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欲蓋彌彰(上)

第十一章 欲蓋彌彰(上)

在離開延津大約四、五里后,周考見到道路兩邊都栽種著大片的桑林,只是這些桑樹的枝條上已經連一片桑葉也沒有了。透過稀疏的枝幹,周考可以望見前方的彎道旁有許多人正圍在一起。此時這條道上連行人都看不到幾個,這令他不免有些起疑,心想:這群人聚在路邊,不知道是在幹嘛?

等到他轉過彎來,才看清原來是十餘個男子站在一輛牛車的旁邊。這些人高矮不一胖瘦不均,眼看着周考一行人過來,卻又全都沉默不語。看他們所站的方位,儼然已對牛車形成了包圍之勢。

周考認出其中一人正是昨日在延津渡雇車的那個中年男子,他和他的兒子此刻並肩站在車前,他的妻子和女兒還坐在車上。周考從牛車旁經過時,這一家四口也沒人開口講一句話。周考越看他們越覺得古怪,心想:這一家人莫不是遇到了麻煩?可他們又不曾向我求助,如果我毫無緣由地插手過問,會不會顯得有些太過冒失了?

婉姒和周發所乘的馬車就在周考身後,也緊接着從牛車旁駛過。婉姒原本沒有注意到路上的狀況,但她無意中掃了一眼坐在牛車上的那對母女,發覺她們臉上都有驚恐擔憂的神色。只在這一剎那間,婉姒立刻警覺起來,高喊道:「表哥,快停下!」

周考聽到婉姒的呼喚,這才勒住了馬。婉姒跳下馬車,大聲喝問道:「你們在這裏做什麼?」

那群男子見婉姒不過是個還未成年的少女,都有幾分輕視之心,其中一個額頭上刺著黑字的男子說道:「哪來的黃毛丫頭,竟敢來管大爺的閑事?我們在這裏議事,又與你何干?」

婉姒哪裏會信他的話?她問那車上的婦人道:「這位大嬸,你可認識這些人嗎?」那婦人輕輕搖了搖頭,婉姒頓時心中雪亮,對那刺青漢子說道:「你們與這大嬸素昧平生,又有什麼事需要商議?分明是你們幾個鼠輩欺凌弱小,意欲劫掠財物。若是識趣的,就趁早給我滾得遠遠的,要再讓我瞧見,絕不輕饒!」

婉姒猜得絲毫不差,這幾個圍着牛車的男子都是附近村裏的地痞無賴,經常在此地打劫過往客商。若是像膠鬲那樣的富豪隨從眾多,他們是不敢去招惹的;但是像這樣的一家四口,有老有少,對他們而言正是最易得手的目標。因此他們一早等候在此,原指望能輕而易舉地撈上一票,卻不料被婉姒撞破了好事。那刺青男子心有不甘,惡狠狠地瞪着婉姒道:「你、你不要仗着人多就以為我們好欺負,大爺我是此處的山大王,等我回山寨叫上百十來個弟兄,連同你這小娘都一併抓回去做壓寨夫人!」

婉姒聽了暗覺好笑,心道:此人與不準倒是相像得很,都是慣會招搖撞騙的貨色。早知如此,真該把不準帶來,讓他會一會這位同行。她故作驚訝地問道:「可是這一帶都是平原,也沒有山呀,你這山大王只怕有些名不副實。」

刺青男子怒道::「你這小丫頭又懂什麼?此處本名虎頭崗,以前是有座山的。只是二十年前商王為了修建朝歌城牆,派人到這虎頭崗來取土,把整座山都挖平了。後來我們村的人就在這裏種了這片桑林……」

婉姒聽他話中露出破綻,打斷他道:「哦!你們村的人!原來你不過是附近村莊的村民,卻跟我胡吹大氣,自稱是什麼山大王,真不要臉!」

刺青男子自知說漏了嘴,頓時惱羞成怒,作勢便要上前動手。周考趕緊下馬擋在婉姒身前,婉姒有周考撐腰,更是有恃無恐,沖那人做了個刮臉的動作羞辱他。刺青男子雖然臉都氣歪了,但他知道自己這幹人絕不是周人侍衛的對手,所以對婉姒也是無可奈何。

