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第 130 章

劍光微顫,鍾戎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腦中還是不由自覺地鋪開血色的想象。他似乎看見刃特的人把保護在他遊戲倉外的三人一個個解決,血液湧出的瞬間,那三人回過頭看他,眼睛一點點失去光彩。

長劍刃上淺光潮水般褪去,T先生知道自己的話給了鍾戎重擊。他面上不顯,手悄悄抬起,嘴上繼續道:「他們死的時候在想什麼?」

鍾戎手腕一抖,無法抗拒地被拖入沼澤:「你閉嘴,他們不會出事的。」

「你還在騙自己,」T先生憐憫地看他,「你明明知道,你們逃不了的。我們之前見過,你的母親是我的員工之一,我還前去慰問,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善意。」

鍾戎當然知道刃特的厲害之處,錢水崇險些被刃特直接幹掉,而沒有任何人對刃特製裁,說不準H城都已經是T的掌中之物了。他心內顫抖,驀然察覺到T抬起手,厲聲道:「別動!」

T先生仿若未聞,手掌環住鍾戎的手腕,用上長輩壓迫小輩時的經典語氣:「你現在還小,還有機會回頭,沒關係,叔叔可以給你這個機會,你可以把這把劍丟掉,那麼一切還有迴轉的可能,你的朋友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叔叔這個詞與父輩聯繫,恰巧是鍾戎這輩子最討厭的詞之一。他目光聚焦,氣勢回歸些許:「少用這種語氣,現在你打不過我。」

「你還是不明白,」T嘆氣,「遊戲已經不重要了,我們現在談判的籌碼是現實。你的朋友沒有多少時間了,你最好快點做出選擇。」

鍾戎沒說話,T自顧自繼續道:「你只需要把這把劍給我,我就可以把你的朋友放掉,並且,給你三千萬。這可是非常划算的交易,如果我是你,我不會猶豫。」

鍾戎捏著長劍的關節發白,他不在乎那三千萬,但那三個人的性命遠遠超過一切。

T豎起一條腿,慢慢抓著鍾戎的手腕站起來:「你的朋友就靠你了,鍾戎,你現在把劍留下自己下線,我就召回那些人。」

現實的血液蔓延,鍾戎嘴唇微顫,心內搖擺,只有T抓著他手腕的動作還給他腦中的警鈴重擊,讓他殘留一絲警惕。

T恰當地鬆開手,蠱惑道:「戎戎,鬆手吧。」

鍾戎感覺到一股暖意沖刷他不安的內心,他無可抗拒地鬆懈力氣,指關節的白色慢慢退去,長劍從他的手心緩緩垂頭,眼看著就要從他的掌中掉落……

「握住!」

凌厲的女聲倏然貼近,一隻手猛地捏緊鍾戎握劍的手,讓那把長劍再次穩穩抵上T的喉頭。鍾戎一個激靈,陡然清醒,暖意與不安情緒瞬間褪去,他轉頭看見來者——女巫。

女巫的兜帽掉落,她鋒利刀子似的眼神直衝T,語氣卻柔和一些:「他們沒事,三個人都很好。」

她一上線就告訴鍾戎這句話,顯然是有人拜託過。鍾戎鬆一口氣,眼神徹底從迷失聚焦清醒。剛才胸內滿腔無法壓抑的情緒後勁緩緩褪去,依舊讓鍾戎后怕,女巫看他清醒鬆開手,他問:「我怎麼了?」

