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自謂也不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這些時候怎麼神思不定呢？陳小嘉不明白自己，有點惶惑不安了。

下了車，他慢慢行走在小路上，迎見路邊的小草，濕潤的空氣里透著草木幽微的香澤，都心生親切。陳小嘉不在意這小雨，迷離的濕意，讓感覺更爽意，霧靄中樹葉子漸漸的和自己合而為一，垂下眼睛，雨忽然如注，一下打濕了他的頭髮，這雨來得突然，讓他猝不及防，匆忙之間，他鑽入前面的樓里。

幽靜的雅緻小間，他感覺自己平靜下來，原來這是一處茶樓，因為地勢依山而建座落於不甚繁華的地方，所以這個所在，他還不熟悉，今天要不是為了避雨，他是不會來到這個地方，既來之，則安之，想到古香古色的茶具，別有一番滋味，也許是十分口渴，也許是有些累了，他的心安逸下來，他吸動鼻翼，空氣里有些微的淡涼，和茶的清香。

輕緩的曲在周遭蔓延，就如淡淡的雨霧，似有似無，諦聽去，卻真實的存在。他無由的喜歡上這裡，很想飲上一杯茶。就在一個高音的跳躍間，眼前有一個人影，飄忽而過，讓他怦然心動，因為這個背影似曾，相識。

無暇多想，他飛奔而起，等到他起身，再走出來，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他衝出門去，四顧茫然。雨還在下，滴答滴答，悵然的他，若有所失。剛才是不是看花了眼睛呢，因為他的心裡駐銘刻下那個背影，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恍惚中，後院迷離的雨中一個車子悄無聲息的開離而去……

對著雨景，他微笑，此來，茶沒有飲得成，一直想追隨的身影也消失了。

夜幕下的城市，金碧輝煌，處處流光溢彩，信步走在萬達廣場的周邊，一陣風打在臉上，涼涼的，而那個深入他內心的背影，卻遍尋無跡，這是一個怎樣的女人呢？他的心裡充滿了好奇，也許某一天他會再逢遇到她。可是，可是茫茫人海，尋找一個從未晤面的人，無異滄海一栗，也許，一生也不會欣遇到，這是很平常的。陳小嘉想的意興蕭索。

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小窗前明燈下，他在專註的畫，墨色黑白分明的呈現出一個女人背影，這背影已經長駐他心頭，閉上眼睛，都十分清晰，粗粗的辮子，垂下了腰際。他對著畫板，發症。他很久沒有拿起畫筆了，為了意念中的人，他欣然的再次揮毫潑墨。

是了，她出入茶樓，也許是喜歡喝茶，這不是很好嗎？陳小嘉明前一亮。

……

流水清晰的照見的人影，他的衣服顏色在水光上波動。

李濤專註的鎖定鏡頭，不知道自己被一個女人盡收眼裡。

大樹下，女人似笑非笑的目注了他很久。在光線的披拂下，這個男人別具魅力，一下子打動了她。

他收起視線，才看到自己成為別人鎖定的風景。

他友好的點頭微笑致意。

對方走過來。

「看到你這麼專註，我就知道你是專業的攝影師。」

「呵呵。你好。」

「你好。我可以看看你的作品嗎？」

「當然。」他調出了畫面。

「嗯，山水逶迤，好美。你是選喜歡的景色嗎？」

「是，打動到我的，我會拍下來。」李濤注意到她一雙清亮的眼睛。

「需要拍的太多了。哇，都那麼的美。你是怎麼做到的？」

「當然拍不過來，有選擇的，景色角度不同，呈現出來的美也就不同。」

「遠近高低各不同。」

「是這樣的。」

「這片水這麼的澄清，上面有樹的影子。靜態的美。」

李濤留意到她的聲音，純凈。

「這是仰拍？這個是俯拍，這幾張壯觀，你是在高山上拍的？嗯，極致的美不容易得來。」

「無限風光在險峰啊！」

「再要登山，我也去。」她的聲音很堅定。

「好啊。我願做嚮導。」李濤聽到自己的聲音和她一樣的爽朗。

「認識你，我怎麼感覺不到陌生哪。」她想也不想沒頭沒腦的扔給他一句。

「似曾相識了？你不問我，從哪裡來？」李濤不明白為什麼她的話都說到他的心裡去。

「到哪裡去？」

兩人會意一笑。

「認識一下，黎曉風。」

「李濤。」

「嗚，你的名字和你一樣，似清新的風。」李濤怦然心動。

「你這麼一說，名字就詩意起來。」

「喜歡聽你這麼說。」

「你說話特別，眼睛也特別。脫卻俗套。」

「我有嗎？有人稱讚總是愉快的事。謝謝。」李濤自問。

兩人笑的旖旎。

「太陽下山之前，我們也下山吧。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陣雨。被雨拍了，就慘了。」

