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衝擊
亦辰斜倚著陽台，默默地望著黑漆漆的庭院，雨嘀嘀答答地敲在肆意伸展的芭蕉葉上，急遽的雨聲，混雜成模糊的聲響，聲聲敲在他的心上，彷彿他的心裡也下著一場大雨。他困在雨里，看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
原以為，認清自己的感情之後，接下來要做的就只剩下向斯顏表白。現在看來，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你敢說她沒有想方設法地勾引你？你敢說你對她沒有一絲半點的男女之情？你敢說現在不是瘋狂在妒忌著鄭嘉文？」
他掀唇，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徐琳變了，這個曾經最體貼迷人的情人，最優雅美麗的女子，最精明幹練的助手，現在變得這麼尖銳，這麼冷厲，這麼的面目可憎。
如果他能夠再敏銳一點，對自身的感情認識得再深刻一些，就不會把嘉文，他最好的兄弟牽扯進來。
如果他可以再冷靜一點，處理跟徐琳之間的感情時能夠更理智一點，就可以平和的分手，而不至於傷害到徐琳。
可是現在，兩件事情都被他弄砸了。
嘉文憤然離去，徐琳含恨而走。
這兩個曾經與他最親密的人，都因為他，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
而斯顏，那個敏感又脆弱的女孩，他突然發現不知該如何開口，才不會帶給她意外的衝擊？
不論他願不願意承認，肯不肯面對，嘉文至少有一點該死的說對了。
她現在是嘉文的女朋友。
他突然對她示愛，對單純又善良的斯顏來說，該陷入怎樣的混亂？
所以，儘管內心渴望她，渴望得揪了起來，他卻象個膽小鬼縮在角落，一動也不敢動。
「IftheheroNevercomestoyou……」熟悉而優雅的鈴音響起，拉回他遠颺的思緒。
輕瞟了一眼屏幕，竟是多日未聯繫的徐琳。
憶起那日對她的粗暴與無禮，一絲愧疚從心頭掠過，亦辰按下通話鍵，放柔了嗓子問：「琳琳，好久不見。」
「亦辰？」彼端的徐琳，滿腔憤恨的徐琳，乍然聽到這久違的溫柔的嗓子，微微一怔，忽地紅了眼眶。
「我在，」亦辰關上門，掩去室外嘈雜的雨聲：「有什麼事說吧。」
「你在哪裡？」徐琳定了定神，平靜了一下心情，淡淡地問。
不要，她不要被他的溫柔所蠱惑，攪亂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
「在家，怎麼了？」
徐琳簡短地說明來意：「到香銘茶館來吧，我有話對你說。」
「好吧，」亦辰遲疑一下，還是很紳士地問：「你在哪裡，要不要我去接你？」
那天分手的確倉促，有很多事情，很多話都沒有說清。
他不希望她帶著滿心的仇恨與憤怒離開，如果可能，他希望把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
「我已經到了。」徐琳表情陰鬱，一如窗外灰濛濛的天空。
「那好，等我二十分鐘。」亦辰掛掉電話，匆匆出門去赴約。
二十分鐘后，亦辰的車停在了香銘的門邊。
打開車門，一眼便看到徐琳端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指間一點暗紅在明明滅滅，淡淡的白霧裊裊上升，看著她纖細的身形隔著玻璃是那麼的脆弱和倔強，透著一股濃濃的憂鬱。
隔著氤氳的水霧，徐琳文艷麗的臉寵顯得有點模糊。
深藍的外套，鬆鬆地套在她的身上，顯出她的落寞，訴說著她的憂鬱。
她的失意是那麼明顯，讓亦辰想假裝看不到都不行。
他深吸一口氣，慢慢地推開了玻璃門，大踏步向她走去。
「來了？」徐琳抬頭，將煙按熄在煙灰缸里：「坐吧，我替你點了你最喜歡的君山銀針，剛好可以喝了。」
「你瘦了好多。」亦辰皺眉。
短短几天的時間，她象一朵失了水的花，迅速地枯萎。
「是嗎？」徐琳滿不在乎地微笑。
即使她為他消瘦，為他蒼白，為他心碎，他可會在乎？
他握著茶杯，不忍看她消沉的模樣，垂眸注視著在杯中沉浮不定的茶葉，心裡透出微微的酸楚。
強烈的罪惡感緊緊地攫住了他的心神，令他喉嚨發乾，嗓子發熱。
他真的不知道，他的離開，會帶給她這麼深的傷害。
他更不知道，此時此刻，應該跟她說些什麼？
好象任何話都顯得虛偽和無力。
「你約我出來，有什麼事？」躊躕半天，亦辰還是問了。
她很悲哀，他根本就不在乎她！
交往的半年來，他總是輕易地洞察她的思想，隨意地掌控著她的情緒，輕鬆的安排著她的人生……
