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有什麼事沖我來

顧謹言的笑容，有種不諳世事的憨厚。

看在紀繁星的眼裏，讓她恍然間生出羨慕之意。

她想，顧謹言一定被家人保護的很好，從來沒有受過挫折，才會對外面的世界，一直保持着赤子之心。

而她，從小生活在91號，學到的，經歷的，都是一些骯髒，齷齪的手段。

他們兩人，本來就是兩個世界，或許從前的紀繁星與他很相配。

但是現在的……

卻截然不同。

紀繁星將毛巾丟在茶几上，臉上陡然升起一陣寒意，聲音也變得清冷，道：「如果我告訴你，我曾經殺過人，你還會喜歡我嗎？」

顧謹言抬眸，怔怔的看着紀繁星。

紀繁星亦安靜的看着他。

四目相對間，時間彷彿被凝固住了。

顧謹言心中，不知道怎麼的，彷彿是打翻了調料瓶一樣，五味雜陳。

他不知道為什麼紀繁星會突然對他說出這樣一句話，而且看紀繁星的臉色，不像在說謊，而是在很認真的和他說這句話。

他心跳在慢慢變快，血液開始快速流動。

舌尖是乾燥的，明明有很多話要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獃獃的看着紀繁星。

最後，還是紀繁星彎唇一笑，先打破沉默，道：「早點休息吧。」

紀繁星說完這句話，心裏竟無故揚起一絲失落，就好像她在說那句話的那一瞬間，她對顧謹言，是有所期待的。

可是，為什麼會對他有期待呢？

一時間，紀繁星也不明白。

「繁星。」顧謹言如夢初醒般，忽然開口，聲音比以往低沉，眼睛卻更加明亮，道：「我也喜歡你。」

紀繁星的眼珠，動了動，臉上的表情雖然依舊是冷漠的，但眼底，卻浮現出一絲暖意。

顧謹言看着無動於衷的紀繁星，懵懵懂懂的繼續說道：「繁星，不管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喜歡你。不過，如果是真的，我會請最好的律師幫你打官司的，如果你進去了，我就在外面等你出來，我不會怪你的，只要你以後別，別殺人流行。」

「噗嗤」一聲，紀繁星笑了出來，眼睛彎彎如月牙，道：「顧謹言，有時候，我不知道你是真傻，還是假傻，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以後該怎麼辦？你不會被人騙了，還在幫別人數錢吧。」

