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嫁、夢回

待嫁、夢回

秦王忙着班師回朝這幾日,宮中的魏元齊也沒閑着,先是把之前用來行四禮的景福殿命人按著自己的心意重新隆重裝飾了一番,用作如意出嫁前暫居之所;又命六尚局最好的匠人反覆再替如意從頭到腳量了尺寸,把早已預備好的大婚吉服和冠冕改了又改。

每日上朝皆如神遊一般,早早便叫了散,所有的心思全都花在了預備自己的娶親大禮上,事無巨細皆親自一一過問。雖較起真來,如意早算不得什麼新娘子了,可他這勁頭,卻比尋常所說的洞房花燭夜更勝一籌;只等著秦王等人回了京,便要第一時刻迎娶自己朝思暮想了多年的心上人。

今日略有特別,因明日秦王要回京,只得暫放下自己的事稍擠出些時間,午後在延和殿與眾臣商議安排明日接風的事宜;而瞌睡了一下午的如意,則在黃昏時分帶着梨花和小菊前往剛剛整修一新的景福殿,驗看改好了的吉服和冠冕。

「這就是皇後娘娘的褘衣吖!」小菊看着案上平鋪的深青色五彩翟鳥紋吉服,兩眼放出光芒,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用指肚輕輕摩挲,驚嘆不已:「真是我見過最精美的華服了,梨花你看!這翠鳥好美!只有皇後娘娘才配的上罷!」

「這才不是翠鳥,是長尾山雉。」梨花不比小菊少見多怪,她從前跟着如意也瞄見過幾眼昭仁皇后的禮服,此時忍不住得意地指著褘衣的領緣賣弄了起來:「不過五色翟鳥也就罷了,你看這邊上的龍紋,這才是普天之下,獨有皇後娘娘一人可穿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那件衣裳吹得天上有、地下無,彷彿只要披上就能立即羽化飛升的仙衣一般,又扭頭興奮地招呼如意,急急地便想要侍奉她更衣試穿。

「不必了,這幾日反覆量過改過,必是合身的。」如意卻擺了擺手,走上前去隨意看了一眼,撇嘴道:「你們二個什麼眼神,這麼老氣橫秋的袍子,也能覺得好看?」

「娘娘怎麼能這麼說!這可是皇后的吉服,天下所有的女子都紅着眼求之不得呢,娘娘竟說這不好看。」小菊滿目皆是艷羨,口上已然改了稱謂。

「難道是我眼神不好?」如意皺了皺眉頭,問梨花:「你看這死氣沉沉的深青,還有這一對對撐著脖子的呆雞,哪有一點婚服的樣子?記得么?去年我們在尚服局中瞧見的那匹正紅牡丹繹絲緞,那才真是精美絕倫。」

「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是要莊重一些,褘衣是上古傳下的禮服,千年來皆如此,不是尋常衣飾可比,豈能用世俗的目光去看。」梨花也跟着改了口:「那匹牡丹緙絲,娘娘若是喜歡,妾改日叫尚服奉上便是。」

「我還沒受冊呢,你們別這樣稱,叫人聽去了,難免倒以為我心術不正。」如意多少還是有些不適應,又伸手撥弄了一下旁邊綴滿了金玉珠寶、炫光奪目的九龍四鳳冠,暗自嘟嚷了一句:「確實莊重,還真不是一般的重。」

「娘娘說笑呢,這板上釘釘的事,誰敢亂議半句。」小菊嘻嘻一笑:「其實陛下私下裏早就教諭過妾和梨花了,要早日依禮奉著娘娘些,不能像從前那般沒大沒小的。」

「是啊,如今可不比從前了,娘娘莫覺得稱呼刺耳。」梨花也附和道:「再說這冠冕,雖說是重了些,可娘娘貴為天子妻,日後需承的重又豈止這一點,總得都慢慢適應的。」

「陛下是不是許了你尚宮了,就等我騰位置?年紀輕輕,倒是一副教引嬤嬤的樣子。」如意斜了她一眼,可一想到日後在後宮中還要面對那麼多各懷心思的嬪御,就覺得腦仁疼,忙又關照道:「那你可真得好好學着,各樣規矩,繁文縟節,往後我可都指着你去治六宮呢!」

言罷,再又攜了二人把從中衣到帶履,從頭到腳全套都驗視一回,然後從腰間把那枚艾葉綠的花印取了下來,襯在青緞覆裹的革帶上比了一比:「我就說缺了些什麼,你們看,把這個掛上,不就靈動亮眼了許多?」

