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憂思欲罷戰 美人諫言保關南

天子憂思欲罷戰 美人諫言保關南

延和殿中,天子的御案上鋪滿了前線發來的戰報,案前的魏元齊從下了早朝後便一直坐於此,一動不動陷入了沉思,不覺已到了晌午時分,殿門被人輕輕推開,如意捧著一個托盤款款走了進來,親自為人主奉上午點。

「陛下今日又沒回福寧宮用早膳,倒是叫妾好等!」如意看了看他無比凝重的面色,又掃了眼桌上的一大堆摺子,料必又是戰事的緣故,特意撒嬌般地抱怨一句,先鬆快下氛圍,再將捧著的一缽羹湯擺到他眼前:「餓壞了罷?快吃點!」

「朕早用過了,不餓。」元齊把目光從軍報挪開,落到那缽上,伸手掀起蓋來,一股濃香撲鼻而來,嘴角彎起,一手捏起湯匙調散熱氣,一手攬過如意的腰,把她放到了自己腿上:「這棗蓉杏霜羹不是令白愛吃的么,來?」

說着話,便用湯匙盛了一勺喂到她口邊,一定要教她先嘗嘗。如意也就自然地謝了恩張了口,心裏卻很是納悶,他倒是溫柔解意,一點也不像面上瞧著被軍務煩擾的模樣,這是哪裏來的好興緻?論理,不應該啊。

吃了幾口,搶過了湯匙丟回缽內,嘻嘻笑道:「這是妾奉來給陛下用的,怎麼反都叫妾吃了?」言罷,將那缽推到他手邊,把身子從他腿上挪開坐到一邊:「陛下自己用吧?這是理政之處,妾可不敢亂來,別叫人窺了去,又說妾舉止輕浮。」

如意這話似是自律,卻分明是在諷刺他方才的舉動,元齊揚了揚眉,用手捏了捏她的臉蛋,斜了眼笑道:「誰敢說三道四,指斥乘輿,不要命了么?」然後低頭將缽端起,也不用匙,直接她喝剩的半碗羹倒入口中。

「陛下今日,這是有喜事了罷?」如意看在眼中,確認他心情大好,邊端過水盂巾帕侍奉他漱口擦嘴,邊旁敲側擊地問道:「那妾猜,是與狄戎有關吧?」終是因領兵出征的是秦王,不好太過直白地問戰況,恐他又心生猜忌,疑她是關切少泓。

「是有喜事,朝廷援軍已至河北,初戰告捷,不但將狄戎驅至大名府以北,將京城脫出險境,更斬殺了狄戎主帥肖駝。」元齊並不相瞞,將戰報概述了一番,只是雖承認了她有喜事的猜想,臉色卻復了剛開始的凝重。

如意聞聽,自是大喜過望,如此,戰線北推,朝廷無虞,狄戎又損兵折將,這哪裏是初戰告捷,分明幾乎可以算是一戰決國運了,這些日子懸著的心終於稍稍放下了些。

可見元齊一提起此事竟又似面色不善起來,詫異道:「噫!陛下方才的笑臉怎麼瞧不見了?」轉念又恐他是因秦王得了戰功的緣故,忙自責:「哎呀,原是妾該死,這陛下的軍政要事,妾本不該隨意問的。」說罷,假意便要起身請罪。

「令白說的這是什麼話!」元齊別過頭看着她,一把將她按回椅上:「這天下的事便是朕的事,朕的事便是你的事;你若不聞不問才是寒了朕的心,本就是要與你商量的。」

然後從案上拿過一本插著翎羽的急報遞給她:「大勝是大勝了,朕自然欣喜,可只要兩軍交戰,朝廷也一樣損失慘重。之前德清軍被盡屠不算,這一仗,武寧軍節度使又殉國了,連屍首都沒能留下,只要一想到這些忠臣良將為了大魏的社稷變做了孤魂野鬼,朕心就難安。」

武寧軍節度使?那不就是郡馬史佑之么,如意一怔,方才的喜悅蕩然無存,面色也灰暗了下來:「陛下是說,興平郡主的夫君陣亡了?」興平郡主既是少泓的長姊,幼時自也與二人相熟,只是早早嫁去了武寧軍,這些年少有來往,未曾料到再次聽人提到她,便是這樣的消息。

「是,就是史郡馬,與肖駝同歸於盡了。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元齊嘆了一聲,翻開面前剛剛親自草擬完的詔書:「朕猶記得幼時與郡主一同嬉鬧的情景,如今她也還是正當青春,夫君卻為朕而死,成了孤苦一人,朕除了能給些無用的虛名,連輟朝致哀都做不到。」

「戰事吃緊,陛下不及哀傷,節帥若泉下有知,也是能體諒陛下的。」如意跟着嘆了一聲,往詔書上看去,已然追贈史佑之為中書令,晉封興平郡主為大寧公主,連他兩個不過幾歲的小兒也都蒙了蔭。