而他在她的面前，卻是一慣的淡定從容，一慣的冷靜自製，一慣的漫不經心！
「我們之間，已經到了沒事就不能見面的程度了？」徐琳諷笑，心底掠過一抹傷痛。
他在那麼衝動的情況下，跟她提到分手，可是再見面，他卻沒有絲毫的愧疚和反悔的意思。
他甚至都不打算粉飾一下他的心情？連虛假的安慰和歉意都不肯施捨給她？
他，果然夠狠！
「不是的~」徐琳的咄咄逼人讓亦辰有些招架不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跟斯顏告白了嗎？」徐琳冷笑，美麗的眼睛里浮起嘲諷的笑容。
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應該還沒來得及找到最合適的方式與時間吧？否則的話，他現在應該滿面春風才是。
真是諷刺，跟她分手，他能毫不猶豫，絲毫不顧忌她的心情與感受；但是，追求斯顏，他卻患得患失，生怕弄巧成拙？
這樣正好，他的猶豫，正好給了她反擊的機會。
「徐琳~」亦辰有些狼狽。
隔著氤氳的霧氣，她看見他滿含歉意的雙眸，那麼負疚，反而越發刺痛她的心扉。
幾天前，他還理直氣壯地否認，可是現在，他卻在軟聲求恕。
安亦辰，她為他付出了那麼多，愛他那麼深，他憑什麼不珍惜她，無視她的感情，踐踏她的尊嚴！
既然不能牽著他的手一起走進幸福，那麼就抱著他一起墜入到地獄里去吧！
徐琳閉上眼，感到強烈的心痛，強忍住淚，胸腔劇烈的起伏。
「亦辰，」她緩緩地睜開眼，淡淡地望著他，唇角綻開一抹幾近冷酷殘艷的微笑：「我，懷孕了。」
「嘎？」亦辰錯愕地瞠大了眼睛，摒住了呼吸問：「你說什麼？」
不，不可能，一定是他聽錯了！
她怎麼可能在這個要命的時候懷孕了？
「我，懷孕了。」徐琳微笑著重申。
「不，不可能~」亦辰面色慘白，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怎麼辦呢？我要這個孩子！」徐琳挺直了脊背，高高地昂起頭，幾近憐憫地直視著他，冰冷的目光象一把刀，直直地插進他的胸膛：「我好象，不可能放你走到你的天使身邊去了。」
「不，不可能~你從沒說過~」亦辰扶著額頭，冷汗涔涔而下。
「是，我沒說，」徐琳冷靜地從提包里拿出一份病歷，從容地從裡面翻出一張檢驗報告單從桌面上推過去，嫣然而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你知道，我最近總是肚子疼，原來，是這個小傢伙在折磨我呢。我想，他一定是個淘氣的小男生。你瞧，我連酒和咖啡都戒了，從今天起，只喝茶。」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無情的話，在舌尖打了無數個滾，卻沒有辦法吐出來。
「我想，爸媽一定很高興，他們想孫子都想瘋了，不是嗎？」徐琳不理他，繼續微笑：「亦辰，你說我們的婚禮安排在什麼時候好呢？如果能在三月份舉行就最好了。這樣，清水灣成功競標，再加上四月份的換屆選舉，那我們安家，就是三喜臨門，你說是不是？」
「你~」亦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瞪著眼望著徐琳，眼前只余她不停開開闔闔的紅唇。
她在威脅他！
她竟然在威脅他！
「哎呀，要當爸爸了，是不是高興得快發瘋了？」徐琳站起身，俯望著他，眼裡緩緩地滲出一顆淚，她抬手，優雅地拭去：「我，昨晚興奮得一晚沒睡呢。」
「徐琳，你聽我說~」亦辰倉皇地跳起來，差點帶翻了茶杯。
「噓~」徐琳伸手，塗著艷麗的蔻丹的纖指輕輕地按上他的唇：「你這樣，會嚇到孩子。」
「徐琳~」我，送你。
「昨晚沒睡好，我現在回去補眠，親愛的，明天見。」徐琳微微一笑，優雅地離開。
用最絕決的方式，給了最愛的人最致命的迎頭痛擊，她卻並沒有感到絲毫的快樂。
徐琳，你不是希望看到他傷心，看到他痛苦嗎？你不是希望擊碎他臉上一慣的從容與冷靜嗎？可為什麼當他陷入恐慌和震驚的時候，你的心會那麼痛？
想到他之前對她的溫柔，對她的關心，對她熱情的親吻和溫暖的懷抱，那一幕幕往事，那一件件曾經的甜蜜與親昵，此刻，都化成一柄柄利刃，深深地划痛她的心臟。
走出香銘，迎面的寒風讓她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她抱起雙臂，環住自己，彷彿那樣，就可以把她的傷心藏起來，永遠沒有人可以觸摸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