「影響情緒的幻覺道具,」女巫呼出一口氣,「還好我上線的及時。」

鍾戎終於知道自己剛才心內鼓脹的複雜負面情緒是怎麼被T誘引出現的,他回過神來,才發現T剛才的話漏洞百出,對清醒的他根本就是屁用不頂。

鍾戎暗暗罵了一句。剛才太過順利,對T還是防禦不足,一時大意被鑽了空子。

T先生眼中的憐憫和得意全部被冷意代替,他掛上假笑。幻覺道具被女巫用聲音擊碎,他現在是真的手無寸鐵。他看著女巫,嘴角笑意冰凍:「果然是你,一直暗中幫助他們的人。」

女巫坦蕩回看過去:「是我。」

「拍賣會場抬價的人,也是你吧?」T先生嘲諷道,「從那時就開始……你藏得真好,不知道左珹知不知道你還卧底在她的遊戲里?你們的決裂轟轟烈烈,這會兒怎麼想起回頭了?」

女巫明顯地擰起眉毛:「我們的事與你無關。」

「與我無關?」T先生像是聽見什麼好笑的事,「當著別人的面,你敢否認你沒動過歪腦筋?孔疏維,咱們才是一路人。」

鍾戎大氣不敢喘,兩人的對話讓他感覺侵入別人的隱私,渾身不舒服。

女巫沒有在意他的存在,而是垂眼淡淡看著T:「我和你不是一路人,唐,你誤入歧途太久了。」

鍾戎察覺到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意,和茹菓一致。他並不知道三人友誼初始的細節,卻在相同情緒的兩個眼神中感受到一些。

T不依不饒:「你若不與我一路,一直藏在遊戲里幹什麼?!」

「你知道我在做什麼,」女巫輕聲道,「思維也在遊戲里,你決定對她下手、背叛左珹的那一刻起,我就必須得成為左思維的守護者。」

「好笑,你與左珹決裂,卻在保護她的女兒?」T雙眼血紅,「你在拉攏她的女兒,你還是與我一樣,想要整個飛掣!」

他披頭散髮,身上破爛不堪,眼中瘋狂盛起,這一瞬間,鍾戎真的有點同情他。

這人瘋到一定地步了。

「唐懷特,很快會有警察到你家中,配合說不定會給你減刑,」女巫沒有理他,陳述道,「飛掣遊戲倉莫名其妙的爆炸與你有關,相關證據已經集齊,不要想著翻案,我的能力不比你低,之前顧及我們之前的交情沒出手,但現在既然現在你已經走火入魔,我還是有責任讓你到監獄里清醒一下。」

T死死瞪著她,詭異地笑:「哦,那還得謝謝你,早早和左珹一起排斥我,現在倒是想起交情啦?」

「不知道你有什麼誤解,」女巫退後一步,「但當初左珹是更欣賞你的,你們的想法對接更多。最初我這個引路的角色也是該由你來擔當的,但你選擇退出。」

T愣住了。

鍾戎看氣氛似乎給他一句插嘴的機會,詢問女巫:「能動手了嗎?」

雖然T現在沒什麼能力了,但不在現實親眼看見那三個人平平安安,鍾戎心裡還是不舒服。他急著解決這一切下線,情緒傳達給女巫,女巫一頓:「解決吧。」

劍刃再次被金光覆蓋,鍾戎回頭,對上T的雙眼。他的眼神複雜厚重,不甘悔恨愣怔悲傷懷念混雜在一起,讓人看了心內毛玻璃划似的難受。鍾戎皺起眉,抬腕舉起劍,雙手抓住劍把。

不知是否是錯覺,但T先生眼內似乎湧起一股淚意,柔中帶剛地砸進鍾戎的心窩,讓他一滯。

女巫站在遠處,靠近宮殿的大門,和茹菓一前一後。她們在鍾戎的身後,在T的目光終點。在這一瞬間,飛掣變回了熟悉的大學,在圖書館的一角,三個意氣風發的青年聚在一起,在空氣中繪畫出了一個大世界的雛形。

鍾戎擔心同伴的情緒傳達過來的餘韻未散,T嘆一口氣,心中默默咂摸這與他年輕時情緒相似的滋味,在女巫和茹菓的注視下眼中恢復平靜,他慢慢閉上了雙眼,仰頭等待劍刃到來。

定局已成,或許真是他走岔了路。

鍾戎心房一顫,感覺金光從劍刃流入他的手掌,途徑手臂到達心臟。

茹菓的情緒傳了過來,他感覺到一股無力的悲傷,讓他情不自禁想嘆氣。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三個勾肩搭背的人一點點在共同的秘密基地里分崩離析、背道而馳。

