其他複雜情緒,但卻唯獨沒有怪責與失望。只可惜凌非焉越是寬容厚愛,初一便越是難以原諒自己,終於還是避開了凌非焉的眼眸,黯然埋下頭去。

「非一……」凌非焉不喜歡初一如此謹小慎微的樣子,呼喚聲中帶著決然的鼓勵。不知是傷處疼痛使然還是選擇遵從內心渴望的自我突破,她的手微微顫抖著撫上了初一的臉頰,不自覺蹙起的眉宇間頃刻便滿溢了一觸即發的情愫。凌非焉的聲音也哽咽起來,千百年前世今生的絮絮相思竟只凝作一句簡單的辭彙。

「是我……讓你受苦了……」

便是這簡單的一句話,瞬間讓初一徹底紅了眼眶。許是經脈閉合太久,凌非焉貼覆在她臉龐上的手指略顯微涼。初一記得凌非焉的掌心曾是那麼舒和溫暖,讓她那麼留戀嚮往。她也曾無數次幻想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凌非焉會接納了她心意,再用這雙溫暖的手將她牽起。可現在,凌非焉終於終於向她敞開了心扉,她卻已與凌非焉人魔殊途,再沒資格接受這遲來的柔情了。

「凌尊……對不起……」初一哽住喉嚨,抬手覆在凌非焉撫著自己臉頰的手上,輕壓著凌非焉的手指,放任自己用肌膚奢侈感受凌非焉指尖帶來的觸感。

凌非焉疼惜不已,由著初一牽扣自己的手掌撫過初一的面龐。哪怕她的手指正被緩緩帶向初一的唇邊,須臾便要觸到曾瑟瑟親吻過她的雙唇,凌非焉也沒有一絲想要收回手去的念頭。她想細細去感受那微微啟齒卻欲言又止的柔軟,她想在這不知身在何處的小小房間中,在與她牽纏糾葛數世輪迴的人面前彼此傾坦心跡。她願初一那迷茫清冷的金色眼眸也好,還是水霧氤氳的墨色瞳眸也罷,都永遠永遠清晰映上她的容顏。

而此時,初一已將凌非焉輕軟的素手緊緊盈握。無論眼前人默默無言的許可,還是心境中凌非焉向她毫無保留的呈現,她都已知曉且確定了凌非焉的心意。初一知道,即便現在就這麼深深的將親吻落在凌非焉的指尖,凌非焉也不會再與她說些什麼天道大義同為女子的話來為難她了。

然而,凌非焉畢竟還是凌非焉,是天御宗的凌尊首徒,是在人間歷此情劫的天御大神。凌非焉越是對初一的情愫給予回應,初一便越是懊恨前世葉小舟如何那般霸道強扯著聆淪入情殤,更悔責今生自己為何沒抵擋住滌玄真境中的折磨,以至於心魔終起重蹈覆轍。

仙與人,人與魔,便是情起至深,也終將無果么?

若我落入魔坳永世沉淪,就此斷去一切情愫糾葛,是否能助非焉凌尊勘破情劫,重歸九霄再續仙緣呢……

想到此間種種,初一牽著凌非焉的手怔怔停在半空。她禁不住抬起眼眸去望那心愛到痛的人,但見凌非焉也正深深回望著她,目光里壓抑著幽幽而動的期待,初一終究還是心下一橫,將那微涼的掌心拉離了自己面龐。

不敢親近又不舍遠離,初一難掩悲哀頹喪,欠了欠身,留給凌非焉一個孤寂中透露著無助的背影。耳畔卻又小心翼翼的傾聽著,唯恐一個恍惚便錯過了凌非焉的聲音。

可惜,房中就此陷入了真空般的沉默,安靜得凌非焉竟好像隱隱能聽到些海浪懶懶拍打海岩的聲音。

須臾,初一在這片漫長的安靜中平復了洶湧混亂的情緒,一啟齒又難忍悲愴,低聲道:「我或許,從今以後再不能隨凌尊一起回到西嶺紫麓山……再不是天御宗塗明宮的凌非一了。如今這幅模樣,既不能如凌尊期許得成大道直登九霄,也不能安安穩穩的做個行俠濟世安護一方的道師,我應該……讓非焉凌尊徹底的失望了吧……」