顧謹言瞪大眼睛，反應慢一拍道：「繁星，你剛才在騙我？」

紀繁星笑笑，卻沒有回答。

夜色更深了。

月亮隱在烏雲背後，整個天空暗淡的看不到一絲光明。

忽然，「哐當」一聲，杯子落地的聲音從外面傳了進來。

紀繁星耳廓一動，立刻辯明聲音發源地，站起身，走到門口，但沒有開門，而是透過貓眼，觀察酒店走廊。

走廊外面，蹲著一個金髮女人，手裏拿着托盤，正低頭拾起地毯上的玻璃碎片，眼睛還不停瞄著周圍，像是在觀察着什麼。

顧謹言見紀繁星的舉動有些奇怪，立刻走了上去，靠近她身邊問道：「繁星，你在……」

紀繁星的手指迅速按在顧謹言的嘴唇上，示意他不要說話。

顧謹言眨巴眨巴眼睛，抿住嘴唇，很配合的收聲。

金髮女人將其中一塊較大的玻璃碎片收進口袋裏，然後快速將剩下的收拾完，若無其事的站起身，將拿托盤的手，負在背後，巡視般看着走廊里，所有的客房門。

最後，金髮女人停在紀繁星房門的斜對面，輕輕扣了兩聲房門。

房門沒有動靜。

金髮女人彎起嘴角，從衣服口袋裏掏出一張黑色房卡，警惕的看了周圍一眼，迅速將房門打開，走了進去。

這時，又有一個穿着深藍色，保安服飾的M國白人出現在走廊。

他手裏拿着警棍，凶神惡煞的在走廊里不停走動，時不時的還對準客房門上的貓眼看一會兒，好像他能真的看到裏面一樣。

紀繁星抬起手臂。

手錶顯示時間，凌晨一點半。

在美國彌敦州，曾有一個雌雄雙盜的傳說。

講的是一對夫妻，擅長各種偽裝，總是趁著深夜，潛伏進許多高檔酒店進行偷竊。

每次下手，又快又狠，既不貪心，也不久留，只用五分鐘，時間一到，準時離開。

經常是當事人還在沉睡，他們已經偷竊完畢。

這麼多年來，根本沒人見過他們的長相，或者說見過，但被他們處理乾淨了。

正回憶著，紀繁星看到房門下面縫隙里的光被擋去部分，留下兩個足寬的黑影，立刻拉着顧謹言蹲了下來。

顧謹言滿臉疑惑，皺起眉心看着紀繁星，紀繁星搖頭，示意他噤聲，不要說話。

隔了一會兒，房門縫隙的光恢復正常，外面傳來鞋子踩進絨毯里的軟綿聲。

紀繁星鬆了一口氣，卻沒有立刻站起來，還是和顧謹言蹲著。

果然，那個黑影，很快就二次遮擋住房門縫隙。

紀繁星專註看着手腕上的手錶，計算最後的時間。

五。

四。

三。

二。

一。

斜對面的房門被打開。

有人走了出來。

細跟踩在絨毯上，重心卻放錯了位置，沒有剛才走進房間里時的挺拔，從容。

紀繁星一怔，立刻站了起來，看向貓眼。

還是那個金髮女人的臉。

身材卻發生了細微的變化。

不僅肩膀變寬，個子也高了一些，而且走起路來，胯骨並不自然。

白人男人看着金髮女人，張了張嘴唇，問道：「怎麼樣了？」

白人男人沒有發出聲音，用的是唇語。

「窮鬼一個。」女人不高興的彎下嘴唇，同樣用唇語回答。

白人男人看罷，立刻邪魅的勾起唇角，一把推開身邊的金髮女人，掏出口袋裏的手槍對準女人的頭顱，挑眉，疑惑問道：「baby，我不記得你什麼時候學過唇語了，是剛才進那間房裏，特地學的嗎？」

金髮女人一怔，立刻也揚起嘴角，道：「你還真是狡猾，不愧是雌雄雙盜夜伯爵。」

夜伯爵笑笑，手指搭在扳機上，道：「你們FBI扮起女人來，還真有一套，差一點我就被你騙了，不過你的胸太小，實在沒有吸引到我。」

金髮女人眼見被識破，也不掙扎，直接取下頭套和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原本清秀還帶着稚氣的臉龐。

夜伯爵一見他的真是面容，立刻討厭的皺起眉心，道：「又是你，江天佑！」

江天佑，M籍華人，被譽為FBI里最年輕的天才。

16歲畢業於哈佛爾大學法律系，17歲就因為協助探員破獲多起惡意犯罪事件而被FBI破格錄用。

自從加入FBI以來，他以破案又快有準聞名，是所有犯罪團伙共同想要剷除的目標。

江天佑拿起別在衣服裏面的對講機，出聲命令道：「出來吧。」

很快，剛才他出來的房間里，立刻有兩個探員押著那個金髮女人出來了，其中一個探員還拿着手槍，對準女人的太陽穴。

夜伯爵一見金髮女人，立刻深情款款的喊了聲：「Angela！你沒事吧！」

Angela搖搖頭，一雙長眸嫵媚多情，道：「honey，我很好。」

江天佑的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掏出錚亮的手銬，面無表情的對夜伯爵道：「是你自己動手，還是我來幫你拷上？」

夜伯爵揚了揚嘴角，似乎對江天佑的話保持很大得疑惑，道：「什麼意思？你是覺得我會束手就擒？」

「那你就是希望我動手咯？」江天佑清秀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看着夜伯爵絲毫不受影響的樣子，他悄悄的，把另外一隻手放到背後，手指對着同僚，做出一個簡單得指示。

「當然。」夜伯爵把原本對準江天佑的槍頭，轉向他剛才還深情款款喚著Angela的金髮女人，道：「或者，我也可以幫你。」

Angela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似乎對夜伯爵的決定早就熟知在心，暗綠色的眼瞳，只有微弱的光在流轉，看着夜伯爵，冷靜異常。

江天佑對夜伯爵的舉動，微微露出差詫異，片刻又瞭然道：「怪不得你會這麼成功，原來比我想像中還要心狠手辣一點。」

夜伯爵冷笑一聲，聲音低沉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死亡是他們最好的歸宿，我只是幫她一把而已。」

