苘草薈薈1

苘草薈薈1

江苘撐著傘踩著石路上的淺窪,扇面淌下的水珠在水窪處濺起污濁的水漬打濕了裙角。街上沒有流浪兒也沒有乞兒,只有喧囂的雨聲和渾濁的雨氣。江苘感到喉中干癢輕輕咳嗽幾聲,傘面微抬就看到了眼前的宅院大門。

早就在門恭候的管家帶著身後的兩個下人彎腰上前給江苘掌傘帶路,一個侍女上前遞上一個精巧的手爐,江苘擺手拒絕了。她還沒有這府邸的主人這麼好享受。

偌大的府邸在這片淫雨籠罩下變得隱約不清,庭院的山石竹木也變得模糊了。穿過熟悉的庭廊江苘看到了那女子站在扶廊前神情恍惚,似有所思。

「淫雨霏霏,自然風光,也能引得三殿下的苦思哀情嗎?」

人未到而問先達。那女子怔然回首,笑著朝江苘抬手作揖,「俗人多擾,讓先生見笑了。怎麼不見先生用小爐?之前見先生手心冰涼,我才特意命人尋來這麼一個玲瓏暖爐,看來是不合先生眼緣了。」

「身外之物無所謂眼緣。近日戰事多起,這時候殿下倒是好清閑,還有空請我閑聊。」江苘停在走廊內側,說完后又忍不住咳了幾聲。

鍾離蕙立刻上前,「先生有恙,是我怠慢了!快請進!」

屋內地龍燒得正熱,侍女傳上茶點后就退下了。寬敞的客間除了牆面的擺件和一方書桌,就只剩下江苘和鍾離慧二人在一張茶几旁對坐。

室外細雨蒙蒙,乍有涼風驚起穿過走廊,搖動了檐下的燈籠。

「女皇陛下的身體可有好轉?」喝下一口熱茶壓下嗓中的癢意,江苘照例問到。

鍾離蕙搖頭,語氣低沉,「皇姐入宮伺疾至今未出,聖心難測。我心躁難安,只好請先生入府一敘了。如今狀況,先生有何看法?直言無礙。」

病虎垂老仍有爪牙,江苘心中明了,鍾離蕙也未嘗不清楚。其同胞嫡姐文武雙全,德行兩佳。作為繼承大業的首位,頗惹女皇的猜忌。如今女皇召其進宮更有監視的意味。畢竟,大限將至,以噁心度人意,也是皇家的慣例了。江苘對這一局面並不意外。

鍾離芃,女芷國的第三位女皇,繼開國女帝之後,守業明主之手接過這一百三十五年的女權江山,這位女皇陛下也在那把龍椅上坐了六十年,其□□績不談,獨後宮美色讓子民多有不滿。

芷國的版圖從立國一來未有縮減,這後繼者的守業之功自然是有的,但芷國的軍力聲望卻是大不如建國之初了。那一位前無古人的女帝給後人留下的,非能者不能任之。在江苘的眼裡,若是沒有那位皇女監國,就憑鍾離芃後面幾年的糊塗賬女芷國遲早會完,沒想到一朝好轉又入危情。

真是麻煩。江苘想到那一位女皇就頭疼,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作妖,真不簡單。女帝登基,多少虎狼環視,她還有心情耽於男色。

「那一位近日去了離將軍府,軍中事務需要留心。寧國之戰不可避免,女皇陛下有恙,塘國騷亂不止,邊境怕會有大動作。」江苘不徐不疾地交代。

鍾離蕙眉毛一跳,這些事……沒想到這江先生的耳目居然能通朝野內外。二皇女鍾離蒓在半月前就停職,禁足在府上,內外皆有把守,這樣的警密看管下竟然還能避開眾人的耳目,前去拜訪將軍府,二蒓果然不簡單。