「娘娘不可,吉服的配飾,白玉雙佩、大小綬、玉環等等皆有定製,不可以隨意添減的。」梨花伸了手逐一點給她看,勸她此等大事,自當以禮為先,不可再由著自己的性子胡亂來。

「我不管。」如意並不理會,只仍是細心地將那印牢牢系在了革帶上:「這是我初次承恩后,陛下送給我的定情之物,如今終於修成正果,大婚之日如何能夠不帶着。」

那印本是元齊親手用心刻成,他曾說過,要她時時隨身帶着他才不會傷心;就像那她為他做過的青棠荷包,無論什麼時候,無論怎樣正式的場合,天子永遠都懸在腰間最顯眼處;裏頭還藏着那張龍飛鳳舞的「若非死別、絕無生離」。

「娘娘你變了!」小菊轉了轉眼珠,強忍着竊笑:「妾記得娘娘剛進宮時在太清樓,整天怨聲載道,沒事總數落陛下這也不好那也不對,見了陛下更是喜歡當面頂撞,叫妾和玳瑁成日都膽戰心驚的;如今可都只念著陛下的好了。」

「別胡說,陛下有什麼好的,我倒不覺得。」如意登時紅了臉,無力地辯道:「我不過瞧慣了,懶得再開口罷了。要是像貴妃那樣,一開口總能討主上的歡心,那多說幾句倒也無妨,不然又何必再去惹這個閑氣。」

「都說貴妃娘娘善解君意,其實那都是刻意在迎奉陛下罷了。」梨花淡然點破道:「又怎比得上娘娘情深如許,陛下心裏才是最明白的。」平日裏王浩沒少跟她說閑話,天子的心思她也多少明白幾分。

「不早了,我們回吧!」如意乾咳了一聲,舉目看了看天色,移開了話題,環視一周沒有什麼紕漏了,便領着二人出了景福殿,踏上了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宮道,方喃喃念道:「他真明白便好,也不枉費我託付此身。」

當晚,因明日凌晨元齊便要早起出宮,如意沒有像往常一樣再隨侍龍榻,只與梨花和小菊二人,仍舊呆在自己的下處安寢,躺到床上,又不覺感慨良多。

自己搬入到這間元齊特意安排的屋子,該有兩年多了罷?這熟悉的床榻,如今只怕再沒有幾日可睡了,也許今夜是最後一晚?他已經挑好了吉時,只等明日迎回秦王便在朝上當眾宣告,屆時,自己便要搬入景福殿,再從那裏嫁與天家,直接入主坤寧宮。

自己在這宮裏做了三年宮婢,終於正位中宮,要有自己的殿宇了;雖就與福寧宮隔巷而望,但終究不能再像如今這般每時每刻皆與元齊在一處了,二年來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緩緩湧上心頭,竟有十分不舍。

胡思亂想間,昏昏沉沉地入了眠,也許是想得太多思得太深,又對往後餘生完全不同的宮中日子頗是迷茫,向來是一覺到天明的如意,今晚卻沒有睡得太踏實,迷迷糊糊地做起了亂夢來。

只見一片白茫茫的荒原中,地下橫七豎八地躺着士卒的殘屍,只有一個高大的身影手舉□□,面向北方一動不動地佇立着,渾身是血卻堅定無比,腰間懸著一把短刀,刀鞘上的寶石,在蒼白的日光下泛著光怪陸離的五彩。

難道是少泓?這分明是沙場,他是出什麼意外了么?如意一陣心驚,大喊一聲跑上前去,想要扶住他的肩頭,那人卻先忽然回過了身,似直視着自己但看不清面目,身邊的帥旗隨風招展着,緩緩翻卷出一個碩大的梁字來。

父皇!那是自己的父皇!眼淚頃刻奪眶而出,滾爬上前想要拉住他的戰袍,好好與他說上幾句心裏話,梁帝卻直直地向後倒了下去,一句話也沒有留給她,便與黃土融為了一體;耳邊除了瀟瀟風聲,便只留下一片遠在天邊的喊殺聲,和隱約夾雜着的刀鳴馬嘶。

轉瞬之間,不知從何而起的大火將地下的雪都融化了,嗆人的濃煙中幻出的卻是巍峨的殿宇,怎麼又回到了宮中?這不是坤寧宮么?迎面踉蹌地走來一個頭冠九龍四鳳、身着五彩翟衣的美人,周身散發着薔薇水的芳熏,一手抱着一個嬰孩,一手牽着個蹣跚的小童。

那不是自己的母后么?如意驚呆了,卻只見無窮無盡的披甲軍士手持利刃從四面八方衝過來將母后層層圍了起來,什麼看不真切了,眼前只有刀光劍影和熊熊烈火,耳邊只有震天的叫囂聲、嚎哭聲融成的一片嘈雜,還有撕心裂肺的一聲聲「娘娘」的呼喊。

大梁宮變!如意回過神來,渾身的熱血都要沸騰了,隨手抓起不知什麼東西,大喊著母后,邁步直衝向那窮凶極惡的叛逆,想要解救自己的母親,可才狂奔到半途,卻見眼前寒光一閃,身子驟然一晃,驚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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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青宮女要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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