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宗
今日天色甚好,屋外驕陽破雲,恍若伴了湖光碧波折耀而來。
他逆了光,清瀲的暖陽繾綣在他周身,微風慢拂,輕輕吹動了他的發,瞬息讓人眼前浮漫氤氳。
但見薄唇淡渲的那抹笑容,便知他風雲不驚的氣質素來不變。
錦虞本就提吊的心脈,莫名律動更快。
或許是心虛不安。
因為他案上那幾張關乎臨淮的書紙,都被她撕下藏在了身上。
錦虞暗暗捏緊袖下的手,難以自控地避開了他透徹的目光。
池衍一瞬不瞬看了她一會兒,俊眸幽深,最後卻只玩笑道:「起來吧,不必行此大禮。」
錦虞頓住,重新對上他的修眸。
他居然不追究她欺了烏墨,也沒有戳破她出現在書房的那拙劣理由。
錦虞還兀自愣神意外,隨即便聽他語氣玩味,略帶懶意:「怎麼,起不來,還是在等我抱?」
話落,他有力的手握上她的胳膊,錦虞還沒回過神,下意識借了他的力站起身來。
池衍唇角始終含着一抹難辨情緒的淺弧。
他視線落在跟前的小姑娘身上,淡淡流連一瞬。
她早便換掉了最初那襲東陵王族的暗緋宮裳,此刻一身胭紅留仙裙,襯她肌膚柔膩勝雪。
點綴的香妃色邊褶,褪斂幾分高貴刁蠻,平添了溫純清美的味道。
她玲瓏窈窕,個子只及他肩頭。
眼前高她不少的男人,他神情自若,似乎並不準備計較。
稍穩心神,錦虞當無事發生,拍撫了下微褶的水紅裙邊。
見他遞來那本《武經總要》,她便也心安理得地接過。
「下人說你今晨睡得不安穩,夢魘了?」
池衍越過她,徐徐踱步案邊。
他語氣靜緩,聽着像只是隨口一問,但天生迷離的嗓音,讓錦虞恍惚有種被關心的錯覺。
習慣性想要回懟,卻又慢慢回味到他方才的挑逗。
錦虞沒來由地結舌:「反、反正沒夢着你……」
語氣無意中帶着點綿軟的味道。
說完,錦虞臉頰毫無預兆地發燙,這話聽着似乎別有他意……
錦虞待不住了,輕一咬唇:「我回了。」
人還沒坐到案邊,聞言池衍側身回首,只見那紅衣小姑娘裙裾隨風一揚,就跨出了門。
傷腳一跛一跛,跑得倒還挺快。
池衍斂了視線,在紫檀木椅坐了下來,案上擺放的書微亂,顯然有搬動的痕迹。
他淡淡看了一眼,眸中卻未起波瀾。
想到什麼,池衍微垂的目光逐漸幽邃潛靜。
方才她說沒夢着他時,他卻一瞬念及在九夷山的王帳里,那夜的夢。
夢很荒誕,但他只當自己正值血氣方剛之年,再正常不過。
只是沒想到,這種錯綜複雜的心思,是對一個小姑娘。
且自那之後,他頻繁做着同樣夢。
夢裏的少女還是那般。
容貌不清,可糾纏和炙暖都那麼真實,直觸他內心最深處的感情。
彷彿無盡的韶光再如何流轉,都不會消逝凋零。
這時,烏墨三兩下跳過來。
池衍一低頭,就見它趴伏到他腳邊,一副被欺負慘了的控訴模樣。
想到方才推門進來時,傳入耳中的那聲「汝命休矣」,他笑了一笑,伸手取過青花畫缸里的一卷皮紙。
「誒,表姑娘——」
「表姑娘傷可好些了?」
院中稀稀疏疏傳來說話聲,很快又沒了動靜,隨即,元青元佑並肩進了書房來。
「怎麼腳傷了還走這麼急……」元青低喃著走近,端了一盅方泡好的茶放到桌上,替他斟了一盞。
轉而笑說:「這是當地最好的信陽毛尖,據說香醇甘冽,回味悠長,將軍嘗嘗。」
茶色碧如玉,嫩芽浮沉,池衍託了瓷盞,悠然淺啜。
元佑合上門后,也走了過來,他一向心直口快:「表姑娘的臉好生紅,是不是前幾日染了風寒,還病著啊?」
元青撓撓耳後:「不像呀……」
臉紅倒是真的,不過看上去挺有精神。
片刻之後,池衍放下茶盞,徐緩道:「她近日如何?」
元青反應快,答道:「葯都按時用着呢,就是不知道表姑娘住得習不習慣。」
他們私下向來隨性,元佑一拍大腿:「甭提了,聽說那方二姑娘這兩日是滿城在跑,為了搜羅表姑娘要的東西,就差來求出城文書了。」
池衍唇角淡挑,小小年紀,還挺會折騰人。
他暫未作答,只目光落在鋪展案面的那幅皮紙上,紙上所繪是臨淮城的地形路線。
臨淮是東陵最後一座未破的城池,赤雲騎此行目的,自然是為攻城。
而臨淮同潯陽一樣,都是東陵的要地,且兩城相近,物資軍事皆強盛。
這也是池衍選擇駐守潯陽,以備攻城之需的原因之一。
他指腹掠過紙面,思索須臾后道:「臨淮城中還余多少兵力。」
元青答:「東陵存活將士如今都已退至臨淮,加上城裏固有守軍,起碼上萬精兵。」
元佑自信輕嗤:「區區一萬,雖說這次出來的兄弟不足三千,但咱們從來也不是以數量取勝啊!」
「這回你可別瞎莽撞,」元青認真道:「咱們迄今為止攻過最棘手的,恐怕就是這臨淮城了。」
正如圖紙所示,臨淮城處高地接平原,視野遼闊,水源不匱,城中糧草能維持將近兩年之久。
本就易守難攻,且它東部卧水,西傍江川,背依深峽,是以突襲所不能及。
元青理性總結:「除非繞兵橫越山海,否則只能正面交戰。」
元佑性子從來大大咧咧:「那就大破城門,索性來個痛快!」