T在他的眼中,變回眼神穩重乾淨的大男孩,鍾戎知道,那是最初給予左珹支持的唐,而非迅猛幫的老大T先生,或刃特總裁唐懷特。

心懷仁慈地葬送敵人。

鍾戎眼神波動,金光從他的心臟一層層水波般蕩漾擴散,讓雨雲退去,世界明亮。

長劍與之應和共振,鍾戎聽見劍的嗡鳴,提起一口氣,在茹菓和女巫情緒的影響下,感受到兩雙與他一起握住劍的手。

情緒達到頂點,變成一滴淚,鍾戎和舊三角的另兩角一起揮劍,在遽然盛放的金光中,這滴淚悠悠墜落。

滴答。

天光明亮,劍氣浩蕩,T被金光溫柔吞噬,幾乎無聲地碎裂銷號,那些從紅寶石延續到長劍的短暫又漫長征途留下的痕迹從空中墜落,宛若一場短暫的夏雨,最終消失在容納一切的土地里。

淚氣隨著金光消失,鍾戎眼中乾燥,感受到手心重量的消失,低頭去看。長劍被光吞噬,變成金碧宮殿頭頂光源的模樣,從他的手心脫離飛起。

這光明亮卻不刺眼,螢火蟲似的圍著鍾戎飛,引著他走向金碧宮殿。

「嗨嘍~」茹菓倚在門口沖他揮手,女巫站在她身邊。

鍾戎有些局促。一切似乎塵埃落定,不用著急的這時面對茹菓和女巫才有了些許實感,她們是雲上城雕像壁畫的原身,也是飛掣的創造者,是無數飛掣玩家心中的創世神和偶像。鍾戎在她們面前很難不緊張。

「不用緊張,」女巫比起之前在占卜屋見面的幾次多出人氣兒,「你集齊了七樣寶藏,走到現在,足夠有繼承飛掣的資格。」

「不止我,」鍾戎道,「還有我的三個隊友。」

女巫一愣,隨即微笑:「當然,我怎麼忘記了。」

鍾戎認真道:「繼承飛掣的事,一定要是我們四個一起。」

茹菓很欣賞地看著他:「果然,我的眼光不錯,你小子真是和我想象的繼承者一模一樣。」

「螢火蟲」蹭了蹭鍾戎的臉龐,他伸手抹掉熱意,難得有些羞赧:「謝……謝謝,所以,我們四個真的變成飛掣的……」

「新主人?」茹菓歪歪頭,「這個詞對嗎?哎呀管它呢,反正現在飛掣歸你們了。」

鍾戎被茹菓抬手拍拍肩膀,茹菓鄭重道:「你擁有對飛掣的絕對控制權,你可以讓它按照你的想法變形,但請慎重做下決定,你的所有決定將影響飛掣的全部。我將飛掣交給你,你和你的朋友們會擁有大把的財富,但我懇請你們不要迷失於利益和權力,聆聽玩家的聲音,飛掣走到今天很大一部分都是因為他們。好好對待飛掣,這是我的畢生心血。」