「邊境之事我已有防備,但寧國之變,先生何出此言?」鍾離蕙傾身向江苘請教。

「潛龍出海,石破天驚。」江苘看著窗外的細雨不欲多說,鍾離蕙見其神色淡淡也不追問了。二人便可有可無地閑聊了幾句,不再談起朝事。

喝完一壺茶,江苘就拜別了。屋外的雨點正好停了。

管家送江苘離開后回到茶室,「殿下,這位江先生對您似乎不太恭敬……要不要?」

方才臉色溫和的鐘離蕙神色不耐地擺擺手,語氣有些陰沉,「畢竟是皇姐的人,不必了。你晚間派人送些節禮過去,慎重點。皇姐還未出來,不要輕舉妄動。」

管事退下后,鍾離蕙看著廊外晴空想到宮裡的胞姐臉上也雨霽晴空了。她不能心急壞了皇姐的大事,暫且忍下吧。

一場雨洗凈了天色,蔚藍色的天空上點綴著點點白雲,腳下的石板積蓄了深淺不一的水窪。銜接處還有涓涓細流朝著低處匯聚,溢滿后又往更低處流去。不見停歇。

這芙蓉城百年不變的天地之色,有時也會讓局外人看花了眼。

對面一輛馬車徐徐駛來,江苘拿著傘靠邊避讓。

紋飾精美的車架駛過,車檐下系著的錦布綉著一個精巧的「鍾」字,丞相府的人怎會出現在這兒?江苘邊走邊思索,沒想出最近能有什麼事能讓丞相府的人走這條路。

丞相府在西街,三皇女鍾離蕙的府邸是在北街。文相的馬車向來不經過這裡,今日有什麼變化?江苘回到家也沒琢磨出來。

在文武百官匯聚的芙蓉城,除了四條主幹是二皇女、三皇女和文丞武相的開府地,其餘的地方都是官民混居。江苘的院落在西北角的中心地帶,算是比較好地段,基本上是人中俊傑的首選地,氛圍比較安逸。

回到院子江苘就看到走廊上一地的瓜子皮,這才離開半個時辰家裡就變成這副模樣了?嘆氣走進屋內,暖洋洋的溫度包裹著身體,江苘收起進屋的腳看向停下嘴的兩個姑娘,「花花草草,給你們半刻鐘的時間,把院子給我收拾乾淨。」

兩個姑娘從凳子上彈起來,抓住擱在一旁的抹布和掃把就立刻開始收拾。

「阿苘回來得也太快了!我還沒說完西街的事呢,聊得正是上頭您就到家了。」草枳三兩下弄乾凈了屋內。走廊外也被花枳掃好了,正拿著抹布準備擦地板。

江苘仔細地打量一番后才坐下,這兩傢伙整日八卦沒個消停,「今兒又出什麼事了?」連瓜子都嗑上了。

草枳笑眯眯地把桌上的點心移到江苘的手邊,「世人不知文丞鍾家有妙郎,年方十八,國色無雙。這女芷的第一美人在我眼裡就是他了。」

「昨天之前你還說武相家的三公子勇武有才,行事端方,是你的夢中情郎呢。」江苘斜了草枳一眼。心裡卻是沒有想到她說的這一號人,有了點興趣。

草枳擺擺手表示不重要,接著說,「重點是——那小俊郎今日怕是活不成啦!紅顏早逝不正是絕色嗎?」草枳一臉痛惜,在外頭擦地板的花枳也跟著遺憾地點頭。

高門後院的私事雜亂不堪,誰有閑心管別人的家事。江苘一臉無聊地給自己倒了杯茶,不打算聽下去了。這芙蓉城每日冤死、枉死、橫死的沒十個也有八個,官都不管,她一個小民哪能管?

草枳到江苘身後殷勤地給她捶肩捏背,聲情並茂地說起見聞,「小郎君著實可憐!原本該是嫡子,可惜文丞一心所愛唯有平夫,那正夫好不容易生下小郎君,沒多久就走了。白騰了個窩給人家,連自己孩子的身份都保不住。那也是個可憐人吶!」

情不自禁地感慨幾句后草枳發現對方根本沒在聽,立刻說起正題,「現在街上都傳那郎君在昨夜發了瘋,突然拿刀砍人,傷了自己的母親鍾文丞還有那後來居上的正夫。在芷國殺親傷母可是大罪啊!現在文丞都去三皇女府邸求御醫了。要是治不好,那小郎君估計是真沒活路了。」

「鍾文受傷了?」江苘聽到了重點。

「啊?文丞傷得不重,只是被划傷了手臂,她的正夫據說被小郎君一把簪子穿透胸口呢!嘖嘖,惡有惡報啊!可惜了,搭上了一條命。」草枳入神地哀嘆道,手上也沒了力道。

江苘皺起眉,伸手揮退,吩咐道,「去探清文丞府里的消息。還有三皇女那。」

當今女皇不過是苟延殘喘,正值壯年的太女「拘禁」宮中,消息閉塞,二皇女要是想趁機除掉鍾文,廢了太女,倒也不是不可能的。小傷也可變重傷,那正夫的傷情也有可以下手的地方。漏洞太多,江苘不得不小心,以小人之心,做最壞的打算。