鬻熊卻怕耽誤了行程,可沒耐心再任由婉姒繼續鬥嘴。他喝道:「你們這幾個雜碎還不快滾?當真活得不耐煩了嗎?」他這一聲怒吼簡直如雷貫耳,幾個鄉間無賴哪曾遇到過這般威風凌凌的人物?頓時被嚇得四散逃遁。

那牛車旁的中年男子這時忙向周考等人拜謝:「多謝諸位仗義相助,小人真是無以為報。」

周考忙還禮道:「先生不必客氣,這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在下周考,乃周侯之子;這位婉姒小姐,是莘侯公孫,亦是在下的表妹。敢問先生是何方人氏?又該如何稱呼?」

那中年男子不敢抬頭,只答道:「小人不過是一介庶民,並無姓氏。賤名更是不足掛齒,不敢有勞公子過問。」

周考不禁皺起眉頭,心想:這人好生無禮,我和表妹剛救下他一家人,他卻連名字也不願告知。於是他說:「既然如此,請先生保重,我們就此別過。」

不料婉姒卻道:「不可不可,我們一走,難保剛才那幾個無賴不會再來找你們的麻煩,那我們剛才的一番辛苦豈不全都白費了?表哥,我們救人救到底,還是再護送他們一程吧。」

周考尚在猶豫之中,卻聽鬻熊說道:「大公子,他這一大家人,既不能騎馬,又沒有馬車,如果和他們一起走,勢必會拖累我們,今日之內便決計到不了朝歌了。我看我們還是儘早趕路,不要管這些不相干的事了。」

周考認為鬻熊言之有理,正想來勸琬姒,卻聽琬姒說道:「咦?奇怪了。替你們趕車的車夫到哪裏去了?」

中年男子答道:「之前那伙強人出現的時候,車夫就嚇得逃之夭夭了,估計此刻定是藏在什麼地方躲起來了。」

琬姒眉頭一皺,說:「不對,這幾個無賴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攔路剪徑,怎麼會把車夫給放跑了?一輛牛車對於尋常農戶來說幾乎就是全部身家,那車夫又怎麼會隨隨便便棄之不顧?我看車夫八成跟這幫搶匪是竄通好的,說不定就是他事先告訴搶匪在這裏埋伏,只等他載着你一家人到此,便好動手。」

中年男子這才如夢初醒地說道:「對呀!經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昨天我雇車的時候,連着問了好幾個人,都嫌我出價太少;只有這個車夫連價都不還就滿口答應,而且今天一大早就到了逆旅門外等著。我還以為是遇上了好人,現在想想,他這是怕我跑了啊!」

琬姒忍住笑,又對他說:「先生,這幫搶匪一定會回來尋這輛牛車,而且他們知道你拖家帶口,又背着這麼多行李,肯定走不快,說不定還會想要追上你。你最好還是跟着我們一起走更安全。」

那中年男子感激地說:「如此多謝了!」周考見狀忙將琬姒拉到一邊,對她說:「表妹,你不覺得事有可疑嗎?如果剛才那幾人真的是要搶劫他的財物,為何他們一家人見到我們,卻不呼喊求救呢?況且他連姓名也不肯如實相告,說不定是有意隱瞞。對這種來歷不明的人,還是不要太過接近為好。」

琬姒輕輕一笑,道:「表哥,你不用擔心。一個人如果打算做壞事,哪有把妻子兒女帶在身邊的道理?他不向我們求救,是因為吃不准我們會不會出手相助。如果求救無果,反而會招來搶匪的報復。至於他不肯自報家門,或許是有什麼難言之隱,那也是人之常情。反正大家都是順路,帶着他們也不過走得慢一些,最多是晚到一天罷了,也誤不了什麼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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