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定情】252

【東海定情】252

失心人傲然挺立在海岩上,低垂眼眸冷冷注視著潮生宮的祭師,就像在睥睨一群脆弱可悲的螻蟻。她不知那些人為何明知修為與自己相差甚遠,卻依然要對自己燃起殺意。到底是什麼信念支撐著他們,讓他們面對魂飛破滅的結果也依然如飛蛾撲火般執著。

凌非焉亦不明潮生宮此舉出於何意。她離開望海閣時大祭師湯銘尚還傷重未醒,湯沐冉更不會出爾反爾再派人來抓捕初一,究竟這隊潮生宮的祭師是奉何人之命來的白浪村?初一現在的狀態極不穩定,他們這般挑釁無異於觸了失心人的逆鱗,簡直是性命已在旦夕卻還不自知。

凌非焉仔細打量帶頭向初一呼喝的人,只見他雖與祭師同行穿著打扮卻又不似祭師,音容樣貌十分眼熟。細想之下忽然憶起那日她初到潮生宮便是在宮門前被此人攔住去路,尤其提起湯沐笙時他還稱呼湯沐笙為笙妹,想來此人該是湯家那兩兄弟之一。

於是凌非焉拱手還禮道:「閣下可是湯家公子,在下天御宗凌非焉。」

湯赫見凌非焉認出了他,只好回應道:「凌尊好記憶,在下奈羅國大祭師之子,湯赫。」

凌非焉又道:「不瞞湯公子,海岩上的人乃是我宗弟子凌非一,她生而不幸身負魔劫,此行東海便是為破除魔劫而來。可惜天不遂人願,如今她雖有失心入魔之兆,但潮生宮湯沐冉少祭師已允我將她帶回天御宗自行處置,請問閣下為何又攜眾多祭師到此為難?」

湯赫聽凌非焉這般說,一邊示意眾祭師小心應對,一邊回應道:「為難?凌尊言重了。大祭師不在時,我等行事當奉少祭師之命。但現在大祭師平安歸來,我等自然惟大祭師之命是從。加之此魔魔心深重魔息至強,大祭師怕凌尊你一人難以將其馴服。何況東海與西嶺遠隔千里之遙,凌尊要將此魔帶回天御宗難免會出些紕漏引發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大祭師命我等將其就地誅殺以免後患。在下理解凌尊曾與此魔系出同門手足情深,可眼下形勢著實容不得私情,還請凌尊為天地蒼生福祉謀想,莫要與我等為難才是。」

凌非焉聞言心中有數,看來是大祭師湯銘已經醒轉,見少祭師放走她與初一這才急調人手追蹤至此。只是沒想到湯銘在滌玄真境中險被初一重傷致死,醒來竟還不肯放棄。又或者,正是瀕死的恐懼讓他深刻意識到初一的可怖,才叫他寧可犧牲潮生宮弟子乃至親生兒子的性命也要將初一誅殺徹底。

明顯感到海岩上傳來的魔息忽然洶湧濃烈起來,凌非焉抬眸再望,但見那失心人的周身已經騰起了紫色魔焰。她知道潮生宮的祭師本就不擅伏魔誅邪,而初一平日修為就已是達慧悟近鶴宇之境,眼下這區區二十幾人,初一不過三五步輕功便可盡數取其首級。如此,真正需要凌非焉憂慮的反倒是這群以卵擊石的祭師了。

為防初一在混沌中出手傷人,凌非焉朝海岩上的失心人擺擺手,希望那失心人能「看在她的薄面」上暫緩出手,轉而急向潮生宮來人勸阻道:「我……師妹她現在被魔魂侵襲失了本心,沒有明晰的判斷之力,你們如此殺意灼灼只會更加激怒她,恐怕二十幾條性命頃刻間就會斃命於此。還請湯公子聽我一言,快快退去!」

湯赫見凌非焉言辭懇切並不像故意誇大其詞只為誆他離去,又想起父親湯銘從滌玄真境回歸時的凄慘模樣,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但一想起父親開口能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不誅此魔死不瞑目」,他還是硬著頭皮回應道:「凌尊此言,恕,恕難從命。」

語畢,湯赫揚揚手,祭師們即刻調動真氣排兵布陣。此番先行來到白浪村的已是潮生宮中最擅長道法的祭師,平日里他們便是由湯沐冉親自調jiao的精銳。也正因如此,凌非焉一眼就認出祭師們所結的陣法竟是天御宗的乾天伏魔之陣。她無奈的搖了搖頭,邪魔外道不懂道法此陣威力甚大,可初一便是天御宗弟子出身又怎會不知陣眼所在。對她用些別的陣法說不定還能周旋幾招,此陣一出簡直就是不堪一擊。

果然,失心人嘴角微微上揚,露出輕蔑笑意。她足尖輕輕一點微浮空中,右手所持歌風扇上霎時燃起紫色魔焰。凌非焉心中一凜,為什麼非一已經發現自己所立之位便是乾天伏魔陣的囚位陣眼卻絲毫沒有要離開陣眼的意思?她不但不走還反而故意立身其中,就好像在等待著祭師們的群起攻之,她要幹什麼……?