沒有利用價值的人……

死亡是最好的歸宿……

季瑤……

願意當這樣的人嗎？

五歲的季瑤，被扔進四面都是高牆的房間里。

房間里沒有窗戶，看不到任何光亮。

每當有人進來時，季瑤才能藉著他身後的光，分辨白天，或者黑夜。

小小的她，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腦海里全是爸爸媽媽出車禍的樣子。

一臉黑色賓利，極速而來，帶有目的性的撞向他們一家三口。

爸爸為了保護她，用盡最後的力氣將她扔進行人路旁的草堆里，讓她躲過了突如其來的車禍。

原以為她會逃過一劫。

可是，她還是被那個開車的人找到了，並擰着她的衣服，塞進車裏，帶她進這個不見天日的房間里，一待就是三天。

到了第四天，那個人才出現，穿的西裝革履，走到她的身旁，笑臉吟吟問道：「季瑤，想吃東西嗎？」

這三天，房間里都有人來，但都是來看她死了沒有，見她還活着，調侃幾句，就出去了。

既沒有給她一口水，也沒有讓她吃過一口東西。

季瑤抬起頭，看着那個男人，點點頭，張開乾枯的嘴唇，用稚嫩且虛弱的聲音回道：「想吃。」

男人一怔，似乎很驚訝季瑤的反應，好奇的問：「你不恨我嗎？我可是殺了你父母的人。」

「恨。」季瑤雖然年紀小，但卻出奇的冷靜，道：「可是，我要活着才能殺了你，不是嗎？」

活着，才能把仇恨延續。

活着，才有希望替父母報仇。

男人語頓，隔了一會兒，忽然莞爾，仰天長笑，道：「有趣！真有趣！你是我見過的小孩裏面，最有趣的一個。有趣到，我都迫不及待想要看你長大之後，為父母報仇的樣子。」

季瑤看着男人的眼睛，圓溜溜的黑眼珠露出比大人還要冷靜的目光，道：「那就請你讓我好好活下去，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男人伸手，撫摸著季瑤的頭頂，笑着道：「沒有利用價值的人，死亡是最好的歸宿，季瑤，願意當這樣的人嗎？」

季瑤堅定的搖頭：「不願意。」

男人笑過之後，聲音變得有些低沉，帶着濃濃的鼻音，道：「那你有什麼價值，讓我留住你的性命？僅憑你對我的恨意？這種人在我身邊太多了，一點都不稀奇。」

季瑤回答：「我很聰明，將來會成為你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男人一怔，靜靜地看着季瑤。

季瑤亦冷靜的迎著男人的目光。

片刻，男人彎起嘴角，站起身，牽起季瑤還很稚嫩的小手，一步一步，走出不見天日的房間。

「砰！」

槍聲在走廊里響起。

紀繁星立刻從零碎的畫面里抽回神思，繼續透過貓眼，看着外面的一切。

是夜伯爵對Angela舉槍了，不過Angela身邊的探員很機警，在夜伯爵有動作的時候，就已經迅速帶着Angela退回之前的房間。

子彈撲空，只射進Angela身後的牆壁里，順便震碎一盞壁燈。

江天佑抓住夜伯爵開槍的空隙，立刻撲了上去，伸手想要奪過他手裏的手槍。

夜伯爵是身經百戰的大盜，根本不給江天佑機會，拿出兜里的特殊房卡，在江天佑撲上去的瞬間，打開身後的房門，闖了進去。

房門被打開。

夜伯爵二話沒說，就扯過房門裏的女人當人質，用手臂鎖住她的脖子，將她禁錮在自己身前。

顧謹言被突然進來的人嚇了一跳，大聲叫了出來。

江天佑也掏出手槍，瞄準夜伯爵拿槍的的手臂。

「江警官，你還要繼續嗎？」夜伯爵用槍頭對準紀繁星的太陽穴，笑着問江天佑。

江天佑還沒開口，旁邊的顧謹言急得蹦跳，大聲喊道：「你，別傷害繁星，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顧謹言哪裏見過這樣的仗勢，整個人都慌亂起來，說起話來也是磕磕巴巴的，「我有很多錢，都可以給你，你不要亂來。」

「或者，我來當人質，你放了我老婆，我不跑的，我向你保證。」

「我老婆身體不好，不能受驚嚇，求求你，有什麼事沖我來，我沒問題的！」

「閉嘴！」

顧謹言絮絮叨叨的，有些啰嗦，夜伯爵被他煩到了，直接舉槍，對準顧謹言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