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時間

光整個身體窩在土坑裏面，只探出一雙眼睛伸到地平面外，膽戰心驚地盯着遠處的黑暗，那是一片似乎連月光都無法穿透的地方。

矮木隊長從黑暗中移回視線，將自己右手腕處的牛皮腕帶褪下，露出一行似乎嵌在血肉中的阿拉伯數字，它們分三個小區域，最後區域的部分，血紅的數字隨着機械式地跳動逐步減少，這是一行時間，正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在它的下一行，一列相對較小的綠色數字也以時間的格式存在，不同的是，它沒在跳動。

矮木隊長咬了咬牙，對左右兩邊其他探索隊員吩咐道：「都看看自己還有多少時間！」

無論是飛蛾城還是其他區域，對於生活在赤色大陸的人類來說，貴族，神使，制規人，平民，甚至分散在荒蕪之地各處野人部落中的野人，都無一例外受到時間的束縛，也享受着時間的給予，手腕上跳動的紅色時間表明他們一天之內還剩多少時間可活，時間跳動到零，便會不可抗的進入沉睡，等待第二天的來臨時的賜予再次醒來，循環往複。除此之外，時間還是這片大陸唯一流通的貨幣，以綠色數字的形式展現在紅色時間的下方，人們可以用它購買生活所需要的物資。當然，也可以選擇用紅色時間去買，只不過買的越多，一天之中剩餘可以活着的時間就越少。階級不同，每天可供自己支配的紅色時間也不盡相同，貴族，神使，制規人，一等民，二等民，三等民可在一天內擁有的時間分別為十六小時，十四小時，十二小時，十小時，八小時，六小時。通過自己各種方式賺取的時間，並不會增加到紅色時間當中，它會變化成綠色時間，需要時當作貨幣使用。想要增加紅色時間，只能通過積累貢獻，努力實現階級跨越，普通人最多能到達制規人階層，至於貴族，都被特定的幾大家族掌控，而神使作為人類與正神溝通的傳達人，每座城邦只擁有一位。

矮木隊長顯然指的是紅色時間，探索小隊其他隊員分別鼓弄起自己的腕帶。在這片大陸上，讓別人看到自己剩餘的時間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所以千百年來，佩戴腕帶成為一種習俗，某種程度上也可以代表身份的象徵，隊長是牛皮腕帶，狗草豬血二人是稍次一點的動物毛髮編織而成的腕帶，老牛帶的是布帶，光最寒酸，由於他剛滿可以積累貢獻的年齡，沒什麼「零花錢」，只好從家門口弄了點枯草，做成了一個簡易的腕帶，這是三等民中比較流行的選擇。

「我還剩四小時多一點。」狗草率先答道。

「我也差不多。」豬血說。

光看了眼腕帶下跳動的血紅數字，撓了撓頭，顯得很難為情。

「三個小時...」

作為小隊中唯一的三等民，他擁有的紅色時間是最少的，綠色時間幾乎沒有。早上蘇醒后怕時間不夠再次陷入沉睡，耽誤到大家行動，都沒捨得像往常一樣用紅色時間買份早餐，不過從起床到現在，和隊伍一起走到這裏就用了一個小時左右，又蹲守了將近兩個小時的怪物，他自然也只剩下了三個小時。

「你呢老牛？」見老牛遲遲沒說話，矮木催促道。

老牛嘿嘿一聲，露出滿口大黃牙。「我還剩兩個小時多一點。」看到隊長詫異的眼神，他又胡亂解釋道：「幹嘛，還不許讓人吃早飯啊，餓肚子可殺不了怪物！」

光委屈地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真希望有多點時間啊，他懊惱地想着。

矮木隊長明顯不吃老牛那一套，冷冷地盯着老牛。「你早就是二等民了，剩下的時間應該和狗草他們一樣，買早餐花了你兩個多小時？」

老牛漲紅了臉，見探索隊其他成員都質詢地看着自己，泄了口氣，整個人癟了下來。「娘的！我早起去逛了趟窯子！最近野外這麼怪異，沒準哪次就交代在這兒了，我可不想死前只能想起你們幾個。」

出城前，光聽隊長介紹其他成員時說過，老牛是單身漢，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為人放蕩不羈，所以此刻眾人皆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矮木想了想忽覺不對。「那也要不了兩個小時！」

「兩個，叫了兩個姑娘...」

「越來越放肆了！」隊長指責道，「你要是在野外睡死過去，會害了我們所有人！」

「要真是那樣，你們可別管我，趕緊跑，我可不想死之前還欠一筆人情帳...」老牛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見隊長真生氣了，他又嘿嘿笑道：「我有數，咱們哪次不是速戰速決，來得及！」

矮木隊長還想說些什麼，只聽遠處黑暗之中窸窣作響，他率先反應過來，立即將目光移到傳出響動的那片黑暗，老牛也立即收起嬉皮笑臉的樣子，面色嚴肅，和狗草豬血一起伏低身體，警惕著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一切，光即使毫無經驗，可飛蛾城千百年來傳下的經驗和矮木隊長之前的臨時補課都讓他意識到，他自懂事起便期盼的那一刻即將到來：獵殺怪物，成為探索者！

黑暗中有一絲陰影浮動，響動聲越來越大，一聲聲厚重的與地面撞擊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似乎一隻龐然大物下一秒就要鑽出黑暗。

「做好戰鬥準備！」矮木隊長一聲令下，老牛，狗草，豬血三人隨即蹲了起來，半弓著身子，整個人蓄勢待發，光學着他們的樣子準備好自己，他看到矮木隊長的雙手瞬間被一層火焰覆蓋，形成了一層薄薄的手套，火勢慢慢順着手掌蔓延到手臂，驅走了他們附近的黑暗。

「有點不對勁！」經驗豐富的老牛提醒道。

隊長也意識到了異常，他沒有回應老牛，堅毅地注視着黑暗，似乎眼睛裏也即將閃起一團火焰般。

「救命！」

在驚恐萬分的求救聲傳來后，黑暗中竟踉踉蹌蹌的鑽出了一名身高兩米往上的壯漢，他瞪的圓鼓鼓的眼睛充滿絕望，嘴巴張的大大的，腦袋像撥浪鼓一般每跑一兩步便回頭看上一眼，就像身後有什麼恐怖的東西在緊追不捨一樣。

「巨人城的人！」善於在黑暗中觀察的狗草率先將其辨別了出來。

那名兩米壯漢越跑越近，隊長率先跳出了土坑，光緊隨其後，其餘隊員皆跟隨隊長的腳步跳到了地面上，他們馬上圍成了一個圓圈，形成戰鬥態勢，並默契地將光圍在了中間。

「這狗養的要把咱們都害死！巨人城那幫蠻子沒一個好東西！」老牛咒罵着，將光牢牢擋在身後。

巨人城壯漢注意到了矮木隊長這邊的火光，感受到希望的他像發現救命稻草般狂奔而來。探索小隊組成的圓圈中，隊長盯着壯漢跑來的方向，其餘三人則屏息凝神，警戒着四周黑暗中潛藏的危險。

距飛蛾城探索小隊還有十多米時，壯漢忽然腳下一軟摔了個狗啃屎，愣是手腳並用爬到了矮木隊長腳下，絲毫不敢耽擱。

「怎麼回事兒？」矮木隊長厲聲問道，可他並沒有低頭看向腳下的人，目光仍謹慎地打量著壯漢身後的黑暗。

趴在地上的壯漢心有餘悸地盯着後面看，聽到矮木隊長的問話后，慢慢仰起了頭，似乎回憶起可怕的一幕，哽咽著喉嚨，帶着哭腔答道。

「死了，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