「陣起!誅魔!」湯赫一聲令下,潮生宮祭師便以失心人腳下海岩為陣眼將真氣傾瀉而出。二十幾道洶湧的真氣借著乾天伏魔陣的神通交織成極致細密的囚魔網鎖,鋪天蓋地向那失心人疾馳而去。

祭師們的真氣分做三股勢力,一股化做彌天巨網,將初一籠罩其中,並以初一為中心不斷向內縮緊,最終將成為難以掙脫的囚籠將初一禁錮其中。一股攀上了黑色的海岩,牽扯住初一浮空而起的腿腳和她持著歌風扇的手臂,讓她無法採取任何行動。第三股則由數人的真氣旋轉糾結在一起,擰成一道氣箭。只見那氣箭箭身粗壯有力,箭鋒犀利無比,以摧枯拉朽之勢直取初一右眼金眸而去。

見此陣勢,凌非焉心道這些祭師倒也不是無故前來送死,原來已得了湯銘指點深知初一魔心所在。可惜他們策略雖優,但畢竟雙方修為懸殊太大,祭師們仍然不是非一的對手。而非一尚為嬰孩時湯銘就篤定她身帶魔劫不願放她一條生路,此役若再折了潮生宮二十幾條高手和他親生兒子的性命,恐怕湯銘便是傾盡潮生宮的人手也要追殺非一到天涯海角了。

讓凌非焉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初一明知身處陣眼囚位卻依然不肯離去,還任由祭師們將真氣攀鎖在她的身上,果然是另有目的。只見那失心人輕抖手腕唰的一聲展開手中歌風扇,四溢的魔息頃刻見便滿布了天空,原本晴朗的天色陡然黯淡下來,扇中海風呼嘯而出將鑄陣的祭師們向後推去。

祭師們見自己逐漸被推離陣位正在失去對法陣的控制,緊忙多使出許多氣力迎風向前,以求回歸各自的陣位。誰料那失心人又將手腕一翻,本是迎面平吹的海風忽然便轉做了旋轉的颶風。可憐祭師們本就以數倍的力量向著陣中心發力,風向如此一轉便等於失心人借著他們自身的力氣輕鬆將那二十幾人盡數卷進了乾天伏魔陣中。祭師們再想斷開真氣囚鎖擺脫失心人的鉗制,卻發現他們的真氣早已不受自己控制,正源源不斷的從氣海中被吸納進漩渦的中心。

「非一!!!」凌非焉已然察覺初一此番欲擒故縱的目的。她竟是要將困陣倒轉成殺陣將這二十幾人鎖進陣眼,取其真氣為己所用!

就像,就像村中那具銀眼夜魔的屍體!!!

打第一眼看見,凌非焉早就懷疑那屍體為何枯萎得毫無生氣。就算是銀眼夜魔受了重創蒼老體弱也絕不至枯槁到那等地步,想來也是被初一吸收了一身魔息所致。她無暇猜測初一為何不分妖邪魔息或道者真氣的要吸納這許多能量,她只知道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這種貪婪的惡行與天下間誅之不盡的低級嗜血邪魔沒有任何不同!凌非焉絕不允許初一墮落至此,她別無選擇,為了初一,也為了這二十幾條無辜的性命,她只得握緊手中炎月劍躍進乾天伏魔陣中。

鋒利冷刃閃爍著銀白色的輝光,宛如繁星劃過昏暗夜空,須臾間便伶俐斬斷數人與初一之間的真氣聯繫。倘若換做他人定要對這礙事的女道師深惡痛絕大下殺手,可失心人卻似乎並不遷怒那持劍的人。她只是幽幽的望著白衣的女子,彷彿眼前這一幕畫面在何時何處也曾發生上演。無論白衣人輕凌飄逸的身姿,還是她清冷隱忍的容顏,抑或她眉宇間沾染著的那一縷化不開的憂愁,都在震動著失心人混沌的思潮。

「聆……」失心人不知自己呢喃著的是什麼,可那卻是她此時此刻唯一能發出的聲音。這聲音脫口而出,在她的腦海中經久回蕩,帶著一股無可迴避的顫慄炸裂了她的頭腦,讓她在混沌之中燃起了痛不欲生的悲傷!記憶中,也曾有這樣一個人於雲霧縹緲中絕塵而來,揮長劍,斬邪魔,讓她不可抑制的渴望近前,卻又只能遠遠的鐘情凝望,心如死灰。

誰!!!是誰!!!!!!到底是誰!!!!!!!

