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誰

為誰

一切都在發生改變,正如昨晚,準確來說是今早凌晨。

影影綽綽的渾濁記憶在嘲笑他:你竟然放過了那個不懷好意、腦子裏成天揣測你在幹壞事的混蛋,你本該給那陰魂不散的傢伙一個深刻教訓。

然後?然後就不知道了。他還沒全數得到一次次保留下來的完整記憶,或許是用於喚醒的本源尚且殘缺,導致發生斷鏈。反正可以肯定的是,火村從未成功消滅過他。

真可憐。

不論如何,他已經決定要忠於內心,絕不背叛每一個扭轉過世界的自己,再將這份循環反覆的經歷傳遞給屬於他的與過去混淆不清的未來,雖然那難以分離的雜糅感使人不快……至少還擁有的「現在」是清晰明朗的。

清晰得直達耳內。

「看來那些獨特的經歷沒帶給你一點長進。」

千柳拽緊了棉被悶不做聲,跟上頭他認為不講道理的人暗暗較勁,謀划著突然鬆手再給那張錯愕的臉開朵對稱的花——不過失敗了,他們幾乎同時放手。

拉開蒙住腦袋的被子,千柳目光不善地望向來人:「我還沒睡着。」

不經意間天色已大亮,一道視線夥同淡薄日光自上方投下,火村的表情依然冷酷,聲音卻不像他們前次對話時充滿某種目的:「有人找你。」

「……」白楊鎮會主動找他的人一隻手就數的過來。

通了宵的千柳沒有緩和臉色,但人已經從床上坐起速速穿戴整齊。

他喜歡艾莉絲那雙溫柔的藍眼睛。

「帕尼斯……」

「是『千柳』了,幾天前有說過。」裹着厚大衣的人癱倒在沙發上興緻缺缺,「你竟然會主動找我,東尼歐。」

「是的,帕……千柳。」戴眼鏡的灰發男人面露局促,路過的黑魯加魄力十足,讓他拿出儀器的動作有些拘謹,「我想請你看看這個。」

長得很像筆記本的開合式儀器被放置在沙發旁的小桌上,毫無客氣之意的千柳僅僅側了下臉,勉為其難地朝屏幕瞥去。他保持這個姿勢直到屏幕上呈現出的畫面結束定格,然後緩緩皺眉。

「這誰啊笑得好噁心。」

言語中的嫌棄太過自然,以至於東尼歐不知道該不該接話,好在這裏並不只有他跟千柳兩人。

站在被整個霸佔掉的沙發後面,火村同樣觀看了視頻,他不似東尼歐那般糾結而是一臉坦然地說出了結論:「你當時的狀態很奇怪。」

震驚的千柳看過去,只瞪到線條利落的下頜,那人無視底下射來的強烈視線,代替當事人向客人問起話:「他又惹事了?」

這個「又」就很耐人尋味。

東尼歐小心地望了眼不快的千柳,着重打量他大方裸露的奇特左眼。

「帕尼斯」的詭異給東尼歐心底留下過陰影,這讓後者本能產生懼意,但也絕不會因此就對發生在白楊鎮的異常坐視不管。

曾於解決白楊鎮危機中出過關鍵力的科學家正了正神色,流暢答道:「我在廣場檢測出了和千柳那時候極其相似的異常數據,就拜託艾莉絲告訴我這邊的地址……」

他下意識認為能跟千柳待一塊的紫發男性肯定知曉些什麼,不禁放鬆下來:「請問你們有什麼線索嗎?」

見兩人都不由地把臉轉向自己,千柳撐起上半身嚴肅端坐,窩在他胸口的時拉比啪嗒掉進腿彎。

「與我本人無關,這麼冷我幹嘛要往廣場跑。」

有理有據。

「再說我沒有那時印象,檢測出的只能是世界之種的能量波動……」

事情似乎複雜起來,按理說世界之種即為本源,在收攏了幾乎所有外在本源后此刻就在自己手裏,他清楚最後那份的所屬之處,但不該被檢測到,而之前在白楊鎮撒下的由負能量凝練出的純能量體種子也在當時離開便耗盡。

莫非有遺落在外的本源?

