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春山穀雨前25

又到春山穀雨前25

「上次分開好久不見了!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呢。聽說山下發生了好多事,我還擔心你呢,沒想到今天居然見面了。她竟然把你帶過來了!?穀雨哥,她肯定對你有小心思!」楊芽拉住穀雨的衣袖躲到一邊壓著聲音激動地踩地,笑意融融的。

被揪住了衣袖穀雨也不惱,任對方抓著,聽著楊芽的話忍不住回頭看了清酒一眼,又低下頭不理會楊芽的謔笑。

清酒和清穗還有事要忙就先和穀雨分開了,楊芽拍胸脯保證帶人的任務,迫不及待地拉走穀雨,清酒她們不看一眼就著急地離開了。穀雨眼巴巴地看著她們離開,苦澀地低頭跟著楊芽往另一方向走。

一直興緻勃勃的楊芽見到穀雨垂頭喪氣的模樣,攢了一晚上的會面心情也有點低落了,轉眼又理解對方的心情了,要是換成他和楊柳,到了陌生的地方一下子就分開,他也是不開心的。換位思考後,楊芽安慰道,「穀雨哥你別難過,過一會兒她們忙完了,我帶你去見她,清穗姐姐她們現在是去大廳,有正事和我師父說呢。這也沒辦法,最近師父她們特別忙,我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你來了,我就主動請纓——過來照顧你了!」

兩人穿過樹蔭到了一間木屋,穀雨大致打量了一番這裡,格局與客棧的布局有些像,但是這些屋檐都搭建的很低,方才進來的時候他也注意到了,這裡的建築依山靠樹,藉助地形地勢掩蓋蹤跡。若是遠看,哪怕是在山腳,稍不留神也難以發現山上還有房舍。

這山上的樹都是頗有年頭的,樹冠極為茂盛,樹榦的枝條倒是無需多加修剪,這偌大的房屋在其牆面、屋頂都覆上植被,蔓生的藤條掩飾了不少痕迹。這樣的偽裝……穀雨有些疑惑,他在西寧從未聽過這都城外、五峰山上還有這樣的行跡,她們是異國流民,若是被發現了……

楊芽帶穀雨進了屋內,「這棟屋子雖然小了點,但是用具齊全,我幫你收拾了一些必需品,你看看有什麼要添換的。我……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的,但是……我,我和師父在一起了!所以,不過我會經常來找你的!我就住在後面,不遠的!」

想到自己初為人夫,楊芽還是有些羞澀的,扭扭捏捏的,不像原來直爽快語的樣子。本來這些話不說也沒什麼,但是他實在是壓抑了許久,這山上也沒人聽他「炫耀」,最幸福、最開心的事情沒有分享的夥伴,似乎……就像是,他和師父大婚了卻沒有賓客道賀一般,雖然……成親之日還未完全定下,但是,也差不離了。

因此,對於穀雨的到來,楊芽可是極為期待和支持的。楊柳那兒他也出了不少力,當然,不是枕邊風。

「嗯,我知道。恭喜。」穀雨淡笑著道了聲謝。對方能心想事成,他也是祝福的,隱約還有一絲絲、淡淡的、忽略不計的羨慕。

楊芽炫耀了一下就收斂了,拉住穀雨的手說,「其實,我們在這住的也不久,這些房子本來是山上的護林房,師父他們改造了一下。平日里我們也是在都城裡做正經生意的。這裡主要是師父她們過來辦事,你想啊——就這三五棟樹屋,轉個身都嫌窄的,哪能久住啊!對吧?我們在這待兩個月可能就回去了。」

「回去?」穀雨追問。是要離開這,回……?

「嗯……清酒姐姐和你說了嗎?我們是海外的人。」楊芽欲言又止,不知道該不該解釋,萬一清酒她們沒說過,他一下說漏嘴了怎麼辦。但是讓他瞞著穀雨,楊芽心裡又過意不去。一時間楊芽使勁咬牙皺眉,矛盾極了。

「她提過一次。」穀雨低聲說,也不好奇,一臉無欲無求。看到楊芽不自在便轉移了話題,問起他的事情來。

兩人坐在圓台茶桌上,楊芽給二人斟了茶,有些矜持地說起那段日子,「那日裝暈回來的路上就被師父戳穿了,讓她生了好大的氣。回來后又不理我了,我就把清穗藏起的酒給喝完了,結果、在……師父的房裡醒來了。我喝醉了什麼也記不得,師父她,就算是為了負責我也不會放手的!雖然有些卑鄙,但其實我心裡還是很歡喜的。你說,我這樣是不是很低賤?」

穀雨舉著茶杯不上不下的,乾乾放下,想了想說,「你別這樣說自己。」

酒後亂性,穀雨的修養也不能說出贊成的話,但是楊芽的感情他也有幾分理解,就這樣去詆毀一顆真心他不能夠,但是那個人又是怎麼想的呢?如果對方……

嘆了聲氣后,楊芽鬱鬱寡歡地喝了杯茶,嘟囔道,「那日她冷冰冰的,我們出門被其她姐姐看到了,晚上師父就說回去後跟我成親。我知道,她肯定是因為族規才娶我的,但是我也希望她能真心的接受我。我是不是太貪心啦?」

穀雨搖了搖頭,有些遲疑地問,「你、入贅?」

「啊?!嗯。」楊芽有些許的羞赧,眼神飄忽地看著杯中的茶水解釋,「師父是一族之長,只能娶夫的,或是……和鏡湖的男子成親。我是芷國人,只能入贅。」

楊芽的語氣有些黯淡,目光低垂看不清神色。穀雨有些意外,他也曾聽說過芷國的傳聞。

芷國,也成女芷。原本與南寧、西寧、麥國與塘國四國接壤,五方勢均力敵。現在寧國獨大,麥、塘兩國趁火打劫,唯獨芷國隔岸觀火,袖手旁觀。因為比起麥國的游牧習俗,軍民一體的強悍騎兵和塘國野蠻的武力、強盜般的掠奪性,女子當權的芷國並不具備武力軍力上的優勢。

但是,這並不是說芷國弱,五虎爭食,能傳承數代江山的女芷自然不容小覷。芷國的女皇不僅有強勢的統治手段,還推行嚴酷的刑法,女芷的男人在近百年的壓迫削弱下,身份地位,待遇極差。周國不是沒有出手攻打過芷國,哪個男權王朝能容許這樣一個蔑視男權的政權存在呢?