失心人右手捏緊歌風扇,左手狠狠扣住自己的額頭。她不住的質問自己,向混沌的記憶索要答案,可回想起來的卻只有一場腥風血雨的廝殺屠戮。

潮生宮祭師橙底鑲金的布袍來源於湯氏一族的半神血脈,與湯氏後人的金色真氣一樣象徵著至高的榮耀,誰知這在失心人眼中卻成了致命的殺機。心神恍惚的失心人此刻眼中看到的儘是雲霄之上身著金盔金甲的兵將。他們與這班祭師一樣,橫眉豎目呼嘯著要誅殺什麼邪魔妖鬼。失心人從不認為自己便是他們口中十惡不赦罪該萬死的邪魔,她不過是想要得到強大更強大的力量,這樣才能見到她心心念念想見一面的人,只是這樣而已。

但如果那些金盔金甲金色布袍的人執意阻攔,那他們便只能,死。

得出阻攔者都要死的結論,失心人金瞳殺意大盛。她並不在意那幾條被切斷的真氣,反而自己將摺扇一合,把剛剛吸取的大量真氣經由摺扇盡數納入經脈氣海。隨後,失心人由高處快速翱翔而下,歌風扇最鋒利處亦熊熊燃起紫色魔息,直奔潮生宮祭師刺去。

凌非焉見狀,手疾眼快縱身上前,以手臂搪住初一胳膊救下祭師一命。失心人一擊不成反手再尋另個目標,凌非焉也不懈怠急轉腳踝反身貼近,單手環住初一持扇的手腕向內一折,讓初一施展不得。這招雖然很是奏效,卻無意中讓凌非焉整個人突然靠在了初一胸前。擔心初一再傷他人,凌非焉正要掙脫,誰知那失心人卻用力將她一拽,把她徹底攬在了懷中。

未料激戰之中竟有突來的親近,凌非焉不明所以心中卻悸動難忍。縱是初一此刻失心成魔,但到底還是那熟悉的樣貌,熟悉的氣息,如此親昵之舉叫她怎能無動於衷。倒是那失心人並無他意,金瞳中黠光一閃,便忽然將那緊閉的歌風扇展開,扇中疾風冷雨驟然傾盆而出,迎面就向凌非焉直襲來。

被初一這般戲弄,凌非焉又羞又憤。她的左手還被那失心人緊緊扣著,便下意識抬起持劍的右手,以炎月劍身為介質將真氣出路擴大數倍,白光一閃護住了自己的身軀。

扇中風雨盡數迸濺在凌非焉急速撐起的真氣護盾上,也淋落在失心人的髮絲上。失心人猛然一怔,好似想起些什麼。凌非焉便趁著她失神的功夫輕鬆脫身。

「地坤……真……劍,劍!!!」失心人痛苦的捂緊頭部,白衣女子手持利刃的畫面如無情水火般沖刷焚燒著她混沌的記憶。那裡有一柄閃爍著決絕之光的凶刃,有一雙帶著失望與哀怨的眼睛。那是一陣撕裂心扉的刺痛,那便也是她瘋狂至此的原因。

白衣的女子,銀白色的利劍,曾經殺了她。

對,就是她殺了自己!

是那白衣的人在九霄之上,睽睽眾目中用利刃刺穿了她熾熱的心房!

可為什麼!!

為什麼她卻還是自己不顧一切想見的,想要的那個人!!!

腦海中的糾葛愈演愈劣,彷彿有兩股力量正在瘋狂廝殺。失心人無法分辨思考,她瞪大眼睛狠狠盯緊凌非焉手中的利劍,揣測著自己是否應該殺了那個白衣的女人,卻又無法剋制的柔情似水的凝望向那雙與她一樣湧起凄婉神色的眼睛。

初一的呢喃含糊不清,凌非焉卻清晰聽見了地坤真元幾個字。如此,凌非焉不禁欣喜萬分而又酸楚無比。她喜的是初一果然沒有讓她失望,能夠讓這失心人憶起地坤真元,就說明她並沒有墮落放棄,她一定是在墨瞳的最深處與千年魔魂拚命抗爭著,想要奪回自己的意識。而心酸的,便是她對那些羸弱的哪怕構不成一絲威脅的祭師們也會痛下殺手,卻始終對自己這樣強勁的對手沒有一點點敵意。

或許,這就是初一對她付諸的執著與深情?或許這就是葉小舟的魔心魔魂經歷千年卻依然會為找尋聆的所在而生生不息的原因?

凌非焉沉默了,面對著陷入混沌痛苦的失心人徹底的淪落了。便是天御大神被囚在凈靈垣的虛無中時,心裡想過念過的何嘗不是棄了這段情緣來換葉小舟的一世平安。可一世平安真的是葉小舟想要的結局么?與眼前這痛苦靈魂迸發出的堅定執著相比,那所謂的自我犧牲又何嘗不是擅作主張的決絕呢。

聆曾經問過自己一個問題,如果入道之前便逢小舟,她會不會拋卻九霄眷戀紅塵。現在,凌非焉有了答案。

遇了便是遇了,哪需分辨九霄還是紅塵。

潮生宮的祭師見那失心邪魔在凌非焉的幾番阻攔下似乎陷入了自我崩潰的狀態,她將信將疑呢喃囈語的樣子無異於破綻百出,正是一舉誅滅此魔的大好機會。於是祭師們紛紛將視線集在湯赫身上,等待著一個決定。

湯赫猶豫須臾,還是把心一橫,卻明顯沒了最初的氣勢,虛聲令道:「眾人鑄陣,誅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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