心知這是不可能的事,千柳還是坐不住了,他提起時拉比扔給月精靈,結果剛要起身就被人按住肩膀。

「我和你去趟廣場。」火村對東尼歐說道。

「好的。」他們口中的奇怪名詞聽得東尼歐雲里霧裏,不過找個知內情的跑現場總勝過蹲屋裏頭瞎猜。

「那我呢?」

「回床上睡覺,有事我會找你。」

千柳仍有異議,轉念一想又覺得這主意挺划算的……他收回對火村的審視:「那你們倆去吧,記得完事後把那段視頻刪掉,刪乾淨,烏鴉去監督。」他抓住沙發靠背頂部欲逃跑的黑暗鴉往腦後一丟。

這種黑歷史留在世上就是個錯誤。

火村接住生無可戀的精靈不置可否,示意東尼歐帶路。打開大門,正巧一隻阿勃梭魯貼著兩人褲腿竄進屋子。

他回頭望了一眼,將門關上。

「你也有事?」

準備回床上的人重新坐下,看向跳到身旁的白色精靈。

「嗯……」洛天意味不明地長吟一聲,反問道,「你不和他們一起去嗎?」

「沒必要。」千柳裹緊大衣,以防被阿勃梭魯身上的寒氣侵擾。

洛□□后挪了挪位置,這才說出來的目的:「我得回去見一見家人和朋友。」

「知道了,可你要是就這麼消失,我會很困擾。」千柳抓抓頭髮,嘴唇蠕動着嘀咕出細不可聞的下一句,「要是一直不消失,我也會很困擾。」

「千柳自己說的,我們現在不僅僅是盟友了。」阿勃梭魯似是沒聽到,輕快地搖動了一下並不擅長做這種動作的刀扇狀尾巴,通透的緋紅直視對方,「我相信千柳,千柳也可以試着相信我。」

千柳感覺眼前晃了一下,閃現出差點跟洛天拼個你死我活的昨夜,發現確實從自己嘴裏蹦出來了關鍵詞。

反正也不打算反駁什麼。

「那你走之前先告訴我關於劇情,就是世界正常的軌跡,本該什麼樣的?」他問。

洛天此時的表情像聽到一個難題。

「別告訴我你忘光了。」

「那倒沒忘……但是世界的話,沒有什麼應不應該,我的意思是,那不是絕對的,哪怕『正常』,也不意味着能如所有人的願。」總被冠以災厄之名的精靈陷入了莫名躁動,前爪無意識地勾撓沙發表面,「至少不需要誰來刻意製造出安穩,對大部分人來說普通且平凡,只需要學會適應並接受她,是否平淡在於我們自己……」

還想再說些什麼的洛天在注視下驀然停住,他發覺這樣的回答既啰嗦又有點偏題。

然而提出問題的人沒有不耐煩,待雙方沉默后平靜地開口道出總結:「所以,現在的一切都是意外。」

「……是的。」

千柳點頭,緊接着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去卧室:「出去記得把門關緊,路上注意安全,有事下次再聊。」

「誒?」留在沙發上的精靈朝那打着哈欠的背影疑惑了一聲,在卧室門隔絕兩者前及時反應過來,「那——做個好夢。」

砰。

阿勃梭魯眨了眨眼睛,轉身同未外出的其他精靈們一一道別。

「做個好夢」嗎……希望能來點實際的。

千柳疲倦地一頭扎進被褥,懸在床邊的腳飛快蹬掉鞋子往被子裏縮去。

他把臉蒙住,深深地呼出一口氣,隨後放任自己沉入意識的深海,卻在徹底沉靜前遭遇若有似無的繁複思緒在更深處等待着,害他翻來覆去到崩潰,頂着亂糟糟的頭髮且目光寂然。

他知道洛天試圖用磕磕絆絆的影射去改變什麼,但在拿不出更好選擇的前提下皆為空談。

——我為之努力的人也包括你啊,無論你的信任真誠與否。在真實的期望降臨前,這只是一場又一場除了我之外註定會被遺忘的夢境。

為什麼都不肯接受?

仗着「孩子」身份博取到的情感最為純粹也最先失去,就連這之中都夾雜進了一本以前不曾有過的筆記,徒勞地成為阻礙。

千柳從不惋惜在循環往複中捨棄的時間和滾雪球似積壓出的無謂記憶,在他看來值得銘記的事寥寥無幾,其中有一件尤其特殊。

那是在經歷了「救蘿婭爾」和「誕為人類」這於無數次輪迴中極為重要的奇點之後,往後的所有輪迴幾乎都不可避免得到一句話:

【你屬於大地,但是在海上,可以盡情休息。

不要被金色的光迷惑,不要抗拒黑暗。】

猶如吟誦的威嚴之聲每次都會化作謎題使他不解,只要見過一面,第二次的相見就會說這種話,可每當想起該找它解惑都為時已晚。

神明從傳說中隕落了。

它必然隕落,因海之神洛奇亞對人類始終抱以仁慈。

而第一次見面時的千柳只是個抱大佬尾巴的偷渡客,還不能稱之為人,它們甚至沒交流過一個字眼,對黑光百般容忍的洛奇亞卻像從一開始就觸碰到了它的未來。

——我無法拒絕金色的光,但是黑暗又能給我帶來什麼,洛奇亞?下次,重新來過的我一定會記得問你,再來不及的話就下下次,最終得到答案成為另一個奇點,尋至通往終點的新岔路口。

這份堅定不為誰而存在,你們無法將其粉碎。

唯有精靈會站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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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物小精靈]搞事小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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