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 3 章

阿汐最後還是踩着五歲生辰的小尾巴說了話。

那日,阿初帶着她去後山葯田裏料理一些不容易成活的幼苗,行至谷里的蝴蝶泉時,阿汐腳下一滑,摔進了小溪里,裙子濕了大半,腳踝處也有些紅腫。

「走了這麼多遍,怎麼這麼不小心?先坐着,我給你去找點消腫的藥草。」等到蝴蝶泉的另一邊往回看,小小的小丫頭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正在費力絞著裙子。平常安靜,摔跤也很安靜,不叫疼也沒嚇著,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聽她叫聲師兄。

蝴蝶泉在谷南邊,離著大家住的地方有些遠,前面倒是有個平時幾個師弟看守葯田的房子,但是裏面只有一張硬板床,不知道阿汐能不能睡。若背着回去,怕是還沒到地方天就黑了,小丫頭就怕天黑,天一黑就渾身發抖,呼吸也很急促,這還是有天帶着她在谷里四處玩兒的時候發現的。

當時天黑看不清神色,還是送阿汐回院子的時候才發現,後背都濕透了,眼睛裏的恐懼也沒有散去,即使這樣,也沒有說怕,說想回去。後來每當時間可能會晚的時候,阿初都隨身帶着火摺子,快黑的時候,就去附近找些易燃的樹枝點亮,然後發信號叫阿月或阿暮帶着師弟師妹們,每個人提着一盞燈來接。

阿汐說自己的生辰在四月二十,那天阿暮領着一半的師弟師妹漫山遍野的跑,掛了滿山的花燈,阿月領着另一半的師弟師妹把谷里每條路每棵樹掛上了花燈,阿初則帶着小丫頭出谷買了身火紅火紅的新裙子。在店裏面,阿汐隔一會兒就看看那裙子,隔一會兒就看看那裙子,想不知道都難。回谷之後,合谷的人給這個安靜的小姑娘在谷里過了個到處都是花燈的生辰。

現在恐怕天一會又要黑,可是火摺子跟信號彈都沒帶,想着快去快回,誰知小丫頭出了意外狀況。阿初順手撿了樹枝抱回去,準備鑽木取火。

「裙子的水,擰乾了?」,點點頭。

「我撿了些樹枝,一會烤烤裙子,穿濕的要着涼,唔…阿汐,你先去林子裏換裙子,換好了出來再給你敷藥。」說着脫下外袍給她,「先穿師兄的袍子出來。」

看着阿汐進了林子,阿初蹲下開始鑽木,幸虧自己自幼習武,雖比不得阿月,但還是武藝中的佼佼者,力氣大,手中的木棍轉的飛快,等阿汐出來的時候,小火苗已經起來了。

把採到的艾蓿搗碎敷在腳踝上,清清涼涼的,「有沒有好點兒?師兄今日出來的匆忙,沒帶信號彈,我們得自己回去了。等烤乾衣服,師兄再背你回去。」點點頭。

「難得來蝴蝶泉,餓不餓,師兄給你烤條魚吃?」點點頭。

阿初嘆了口氣,摸了摸阿汐的頭就下到水中捉魚去了,阿汐就在岸邊看着師兄。

蝴蝶泉水很清澈,能一眼就看到水底的石頭,阿初現在中間一動不動,生怕嚇跑了四處遊動的魚兒。

阿汐就看着水中的師兄抓魚,又看到了水中出現了一條長長的水蛇,阿汐看見過它的介紹,蛇毒劇毒,可入葯。

阿初這時候背對着她,看不見阿汐站了起來,急得滿頭是汗。水蛇越來越近了,阿汐想挪到另一邊,讓阿初看見她,可是她才挪到一半的距離,水蛇就游到了阿初腳下。

阿汐的嘴唇一開一合,師兄兩個字就是說不出來。阿初猛的一刺,抓到了一條半尺上的大魚。水花飛濺,阿汐看不見水蛇的位置了。

「師兄,蛇!」阿汐顫抖著嗓子說了三個字。

輕輕的聲音傳來,有些不真切,水中的阿初回頭,有些疑惑,是小師妹說話了?隨後小腿一痛,就看見水裏的白色水蛇。阿初抽出隨身的匕首一揮,水蛇斷成了兩截。但是頭感覺暈暈的,有些站不住,他看見阿汐一瘸一拐的過來。

「師兄……」

原來剛才真的是阿汐說話了啊,這蛇咬的真是時候,還沒來得及多聽幾聲呢……

等阿初醒來已經是第二天,看着床頂,感覺還是暈乎乎的,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嘀咕一句:「人呢?把我撂在這兒就不管不顧了?」。

房門輕輕被打開,阿汐端著煎好的葯走了過來,看見師兄已經醒了,微微睜大了眼睛,喜悅漫上眉梢,把手裏的盤子放在了床旁邊的小矮凳上。順手拿出身上的小本打算寫字。

都能說話了,怎麼還總是要寫字?