寧國外交失敗,南寧甚至有售賣男子向女芷求好的暗樁;麥國是游牧人,不與女芷衝突,但是麥國的男人也是奉行搶婚共妻的習俗,正好與芷國相反,因此邊境上的摩擦也不少,但是未傷芷國分毫;至於最野蠻、最流氓的塘國,倒是與女芷戰火不斷,可惜折損甚大。

芷國軍事雖然不是最強的,但是邊境的地形複雜,迷林重霧常年縈繞,並且女芷人多通醫毒,雖然不是男子為兵,但女子的叢林作戰水平遠勝於平原地區的鄰國軍隊。這也是寧國按兵不動的原因。

女芷的男人生下就奴,依附著女性生活。前朝有過不少男子反抗叛亂,但是每一次的鎮壓又更加劇了現存男子的苦境,現在的女芷男兒,只是像奴隸一般,或是女子的玩物。

穀雨突然地沉默讓楊芽恍然醒悟,連忙擺手,「別誤會!師父不是那樣的人!不是我的身份,哎呀,也不是,就是我是芷國、寧國都一樣的,師父是不能和外族人成親的!我六歲就被師父帶回家了,在芷國……也就六年而已……」

穀雨明白地點點頭。楊芽解釋完也一陣沉默。過了一會兒又失落地笑了笑。

「其實,也是。她們都看不起我,因為我是女芷的男人。」楊芽看著穀雨有些失神,「其實我很羨慕你。真的。很羨慕。」

穀雨有些懵,不明白這突然的話語。他身上有什麼可讓人羨慕的?

楊芽給穀雨添滿茶,輕聲說起自己的心思,「我很早就從師父那裡聽說了,客棧來了一個公子,雖然是做雜役的,但是清穗對他的評價卻很好,身手不凡、容貌一絕、出身也是名門大戶,不僅禮數周到,還很討人喜歡。一來清酒姐姐就上心了。」

突然被誇的穀雨有些窘迫想要出聲打斷,卻被楊芽直視的目光制止了。楊芽認真地說,「我羨慕你,看起來很像是嫉妒,但我只是羨慕,沒有別的意思。因為很嚮往你這樣的人,所以,你受傷了,我就偷偷下山,讓清穗帶我去見你。我想,和你做朋友。這樣的話,我可能也會像你一樣吧。」讓她更喜歡一點,跟她更般配一點。

「我沒有很好,你不用羨慕我。」穀雨心裡有點低落,他並不是楊芽說的那樣,這些東西都只是長在淤泥上的鮮花罷了,遲早會凋謝的。沒什麼值得羨慕的。

楊芽笑了幾聲,假裝輕快地說,「看起來很膚淺對吧?我就是這樣,想著要是有個光鮮亮麗的身份就能站到師父身邊,想著有一技之長就能讓人刮目相看……」想的儘是不切實際的,無法改變的東西,自憐自艾。

「不過,你武功好,我是真的很羨慕的!」楊芽有些激動地探身說道,「我身子不好,師父也說我習不了武,學醫又只學了點皮毛,做事情總是毛毛躁躁的,三天打魚兩天晒網,一事無成的。」所以,師父不喜歡他也很正常啊。這麼沒出息的傢伙,這麼沒用的男人,哪裡配得上她呢?

穀雨一時無言,只好伸手拍了拍楊芽的手背,擔心地看著他。許久才擠出兩句安慰的話,「你其實挺好的。人挺好的。」

楊芽笑了,拙劣的安慰有時候也很熨帖。

只不過,穀雨看錯了。他才不好呢,一點也不好。明知道自己的酒品不好,卻守著時間在師父的房前喝得爛醉,巧合里掩藏的預謀,師父看破不說破罷了,旁人又豈會不恥笑?

六歲的孩子天真無邪嗎?也許吧。只不過芷國的男子在六歲時就已經被教育的知道如何取悅女子,如何討好別人,利用自己的樣貌、使用拙劣的手段去爭取自己想要的,生存的物質。

不能學習手藝,沒有私有財產,飢不果腹,卑躬屈膝。從一出生就是這樣的日子。微涼的茶被飲入舌口,楊芽嘗到一點苦澀的味道。如果不是師父,他怕是永遠只能過著那樣的生活了吧?

即使在鏡湖念了書,習了藝,現在衣食無憂,但骨子裡那依附女人生存的意識似乎從未被磨滅,像菟絲花一樣緊緊纏繞的師父,哪怕已經離開了女芷數十年,他仍然不能忘記,他的父親、他的祖父,身邊的所有男子,卑微地跪在那些女子身下的模樣,戰戰兢兢,誠惶誠恐。

他想改變,又不想改變。原因都是師父。想讓師父放心,自己獨立生活,又怕離開師父,就此一別兩寬。所以,在矛盾中,左右搖擺。讓人生厭。

「我說了好多自己的事,你不煩我吧?我帶你去找清酒姐姐吧?!她們應該忙完了!」楊芽打起精神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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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宗軼事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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