苘草薈薈8

苘草薈薈8

「不,現在的男子都中了父子蕾。蠱被下在了水裡。」蜀蜻目光失落,溫聲解釋著說,「男後為愛所為自然令人敬佩。但那是只有個別深愛妻子的男人才會這樣做。父子蕾被強行推行是在第二任女皇為政時期。可能是建國一百年吧,新女皇和開國女皇不同。很不同。」

蜀蜻沒有再說話,眼中不知何時閃出淚花。房間的人很沉默,確實,第二代女皇——鍾離茉,在她為政的近半百年間芷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男子被貶低為奴的慘案就是在那時開始的。

草枳她們雖然是外來人,但是對於這個女皇的事情也頗有耳聞。鍾離茉執政早期繼承了先皇的仁政,既有魄力,又有手段。可是後來不知為何突然變了。男女的對立一下子變得尖銳極端,芷國對男子限制多了,如同雪崩一般,天崩地震一下衝擊著這片土地上的男子。

「為什麼……你不在呢?」蜀蜻含著淚突然輕聲問,目光落在了江苘的身上。華穎目光鋒利立刻想開口,卻被江苘的道歉的攔住了。

「抱歉。我……也很……」

被截了話的華穎馬上說,「你有什麼錯!她沒有責任為你們承擔一切,當初芷國面臨滅國之災,她已經鼎力相助,現在又來……」

「阿穎,我是承諾過。我在,國不變。」江苘放下手中的碗筷,看著蜀蜻。

蜀蜻移開視線,輕聲說,「可您來晚了。祖父死了,父親也死了。死了那麼多人,我也……我們都以為、但好像錯了。現在您是,要改正錯誤嗎?您做得到嗎?」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鍾薈沒想到父親會突然逼問江苘,就連語氣也不像之前失憶那樣溫和,像是……不曾……

華穎也看出來了,震驚地站起身想要質問,卻被花枳按住肩坐下。草枳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看向江苘。

「這世上還有我辦不到的事情嗎?」江苘輕聲笑了,看著蜀蜻態度一點也不退讓地問。

「仙子若想,該是沒有的。」蜀蜻又變回原來溫和的模樣,親切地笑了。

一場時近正午的早飯就這樣悄聲謝幕了。草枳心驚膽戰地拉著花枳,花枳又纏著華穎,一拖一的,三人一起離開了。蜀蜻也說身體倦怠起身要回去了。

「當年起義,我不在這裡。抱歉。」江苘站起來看著背向自己的蜀蜻有些愧怍,這不是借口,只是交代。為了那些起義的亡魂,還有……他們的後人。

「我知道,只是他們等不到了,我亦無能為力。對您發牢騷也只不過是我推卸責任罷了。是我無理,請師祖見諒。」

鍾薈心疼地想要跟上去,卻被蜀蜻拒絕了。鍾薈只好讓小葵扶著他回去,看著人離開,鍾薈回頭看向江苘,不言不語。

江苘被盯著看了許久,忍不住在心裡嘆氣。煉蠱的人是不是都像他們家的男人這樣,眼睛怎麼這麼亮呢?

「想問什麼?」她主動問。

鍾薈撇開臉,冷淡極了,「沒什麼,我回去了。」

被撇下臉的江苘難得挑眉,不明所以。嘆聲氣后也走出院子,走在院子的小徑上她回想起當初的事情,心情也變得沉甸甸的。

人活得越久,記得的事情就越沉重。不是忘記了,是沉重的事情越來越沉重,壓得人喘不過氣,開心的事情就沒有地方放了。這麼一來,人也就難以開心。

時間越久,瘡疤越淡,淡得消失后視線一落在上面的時候又好像重新受了一次傷,是記憶的刀,給心口的傷。不疼了,卻還會難過。真奇怪啊!江苘抬起手,透過光看著手背,緩緩地翻過手心,彷彿看到了當年的血跡。

「當年的事不是你能改變的。」不知何時回來的華穎出現在江苘的後面。

江苘沒有回頭也不意外,收起手說,「只是很難受,如果……」她能趕回來,也許,不會變成如今的局面。

「非要尋死,我們也攔不住你。」華穎沒好氣地說,「你要是能動,能清醒……既然不能,無法挽回的事情,只能現在來彌補,幫你養了那麼多年的身體,還不是一晚就廢了。還不滿意自己做的?非要以死謝罪么?!」

「我沒有這樣想。我的身體並沒有這麼糟,不是嗎?」江苘笑著寬慰她。看到華穎的眼淚卻不笑了,抬手擦掉不停掉落的淚珠,江苘微蹙眉心問,「哭什麼?傻瓜。」她不還好好地站在這裡么?