「陛下也算用心了。」如意把目光挪開,重新看向天子:「不過陛下說得對,這些終究不過虛名,再無上的榮耀,失了的夫君也不會回來了。」雙拳緊緊握在了一處:「唯有徹底斬盡狄戎,為節帥報仇,才是給公主最好的慰藉!」

「話雖如此,可又談何容易。」元齊卻搖了搖頭,滿臉茫然:「朕不想再有戰禍了,不然,只為報仇泄憤,不知又要有多少士卒枉死,多少百姓流離失所,多少妻子像公主一樣永失所愛。」

轉頭看向身邊的美人,無比哀傷地問道:「令白,你可有想過,若朕也不過只是個普通的士卒;一出征便再也沒有半點消息,也許就這麼無聲無息地覆沒於邊地黃土,永不再回,你該如何自處?」

如意聞聽悲嗟不已,尋常百姓人家,若家主先喪而子嗣年幼,婦人自然生計無從着落,若非改嫁她人,便只得賣身為奴,不然一家老小連口飽飯都吃不上;縱是貴為天家,當初自己父皇一崩便是那般光景,又如高祖崩逝后,昭獻皇后亦難尋半點自在之處,早早就抑鬱而終。

他這麼問起自己,便是要自己設身處地去想那戰禍是何其凄慘,如意自然懂得,但還是搖了搖頭:「妾不知道,但妾早就說過,陛下若是親征,妾必定隨侍而往,絕不會離開陛下半步,不求同生但願共殉社稷;那陛下是不是普通士卒,於妾而言,又有什麼分別呢?」

「令白,你怨念太重了!這樣不好。」元齊有些泄氣,她終究不是尋常婦人,無法與普通人家苟活於亂世的渴望共情,許是這麼多年來背負的實在太多,對各樣的仇恨總是難以釋懷。

「不是妾怨念重,誰不想天下太平,誰不想安居樂業!」如意滿臉的不樂意,撅起嘴恨道:「可陛下,這是狄戎挑起的戰亂!是狄戎害得中原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這不是陛下一廂情願,大發慈悲就能免去的禍事。」

一口氣說完,意猶未盡,忍不住更拋出一句難聽的話來:「陛下可是平日裏迂腐的書讀得太多了?只想着要仁愛治天下?殊不知若不能克敵,即便陛下打算不要這大魏的江山了,去向那些蠻子俯首稱臣,以已身換萬民安寧,也得看人家答不答應!」

「朕看你才是迂腐的書念多了!只知道殺敵殉國這些話!」元齊兩眼一翻,沒好氣道,伸手從公文堆里翻出一冊裝裱精美、與眾不同的奏書來,往案上一擱:「狄戎求和了!」

原來,狄戎驟失主帥,無心再戰,天子的書案上,除了秦王的捷報,還有緊跟發來的求和書。

如意呆了一下,不解其意,這戰火本是狄戎燃起的,若不想戰,撤兵回關外不再南侵便是,何來求和一說,不禁下意識脫口而出:「求和?求什麼和?」

「彼此休戰,答應狄戎所求,互為盟約,從此不再侵擾我大魏,大魏也不再北伐。」元齊的臉上透出了無比希冀的神色:「若真能和談,關南是非之地終於可得一夕安寧了。」

如意這才恍然大悟,天子前頭髮了那麼多感慨,又是假設又是問自己,這全都是狄戎想要求和,他也心嚮往之的緣故吧!可是,此番南侵,狄戎長驅直入,分明意在滅亡大魏,此刻所謂的和解也只怕是來者不善罷!不由得心裏一抖,直問道:「那狄戎提了什麼條件?」

元齊翻開那已看了無數遍的求和書,悠悠道:「狄戎舉兵本意號稱是要奪回關南,如今議和也還是要那十七郡……」

「陛下,關南可是妾的父皇用命換來的!」如意腦上轟地一聲,忙顫聲打斷道,不敢再多聽一個字。

「朕知道,你且聽朕說完。」元齊拉住慌亂失色,便想要下跪求他的如意,重新攬入自己懷中,柔聲道:「其實不必說你父皇,關南也是朕從父祖手中接過的基業,朕絕不會割讓半寸土地,去做那千古的罪人的。」

接着話繼續告訴她自己的打算,關南之地仍為大魏所有,絕不能捨棄,不然就一戰到底;但若彼此能以白溝為界,約定不再相互侵擾,保關南再無戰禍,朝廷則於邊地設榷場開互市,每歲所得之利,以金帛按成分與狄戎。

「所以,陛下這是預備歲歲向蠻人納貢,以期苟且的安樂么?」如意實是無法贊同他這冠冕堂皇的說辭,只一句話便點破了隱匿其後的不堪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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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忙着準備過年更新略慢爭取放假結束前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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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青宮女要當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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