「都知道叫人了,怎麼還要寫?你是要練習書法,不當糕點師,當書法大家了?」阿初慢慢坐了起來,順手搶走了阿汐手裏的小本和炭筆。小丫頭有些窘,嘴巴開開合合半天也沒擠出來一個字。

「以前沒聽過還能當你不會說話,可是昨天分明叫了人的,不能繼續當啞巴了,你看,若是以後再遇到昨天的情況怎麼辦,幸虧師兄底子好,不至於被蛇咬一下就死掉,以後若是遇見更毒的……」

阿初看着小師妹的臉越來越紅,心裏想着,還是要逼一逼才好,否則可能到死都聽不着第三聲師兄了。

門「砰」一聲又被打開了,「汐兒,師兄醒了沒?沒醒你就多在他面前念叨幾句,昨天昏迷著還念念不忘你開口說話了,你多念他幾句,也許就醒了呢。」阿暮放下早飯,往內室走去,剛到門口就看見自家大師兄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眼睛死盯着旁邊的小師妹,感覺小師妹好像被石頭壓成了一隻蝦米,低着頭,縮著身子,臉紅紅的,還是一隻熟了的蝦米。

阿初眼刀橫過來,想把師弟紮成篩子,「我醒了,這兒沒你的事兒了,哪兒涼快哪兒獃著去。」

阿暮看着氛圍有些冷,自己又無緣無故挨了師兄的眼刀,很有眼力價,說:「我突然想到還沒有給師兄端粥,先走了。」,說罷,忙不迭的跑了。

「大家都知道你開口說話了?」。點點頭。

「說話,不要點頭。」

阿汐看着師兄,心道,師兄生氣了,以後不帶着我玩兒怎麼辦?我要去跟着月師兄那個悶葫蘆還是阿暮那個話癆?師父出門去了,不然還能去師父面前躲一下,要說什麼?師兄你餓不餓,先吃飯然後喝葯,師兄我吹笛子給你聽,月師兄送我的笛子我已經玩兒的很好了,師兄你腿上的傷疼不疼,我腳上的傷還有些腫……

「想什麼呢?」

阿汐突然順口說出一句,「我腳上的傷還有些腫」,說出來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又緊緊閉上了嘴,黑亮的眼睛有些歉疚的看着阿初,希望師兄跟自己心有靈犀,千萬不要繼續生氣了。

「腳上還腫著?」,阿汐點了一半頭,「嗯」了一聲。

聽見自家師妹終於出了個音,阿初臉色好了一些,「艾蓿藥效很好,昨日到今日這麼久了,還腫著?真是,給我瞧瞧,跟着我學了這許久,這點傷都醫不好。」,作勢就要下床。

阿汐忙扶住他,「不是,師兄你腿上的蛇毒還沒有清,別亂動,我腳上好多了。」。

「阿汐,昨日,我們怎麼回來的?」,他越想越覺得不對,艾蓿藥效奇佳,若敷一晚,第二日肯定生龍活虎,這小丫頭怎麼說還腫著,不對勁。

「有人接我們回來的,我昨日肯定睡覺的時候亂翻把葯蹭掉了,不要緊,師兄先好好休息。我給你拿早飯去。」,說着就一瘸一拐的走了。

過了兩日,阿初的傷好了,阿汐的傷也好了。雖然話不多,但是阿汐已經不帶着小本跟炭筆了。於是,趁著阿汐背書的時候,阿初去找了阿月。

「那日,我跟阿汐怎麼回來的?」,等阿初看到阿汐腳上的傷,似乎比之前嚴重一些,所以還是要搞清楚自己暈倒以後的事兒。阿月話不多,簡潔明了,是問事情最好的人選。

「小汐兒背着你回來的。」阿月一邊拭劍一邊回答。

「背我回來?阿汐那個個子?」。

「嗯,別看個子小,力氣可不小,吭哧吭哧的拖着你,幸而路上遇見幾個晚歸的弟子,幫着一塊兒背回來的。聽清銀說,當時汐兒嘴角還有血,臉色蒼白,一看見人就說話了,說『師兄被蛇咬了,河裏的白條,哪位身上有驅毒散,傷口在腿上,先給師兄解毒』,當時清銀幾個都傻了,頭一次聽見小師姐說話,反應半天才到處找葯,又讓人回谷里叫的人,才把你們兩個接回去。你看,我們都沒聽見小師妹開口,你第一個聽見的,清銀幾個第二個,我跟阿暮還有谷里的其他人都是聽別人說小師妹開口了,問了半天,小師妹才給了我們幾個字『是我不好,要是早些說,大師兄就不會被咬了』。知足吧,你醒了還跟她生氣,該生氣的應該是我們。」阿月說了半天,口有些渴,拿起手邊的茶,「這樣也好,總算汐兒開口說話了,你這傷受的很值了。」。

「你幾時這麼多話了?」

「哦,我也是心中不忿,學了幾句阿暮的原話,你沒看見清銀帶着幾個小的每天山上山下的來回跑么?說是鍛煉身體,其實就想罰一下他們幾個而已。」。

……

等到十三四歲的時候,汐兒出落的越發好看,小時候大大的眼睛慢慢拉長成了丹鳳眼,額角的傷被師父早些年刺成了羽毛,越發俏麗,或許因為幼時不愛說話,嘴巴還是小小的。

也許一見鍾情,也許日久生情。二十三歲的白聆初已經把十八歲的白聆汐印在了心裏,一襲紅色身影,成了他心上的硃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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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明月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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