對赤雲騎來說,以寡敵眾的確算不上難,只是臨淮地形尚具大優勢。
元青想了想,道:「將軍,今日所巡兵器局,三日能造出火炮,若要直接攻城,也未嘗不可。」
然而池衍修眸深斂,面容多了絲凝重:「城中尚有百姓。」
這是他唯一的猶豫。
正面攻城必定會傷及無辜城民,損失慘重,此為下策,他領兵一向奇兵絕襲,直突敵將首帳,若非迫不得已不會如此。
元青元佑懂他的意思,一時也陷入思考。
修長手指輕敲案面,一下一下,緩慢卻極有節奏。
半晌后突然一停。
池衍抬眸,語氣淡沉:「傳信到豫親王府,告訴湛羽,走水路,五日之內趕過來。」
元青應下,又問:「只世子一人嗎,可要出兵?」
「不,」皮紙一疊,隨手放到邊上,池衍輕描淡寫:「就他一人。」
……
冬末春初,季候尚有回暖的趨勢,天光日好,但屋內仍裹攜寒涼之氣。
床邊擺放了一隻金銅火盆,盆中燃著獸金炭,融融暖意間更聞松枝淡然的清香。
錦虞側腿坐在床上,手裏捏著先前在書房撕下的紙,每看一頁便彎彎腰,隨手丟入火盆。
紙面碰到金炭,透出一點猩紅,隨後寸寸成灰。
親眼看着紙張燃燼后,錦虞平靜坐了許久,隨之嘆了口長長的氣,並不見多輕鬆。
紙上內容看起來都是臨淮相關密事,但似乎對赤雲騎攻城無關緊要。
錦虞略顯煩躁地抓着滿頭烏絲,往後一仰,軟軟癱躺在了柔錦上。
還被池衍那傢伙當場抓住,真讓人頭疼……
今早做了噩夢,醒來也不太舒坦。
錦虞闔目靜氣,手背覆在雙眼上擋着透入軒窗的日光,不知不覺就這麼睡過去了。
屋子裏安然恬靜,適才燃了紙,金銅火盆里存有一縷輕煙裊裊殆盡。
估摸過了很久,睡意迷糊間,她聽見紅秀在外輕輕敲門。
「表姑娘——」
精緻秀眉輕擰,錦虞不情不願,懶懶回應:「什麼事?」
「二姑娘求見。」
眠夢吵醒,本就惹人心情陰鬱,一聽是方汐容,錦虞便愈發不高興了。
她慢吞吞坐起身,意識尚朦朧不清,但還是注意到了屋裏紙箋的煙味未散盡。
獸金炭是不見一絲煙氣的上好暖炭。
省得被瞧出端倪,略一靜思,錦虞起身步下床榻,蹣跚走向房門。
門一開,便見方汐容優雅站於眼前,妝容明艷,帶了可掬的笑:「表姑娘,小心着腳。」
知道她腳沒好全還來打擾!
錦虞瞭然無趣,無言瞟了她一眼,而後自顧側身,紅秀扶着她,往外頭走去。
方汐容咬咬牙。
她好歹是太守府的大家閨秀,何曾有人這般臉色待她。
但沒辦法,她還是跟隨上去。
方府人不怎麼樣,但風水屬實不錯,尤其是汀蘭苑。
粉牆黛瓦,雕欄游廊相銜通達,每間屋子皆可窺得天光。
且一出門,便見栽滿梅樹的庭園。
芳香幽然,亭橋端致,驕陽傾灑下來,湖水都泛著瀲灧波光,美成了一幅畫。
不遠處的雕花廊下,擺了張黃花梨美人榻,既不曬,又能觀賞風景,小憩也是極愜意舒服的。
錦虞旁若無人般,伸了個懶腰,靠躺了下來。
方汐容一路跟着,坐到她邊上的梨花凳。
在心裏琢磨了下,她先開口道:「表姑娘,流光錦和首飾明日就命人送來,小葉紫檀不出三日也能到,就是……那月凈湖太遠了些,不是活的魚兒,煮出來該不新鮮了。」
錦虞暗自腹誹。
她明顯是在刻意刁難,他們都還樂意為之,為了討好池衍,方府還真願花心思。
錦虞寡淡「哦」了聲。
她雖未表露欣喜,但也沒再執著,這倒是讓方汐容舒了口氣。
方汐容轉了轉眸,笑言:「表姑娘,汐容的大哥過幾日歸府,家父屆時想在一品居宴請表姑娘和池將軍,可定要賞臉呀。」
錦虞只想快些將她打發了。
她閉眼躺着,眉頭微蹙,剛睡醒時的脾氣一向都不太好。
「同我說甚,找池……找我哥哥去。」
「找哥哥如何?」
她方說罷,便聽得這熟悉的聲音隨風入耳,慵然低磁,又隱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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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業鑒婊、人間過綠器——笙笙寶貝─=≡Σ(((つ°ω°)つ
②
池狗:找哥哥幹嘛?調情嗎?(●—●)
女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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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則小心本公主┣┓
┃放雪昭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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