「也不要忘記現實,」茹菓眉眼柔軟下來,「飛掣或許很棒,但也不要忘記在現實里給朋友和愛人擁抱。」

女巫眼神流轉,鍾戎重重點頭:「不管在飛掣還是在現實,我們四個都不會分開,會一直守護飛掣的。」

「守護?」茹菓一愣,隨即輕輕一笑,「當然,飛掣的守護者,這個稱呼聽上去太不錯了。」

女巫在她身旁淺笑,光映到她們對視的雙眸中。

「這是飛掣的核心數據,」茹菓轉頭,伸手碰碰肉嘟嘟的螢火蟲,「它已經認主了——放心,是你們四個,數據已經錄入了。」

她的瞳孔泛光閃爍,眨眼后恢復正常,沖鍾戎俏皮地眨眨眼:「好啦,沒有冊封儀式什麼的,那畢竟太麻煩了。總之,你好呀,鍾總~」

螢火蟲縮進鍾戎的袖口,他眨眼間感知到大量的數據信息,知道飛掣真的已經歸於他們四個。

「當然,你會需要一個現實里解決各種亂七八糟的專業人士,」茹菓搭上女巫的肩膀,「向您真誠推薦,孔疏維——專業人士,五星好評的好搭檔,現實的問題交給她沒問題。」

鍾戎有點意外,畢竟左珹和孔疏維的鬧掰事件很大。但茹菓很堅持地把女巫推薦出去,於是他安靜地接受了這件事,向女巫伸出手:「那就拜託您了,孔……」

他頓在稱呼上拿捏不定,茹菓一錘定音:「孔阿姨!」

女巫不滿看她,茹菓無辜眨眨眼:「怎麼了?接受吧老朋友,我們早就是阿姨輩的人了。這孩子可比思維還要小一歲呢。」

鍾戎忽然想起Z:「等等,飛掣由我們來繼承,那您的女兒……」

「嗐,」茹菓不甚在意地揮揮手,「那丫頭向來不走我規劃的路,不用擔心,好好運營飛掣就好。」

鍾戎嘆口氣,接受這個答案。點頭過後想想看好像沒什麼了,於是問:「那個,請問我能,呃,下線了嗎?」

他問的小心翼翼,逗笑了茹菓。女人擺擺手:「當然當然,急著見朋友,理解理解。去吧……哦對!」

鍾戎手停在下線鍵上,無措抬頭:「怎麼了嗎?」

茹菓笑眯眯道:「成年快樂。」

鍾戎驚訝瞪大眼睛,手指卻不小心碰上下線鍵,在烏龍中化作一道光而去。

茹菓愣愣地眨眼:「……現在是不能跟小朋友說成年快樂嗎?還是說,只能說生日快樂?」

女巫扶額:「只是手抖吧。待會兒下線估計阿萊會抓著他痛心疾首一陣。」

茹菓咯咯笑起來:「真是有活力呀~我們年輕時也是這樣哎。」

女巫沉默著低下頭。

茹菓看見她的表情,想了想,語氣輕鬆道:「我看見你在找我的東西,我就知道我該在遊戲里留下那些的。」

「那些孩子知道咱們的故事,」女巫卻道,「你把那些藏在尋寶的路上了。」

「嗯哼,」茹菓晃晃頭,「總要有人記住咱們的故事啊,留給下一任繼承者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茹菓和女巫,」女巫抬起頭,「你給她們的結局是什麼?」

「沒想好,」茹菓一笑,「不如分別在今夜?再見了朋友今夜我就要遠航~」

「左珹。」女巫喊她。

茹菓停下走調的哼唱,看著遠方:「我只是數據,只是左珹殘留的意識數據,有些在設置以外的話我無法代替她回答你。忘記了嗎?孔疏維,左珹已經不在了,她已經死亡了。」

女巫——孔疏維愣愣看著她:「我還能再見到你嗎?」

茹菓轉頭溫柔地看著她:「恐怕不能了,小維。」

「不能?不是可能不?」

「寶藏線是獨立的,那些孩子拿到寶藏離開時,這條線的最後一部分也會成為數據存儲,無法再啟動,」茹菓伸手抱住她的肩膀,蹭了蹭,「照顧好思維,照顧好那些拿到寶藏的孩子們,保護好飛掣和他們,小維。我不在了,剩下大多都得靠你了。」

「我們要分別了,」孔疏維撫摸她的臉頰,「左珹有什麼想問我的話嗎?」

茹菓想了想:「你後悔過嗎?那天沒去病房見我最後一面。」

孔疏維眼角墜淚:「時時刻刻。」

茹菓一愣,苦澀地笑起來,伸手抱住她:「保重,小維。」

孔疏維閉上眼,讓淚落入茹菓的衣領。

下一秒,手中一空,她在現實的遊戲倉睜開眼。

外面的阿萊果然正在扯著鍾戎晃來晃去,鍾戎愁眉苦臉向錢水崇求助,錢水崇笑容滿面地坐在副駕駛,MOON在他左手邊滿臉無奈,在阿萊又一次裝哭時笑起來。

晨光穿透陰雲,孔疏維向車窗外看,雨和左珹一起離去。

天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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