凌非焉聞言微微一怔,繼而便憶起這段話正是初一在紫麓山青石台階上向她表白心跡時,她對初一說過的話語。凌非焉苦苦而笑,當初那麼大義凜然的勸解如今看來竟都成了口是心非的笑話。因為她發現現在的自己既不在意初一能不能繼續去當道師,也不願初一修成大道直上九霄做什麼勞什子的仙人。她這堂堂天御宗天樞宮的凌尊首徒,那個冷情寡慾的凌非焉,竟俗氣到想要的不過是與眼前這個人一起安然度過未來的緩緩時光罷了。

而這刻,初一尚未料凌非焉會為她動了棄去修真問道的念頭,還陷在深切的怨艾中。忽而背後傳來凌非焉的聲音,令她全身為之顫慄不已。

「你是怎樣,與我都是相同。」凌非焉頓了頓,向前俯身,唇齒幾乎湊在了初一的耳邊,一字一句鄭重再道:「你只說,對我的……心意……可與往昔有所不同。」

凌非焉柔軟身體帶來的觸感讓初一的神識漾起一陣不可抑制的恍惚,但她依然清醒深知凌非焉口中的「心意」所指為何。初一無法對凌非焉隱藏,也無法對凌非焉說謊。她禁不住輕微抖動的肩頭,便是她在努力的剋制著自己。否則她可能會猛然轉過身去將凌非焉狠狠擁入懷中,用她全部的身心去向凌非焉證明她對凌非焉的愛念一分一毫都未曾改變。

「沒有不同,我依然……」初一苦澀的告白尚未及說完,便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凌非焉的雙手就這麼毫無預警的環上了她的腰際,溫暖懷抱由背後輕輕擁來,又深深將她陷入其中。

「沒有便好,這樣就好……」凌非焉輕靠在初一背上,柔柔呢喃。

初一無奈的閉上眼睛,一直酸在鼻息里的溫熱險些就此滾落。直到此刻她才幡然醒悟,剛才時時躲避凌非焉的自己是做了怎樣的愚蠢決定。便是在滌玄真境中千萬次的死去也未能殺滅葉小舟窮盡全力去追尋聆的痴心,怎的她心心愛戀的凌非焉終於予她回應不再遙不可及,她卻輕易的就想到了放棄。

從錯愕和覺悟中回過神,初一抬手覆上凌非焉環擁著她的手臂。像是在心中做了新的抉擇,亦隨之應道:「是啊……這樣就好了……」

凌非焉感到自己微涼的手指正在初一緩緩握緊的掌心裡漸漸溫暖起來,心下釋然。又怕初一再因傷她之事與她疏離,便繼續擁著初一柔聲撫慰道:「少祭師雖說入魔便沒迴路,可她也說過我會隕在你的手中。但是你看,現在我也還好好的。咳咳……所以說凡事未必沒有轉機,你不要灰心。今後無論怎樣,有我與你一起,再不會讓你獨自面對……」

凌非焉這樣一說,初一一下便意識到自凌非焉從昏沉中醒來,一直念著說著的不是她的傷情,而是關切自己入魔的種種,不由得滿心心疼愧疚。儘管十分不舍,她還是將凌非焉環在身上的雙手輕輕分開,轉過身輕緩扶著凌非焉躺回在床榻上。

「我的事以後再說。」看著凌非焉略不甘心微微驚訝的樣子,初一終於忍不住露出淺淡笑意,補充道:「現在最重要的,便是養好凌尊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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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風聲異動,編輯大大提倡文明寫文。

那租租必須要響應號召什麼的,咳咳咳……

(車技不好的租忽然獲得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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