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午後的陽光很明亮，透過大落地窗，讓人有點眩暈，陳小嘉在一系列畫面前，神情專註，抱臂沉思，這些是他剛剛沖洗出來的作品，綠蘿垂吊，沿著石牆一直垂落到地面，葉子參差錯落著葉子，綠得鮮然如洗，畫面簡潔，中間是為了凸顯主題，小男孩慵懶的坐在木椅上，雙目清亮，滿臉悠然，就是因為這個不著痕迹的閑逸姿態，一下子打動了他，於是他不失時機的按下快門，那一瞬間就此珍留下來。那是一個平平常常的下午，這天是九月的最後一天。

綠蘿高約五米，碩大的葉子，脈絡分明，就顏色看上去，也是不明朗的秋意，說不好是清秋，還是中秋，但不會是晚秋，盈盈水潤的初秋，含蓄如染的中秋，晚秋的葉子，分明有點失了水分的色彩，每一片都分外有精神，秋已經漫長起來，因為溫度還在，所以，不細觀賞，單憑一片葉子，你無從分辨這是秋天的哪一個階段。

遠景、近景、光照，都恰到好處，OK，他很滿意，這是他意外的收穫，有妙手偶得的意味。暫時他不用分心去想工作，他的臉上有了志得意滿的表情。

轉過身來，他再次欣賞起自己的作品，就在他高昂著頭，揚眉一笑的時候，忽然他做出一個奇怪的動作，因為他赫然發現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在他作品上，有一處是不易察覺的背影，準確的說，是一個女人的背影，因為她梳著一個長長的麻花辮子。雖然距離很遠。

怎麼拍到她的呢，他回想不出來當時的場景了。這些天他忙於準備，忽略了很多的東西，女人的背影，飄忽而來，留下了淺淺的痕印，卻莫名的心動，讓他神情專註的揣磨，一站就是三刻鐘，現在他的全部精力都被這個背影，出其不意的背影，一下吸引了他，這個姣好的背影，引起了他極大的遐思，他皺眉，他微笑。

鬆鬆散散的辮子垂在腰際，上面系著寶石藍色的結。纖毫畢現，在他放大鏡下，才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時候飄忽進他的鏡頭裡？她，引起了陳小嘉的好奇。他要找到這個女人。他一會皺眉，一會舒眉，表情瞬息萬變。

門忽然開了，陳小嘉全然不覺。

「小嘉，你沒事吧。」走進來的女人瞠目結舌，感覺那麼難以置信。她奇怪的看著他奇異瞬息萬變的表情。

「啊？」陳小嘉猶如睡夢中醒來，長呼一口氣，「有事嗎？」

「我還以為你看進去了呢。怎麼這麼安靜，一個人對著自己的大作孤芳自賞。」高茗茗笑。

「是，我孤芳自賞。」陳小嘉索性重複她說過的話，不知道自己的思緒神遊到哪裡去了。

「我看也是。」高茗茗手中帶著一些資料，背後是工具背包。

「……？」陳小嘉臉上寫著有什麼事嗎的表情。

「一個人在這發什麼呆？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閑，你不是給自己找事情，要補拍昨天的一個場景嗎？我們可以走了吧。」高茗茗奇怪的看著他。

陳小嘉懵懵懂懂，思緒還沒有抽離出來，「好，等我一下。」

見她還沒有走，陳小嘉補充一下，「五分鐘。」

「好吧。」高茗茗知道一向準時的他，五分鐘后，一定會出現在她面前。晃晃小腦袋，她的眉目里隱隱著小甜蜜。

一個小時后，陳小嘉和高茗茗兩個人切換到了另一個場景。

風聲疊加著濤聲，大海忽嘯忽靜，就象是在聽捉摸不定的曲，讓人心裡忽上忽下。

「可以了嗎？」高茗茗愁眉苦臉，「我們要等到什麼時候啊？我的臉都晒黑了，再美白的化妝品也擋不住這強風啊？不是，我說你工作起來，就進入狀態，怎麼這麼苛刻啊？當前這個取景，就這麼重要嗎？昨天累得找不到北，辛苦了一天啊，不是說ＯＫ通過了嗎？」高茗茗擺動胳膊，晃晃頭。

「我覺得不滿意應該補拍，這才原生態嘛。」陳小嘉的語氣不溫不火。不疾不徐。

「你說話的語氣，不溫不火。不疾不徐，真是應了原生態。我看你今天這麼慢吞吞呢。」

「怕什麼？黑的健康。」陳小嘉貌似悠閑，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心裡鋪滿了那個一直心馳神往的背影。

「唉呀，你黑是健康，我黑就慘了。」

「慘？有這麼嚴重嗎？」陳小嘉感到好笑。

「怎麼不嚴重啊，你黑小子健美，我就不成了，黑黑醜醜的，呼拉拉都嚇跑了，本姑娘怎麼嫁得出去？」

「高大小姐，我們在工作，哈哈，你想到哪裡去了，胡思亂想，未風先雨，女生就是事多，財主的女兒不愁嫁，我都不愁你愁什麼？不過……」

「啊？你說我爸是財主？你……」

「不是，我不是打比喻嗎？哈哈。不過，我要說，無論是做什麼事，都不能馬馬虎虎，不精益求精怎麼行？要是依你拍的那也叫作品，別讓人大家笑話。」陳小嘉的目光不離鏡頭。

「唉呀，真是麻煩，這光線不是挺好的嗎？我看你就是在求全責備，你也太小心翼翼了吧。就這一個鏡頭都慢得象蝸牛，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你是新手呢，你這樣認真下去，一個月能出幾部作品啊？真是。」