「好啊。」

說說笑笑的兩人下山了，平生一面，兩人很有親近感。

他們還沒有意識到自此開始了他們兩個人的故事。

………………

「看……」高茗茗雀躍的從樹上採下發芽的柳枝。舉在陳小嘉面前。

「什麼……」

「毛毛狗發芽了，為什麼只有柳樹才長出毛毛狗呢？」高茗茗陷入痴想。

「你怎麼問這麼傻的問題，你細觀察就會看到，每種樹自會開花，象楊柳結絮，松樹的松仔，他們都會有獨特的一面展現在自然面前，只是畫面形態，風情不同而已。」陳小嘉停下專註的工作。放下了攝影機。輕輕鋪上了一塊布，然後坐下來。

「你剛才還一言不發呢，現在倒有了興緻，熱情起來，我可以理解為，你在調整狀態嗎？」高茗茗殷勤的遞上礦泉水。

陳小嘉笑一笑。

「我就知道工作難不到你，拍小河流水，拍殘陽落日，可是，我在想，今天的工作主題，怎麼營造出春深以海的氣勢，難了。」

陳小嘉目光悠然，「比如，看景緻吧，不一定要纖毫畢現，拍出雲墨隱約的畫面，有無盡的想象空間，你沒看見，大自然為我們鋪排的意境嗎，你只要是抓住了，就可以了，加上你的理解、感情，這個過程很美妙。不是嗎？你得用心。」

「你說的有道理，我還有點不明白。」高茗茗抓耳撓腮。

「那是因為你的心不在這裡。」

「嗯，我得用心了。」

「就是說，同一朵浪花，在攝影師和畫家的筆下，呈現出來的態勢和神`韻是不一樣的。」

「那，你的心在哪裡。你的眼裡只有工作，創作嗎？」高茗茗直視他的眼睛。象從中找到答案，和她有關聯的答案。

「工作就全身心的投入，賞風景就專心致志，他們是并行不悖的。」

「你是說，工作、風景兩不誤，是嗎？總能分得清嗎？不會幹擾你的心神嗎？」

陳小嘉笑一笑，笑得心不在焉。目注河面，他的眼睛里朦朧了一個女人的背影。

高茗茗看不懂他此時的表情了……因為她感覺到了那目光里的迷離而捉摸不定，「你在看什麼？」

「我是說，你的手機。」為了掩飾內心，他左顧而言他。

「手機？怎麼了？哪裡不對嗎？」高茗茗不明所以，對著手機端詳。

「不會是，間諜機吧？應該警惕了。」

「間諜機？」高茗茗嚇了一跳。

「如轉基因，洋玩意，居心叵測，要當心。還是果粉呢。」陳小嘉深皺著眉頭，高茗茗看在眼裡。

「我知道了，你提醒了我，我是明辨是非的人。」

「這倒難得，識大體。」陳小嘉不冷不熱的說。

他沒有在意到，高茗茗沒有說話，對著手機若有所思。她今天才注意到，原來陳小嘉使用的都是國產品。

……

「這個節假日不回去了，三天在哪不是過？明天咱們做一桌子菜，你我開懷暢飲。到我這來吧，冰箱里有貨，你來就行了。」楊照約。

「那你的女朋友呢？」陳小嘉問。

「今天想家了，明天想媽了，她是乖乖女，能不回去嗎？」

「很好，聽著思鄉曲，我們原地守著節日，免得折騰又省錢了。」陳小嘉說出了實話。

「是，回去一次錢包縮水。家裡親人還認為你不大大方方，才不在意你節衣縮食。年底總結，發現自己賺到的只是年齡。」

「我在電話里告訴家人，不回去了，他們認為你在大城市裡混的好，學以致用，高工資，飛來飛去。才不相信你在外漂泊奔波勞碌喘息。」

「你小子也會滄桑，收入待遇我還比不上你呢。我都想換工作了。」

「學會婉轉了，上次說辭職，今天省了這兩個字。記住我的話，沒有找好下家，輕易不要辭職。」陳小嘉諄諄告誡。

「知道了。」楊照拉著長音。

……

「……好了，不說別後情懷了，每個月的最後一天，三個人會交流心得，互相傳遞自己得意的作品，我們在大學時就開始了這個優良傳統。」李濤提醒。

「你不說我忘記了，到月底了，該交作業了。」陳小嘉想起來。

「所以啊，優良傳統要發揚。叮叮噹噹，看我的。」楊照搖頭晃腦。

「嗯，李濤，你的山水人家，打動了我。」陳小嘉屏息凝神，「晨霧初起，似乎呼吸到了清新的空氣，半隱辦現的青磚瓦舍，吸引著我，想要走進去。」

「看樣子，你起個大早。好，執著。」楊照鼓勵。

「嘉，很久沒有看到你的畫了，你也不是偷懶的人啊。」李濤乘勝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