華穎低下頭上前一步抱住江苘,「你別死。」

江苘愣住了,愣住了一瞬,然後輕輕地揉著華穎的頭髮,「沒有人會不死的,不是嗎?」

「你不是人。」華穎含著淚否定。

江苘哭笑不得,假裝委屈地說,「罵誰呢?我也是人啊。放心吧,和你們一起慢慢變老,不好嗎?還有一輩子呢。哭什麼呢。」是啊,她還有一百呢。也只有一百年了。或許還不到一百年,但是也足夠了。

鬆開江苘的衣服,華穎眨著淚花看向她,吸著鼻翼說,「那也不錯。但他們不能罵你,等這裡完事了,我們就離開,回去和阿爸一起,給你養身子。你得比我多活兩年!」

江苘按著華穎的頭頂,笑著答應了,「好!」

又被華穎拉去藥房換了一副葯喝后,江苘拎著兩副葯出了院子,徑直往另一處院子走去。

靠近院子江苘聽到了裡面的對話,難得尋味了一番,到了門口時清了一下嗓子,裡面的人立刻噤聲,小葵出來迎接,臉上帶有幾分尷尬。

「這兩幅葯給你家公子。補身子。」

小葵猶豫著要不要接過,鍾薈便從屋裡出來了。江苘的這落院子並不太寬敞,起碼這偏院是不算大的。江苘站在院外距離房門前的鐘薈也就是幾步遠,四目相對,兩人臉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鍾薈正好也有話要對江苘說,便邀人進來坐下談了。正廳內陽光正媚,院子里清風穿過樹梢就溜進屋裡,轉上一圈再出去。江苘平日里很少來這處院子,蜀蜻一個人住在這,也就花枳偶爾會過來看看。不過這一個宅院的主屋是一直空著留給江苘的。畢竟是江苘的房子,旁人借住自然沒有佔據主屋的道理。

只不過,這側院的風景蠻對江苘胃口的。清新自然,景色怡人,不喧鬧。

「既然打算離開,落腳地有嗎?」對於鍾薈突然提出要帶蜀蜻搬離這裡的打算,江苘不感到意外,只是關心了一下他們以後的打算。

畢竟是相府的公子,再落魄也還是有自己的積蓄的,更何況鍾薈並不是真的依附女人為生的男子,不過他也沒有詳細的說明,只是點頭應了一聲。大概說了自己的新址。

「打算何時離開?」江苘飲了一口茶,沒有看他。

「今晚就走。」鍾薈說了又覺不妥,又多加解釋幾句,「最近動亂繁多,我和父親住在這裡,恐有不便……先生恩情,鍾薈自是銘記於心,非有怠慢之意。」

江苘為新皇謀划,若是被人發現她們與蠱王後人有所往來,那會很不妙的。尤其是在城外起義,兩方議和的敏感時期,稍有異動,錯生差池,便會橫生災禍。他們已經給江苘添了很多麻煩了,要是在這緊要關頭還拖了一把後腿,那就罪過了。

鍾薈知道了,她所做的事。雖然不是全部,但他對她更了解了一些。所以,他希望能幫她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

「嗯,也好。」江苘輕聲說道,看著手裡的茶水像是自言自語。「兩副補藥要煎服,離開的事晚上和阿離……離將軍說一聲。」

鍾薈眨眼應了下來,心裡卻覺得怪怪的。江苘的語氣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跟她說話就像是……面對祖父一般,老學究,嚴肅正經極了。沒有半點意外生動的表情,比男子還端著緊。鍾薈端坐了許久,不自在地挽了挽耳邊的碎發。

意識到自己挽發后鍾薈臉上微窘,雙手握緊杯壁,突覺失禮。

男子挽發就像是一種暗示,如同賣弄風塵的搔首弄姿一般,在芷國是很令人不齒的行為。當然,一般情況下也不會太嚴重,但是世家公子是不能做這樣的行為的,尤其是在……女子面前。但是鍾薈,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突然就……無意識地就這樣做了,好像很緊張、想要掩飾?不!現在才讓人緊張!

鍾薈強裝淡定地抬起頭,努力大方地看向江苘。也許、方才,她並沒有看他?

兩兩對視,江苘大方自然地直視著「大方鎮定」的鐘薈。

「公子,喝茶。」

江苘清咳一聲,無視小葵的怒視,悠然地端起自己的茶杯也小啜了一口。

忠心護主的小葵心裡暗恨,方才對江苘生起的一截好感頓時被掐掉了大半截。果然,天底下的女人就是登徒浪子!哼,虧他之前還瞎了眼,白給公子說了她一堆好話。小葵在心裡嘀咕著,使勁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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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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