讓草枳離開辦事後,江苘把花枳叫了進來了解情況。

一堆後院里傾軋大戲讓江苘抓不住重點,揉了揉眉心,她先問自己的疑點,「你們兩個二十好幾的大姑娘整日跑街上去聽牆角,能辦點正事嗎?」

說得口乾舌燥的花枳被打擊到了,小聲得意地說,「我們姐妹倆天生麗質,一出門誰能看出年齡?都說是豆蔻少女呢!」

作為一個年到花信的「大齡」女子江苘嚴肅地表示,「這個月沒有意外的話就會發國喪,朝中勢力變動需要多加註意,你們倆夜裡就別休息了,都出去活動吧。」

看著花枳蔫蔫地離開,江苘無奈地搖頭。幸虧這裡是芷國,要是去了寧國,那裡的規矩多得簡直寸草不生。本想回來歇息的,沒想到又遇到了煩心事。江苘有些煩躁地用食指敲打著桌面,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出門了。

街上行人漸多,江苘留意著路上的交談,往目的地走去。經過一間茶館時,江苘看到了一群正在集會的西街的千金,便進去坐了一會兒。半刻鐘的功夫又出來了。

在街上不慌不忙地逛著,江苘清閑自在的模樣跟這裡的人有些格格不入。在街上做生意的女子不時會掃她兩眼,打量一番。

到了地方后,江苘隨意地找了一處鋪子坐下,點了一碗餛飩。大道上不時走過幾個人,來來往往。一路走來,路上行人對昨夜文丞府里的事都有所言,不知私下裡有無暗手撥弄。

一個下奴模樣的男子裹著一身灰撲撲的麻布踉踉蹌蹌地從對面的巷子跑出來,腳下不穩又摔在地上,嚇到了經過的行人。未等那人爬起來,幾個婦人就從巷中疾步趕來,捂住了男子的口鼻,將人拖了回去。正道上牌匾高懸的「文丞府」三個字讓人不敢直視。周圍的人目不斜視,做著手裡的活,待人走後,街上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

江苘吃完后,起身往那條巷子走去。店家收拾碗筷時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江苘的背影。

路過巷口時江苘低頭看了一眼那男子倒下的地方,牆角根處有一點血跡,風一吹就被滑落的雨珠化散,消失在磚石之間了。鞋底輕輕地踩在這條路上,江苘握住手心的傘柄看到了巍峨的牆府的後門。

偌大的府邸,小小的後門還有兩個健碩的婆子看守,也不知道誰要從裡面出來,更不知道誰能走得出來。江苘抬頭朝高牆裡面望了一眼,那守門的兩個婆子警惕地盯著江苘,直到江苘離開這條小巷。

就在江苘走到巷口打算轉身離開的時候聽到了院內的爭吵聲,還有一陣激烈的打鬥聲,但很快就恢復平靜了。一如沉默的街道,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江苘離開了這裡。

西街的南邊有一片湖,湖堤柳綠花紅,景色迷人。不少男子和未婚女子都喜歡去那裡踏青、游湖、集會。江苘平日也喜歡來這裡垂釣,多虧了那些喜愛放生投魚的少男們,這碧湖的青水養出來的肥魚最合江苘的心意。

坐在樹蔭下守著浮標,江苘喝了一口剛買的熱茶,對面上游的小公子和小千金離得遠了,嬉笑聲隱隱約約的,但也讓旁邊的幾個漁女有幾分薄怒。

她們竹筐里的收穫並不多,但上面的人也不是她們能惹得起的。開春之際,謀生不易啊。除了幾個衣著樸素的漁女,竟然也還有男子在這裡釣魚。不過四周的目光對他並不友善。

現在的女芷,拋頭露面的男子頗惹爭議和閑話,但最多的還是好色之徒的揩油。

芷國的氣候環境溫和濕潤,但地形複雜崎嶇,除了主城芙蓉城外,四周皆是山地丘陵,林木茂密,雨多霧濃。因此男子多被拘束在室內,少有出門走動的。在外行商辦事的都是女子,因而街上也很少看到有男子單獨出行。

這芙蓉鎮倒是有幾分王朝中心的興榮景象,但女芷向來就不是富貴鄉,蠱毒之物才是其本色啊。江苘看著毫無動靜的浮標也不覺得枯燥,直到壺裡的茶喝了大半后才悠悠起竿。

拎著一條魚往回走,江苘從之前的巷子回去,之前的那兩個婆子沒有多看她一眼,江苘也不想惹是生非,快步地從門前離開了。

此行也算是有所收穫,沒有空手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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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男生子的女尊故事,有雷點的朋友不要往下看。

能接受的朋友不著急看啊,更新真的很慢。作者不文荒不碼字,所以……文荒再來吧!朋友們!

其實最近都會慢慢寫的,嗯,慢慢寫。看文的小隻如果不著急的話,我慢慢寫啊。

新年祝大家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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