「我是身經百戰，但不是你舉起攝影機，機械的抓拍，就成功了，而是加入理解熱情，才能富有生機，自己沒有打動，如何打動別人？這麼不耐煩的工作態度怎麼行？一點都沉不住氣，自然就是，保持簡單。有時最簡單的照片是最難拍的。你以為端正攝影機，隨隨便便拍出來的，就成了？天真。」

「嘻嘻，姜太公啊你？我怎麼感覺你在垂釣呢？這麼嚴肅啊，你說，如果你的照片拍的不夠好，那是因為你離得不夠近。你，是不是，想拍出不同凡響的大作，然後某一天就可以一鳴驚人了？我相信你。」

「這麼不深沉？我的為人不允許我，對工作馬馬虎虎，你以為我們整天抗著機器是作秀擺樣子嗎？格林兄弟以森森為背景，寫出了美麗的德國童話，德國和日本的森林保護的完好美整，森林的美與作用是無從估量的，知道嗎？德國柏林森林面積是百分之三十的覆蓋率，德意志民族自稱，森林部落的民族，你留意下，資料上怎麼寫的，日本的《環境教育促進法》，從小學到高中，環保都是學生的必修課。日本擁有很高的人均壽命高得益於森林環境，森林資源覆蓋率高達65%，一次性木筷全靠進口，使用過再回收，作為重要的造紙原料，生產新聞紙複印紙，再高價出口到我國。聽聽，我國是出口一次性木筷的大國，每年生產一次性木筷耗材130萬立方米，減少森林蓄積200萬立方米。潘基文呼籲各國共同致力於保護森林，3月21日是世界森林日。所以這個森林的廣告，具有偉大意義，我贊成。我能不用心用力支持嗎？」

「可是你們決策拍大海浪花，拍天空，這和森林有什麼太大的關係嗎？我成了丈二和尚。」

「環保是重要的課題，就連日本人有節能的良好習慣，能源不豐富，名片是再生紙，各大公共場合的桌椅花盆都是廢紙張，回收的垃圾非常細緻，全玻璃的和太陽光能，解決照明，室內綠色來凈化空氣，降溫，減少二氧化碳的排放。所以環保的主題，就是和大自然離不開。縱深理解，廣告就是尺幅千里，天空大地海洋，自然生生不息。」

「妙＠！我的大腦在飛速運轉轉不過你，就你聯想豐富。你夸夸其談，引經據典不做演講師，真是可惜？哈哈。」

「總之，環保這個主題，我當仁不讓，竭盡全力拍出好作品。不用心拍出來的作品，打動不了自己，試想，怎麼能打動別人？不過，你這人怎麼這麼多牢騷話啊？做點小事都叫苦連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什麼態度？」

「我態度這麼好了，是你求全責備？」

「工作預案看了嗎？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還在這滿臉的愁雲慘霧，你腦子裡要在想什麼啊，我要是老闆啊，馬上讓你走人。」

高茗茗伸下舌頭，「幸好你不是老闆，我工作一向是嚴謹負責，本來嘛，這風怎麼大啊？要是再曬個黑不溜秋的，還怎麼找男朋友？你得負責。」高茗茗就勢放賴。

「哈哈，我負什麼責？怕風吹日晒，還來工作幹什麼，就在家做大小姐等人來迎娶吧，你家又不缺錢，吱吱咂咂，不要影響我工作，好不好？」

「每回工作成績沒有我謀劃出力，就你能力挽狂瀾？我懷疑你能拍出精衛填海的悲壯場景來嗎？」高茗茗嘟著嘴巴，樣子可憐象個小女生。

「呵呵，這是說到哪去了，你扭動腰肢，來什麼精衛填海？我怎麼聽得發暈？」陳小嘉被她難為的話說笑了。

「對人家怒髮衝冠的樣吧，我不是看你辛苦嗎？你就這樣冷酷的對我，桑心。」高茗茗作委屈狀。

「鎮靜。噓。」陳小嘉做手勢。

陳小嘉全神貫注找最佳時機，等風起，等光線最好的感覺，等潮捲起來，不知道虎視眈眈的高茗茗在專註的目注他的側影。

海風正好，不輕不疾，撩人思緒。海天的淡藍一色的光暈，遙遠的延綿，意境輕忽而莊嚴。

屏聲息氣，過去了十多分鐘，陳小嘉精神振作起來，他的鏡頭定格在眼前畫面。

「這時候光線最好，可以了。」陳小嘉貼近海邊，不失時機按下快門。

「危險。」高茗茗替他擔心，因為遠處的大浪卷過來，「你快跑。」

陳小嘉不為所動專註的以最佳時機，抓拍到了最佳狀態的景緻。他長鬆一口氣，閃電之間轉身飛快的回跑。身後，海浪氣勢奔騰連綿翻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