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蠻

嬌蠻

暮色餘暉落盡,天光早早淡了下來,已是入夜時分。

錦虞嗅着滿城的寒梅馥郁,迷迷糊糊醒來之時,她還伏在馬背上。

而軍隊一列已經停駐在了一處高院府邸外,府上眾家僕皆出來恭迎。

一個身着白鷳紋理深藍官袍,貌似不惑之年的男子,正端站在池衍馬下點頭哈腰。

「池將軍駕臨寒舍,實乃下官之幸,下官已命人備好酒菜,為將軍接風洗塵,望將軍不嫌。」

方世堯笑得恭謹逢迎,又暗推了下身後一女子,正色道:「汐容,還不快給將軍帶路!」

那女子衣妝艷麗,顯然精心打扮過。

她猛然回神,視線忙從男人俊逸的臉上移開。

碎步上前,低頭呈羞態狀:「小女方汐容,見過將軍,饗宴設在中堂,將……」

「尋個大夫來。」

池衍不咸不淡打斷,而後翻身下馬,始終未正眼瞧她。

閨中女子自然不及多年在官場周旋的父親圓滑。

方汐容獃獃愣住時,方世堯立刻便命了人去請城裏最好的大夫。

睡夢清醒些了,錦虞溫溫吞吞坐直身子。

方府所有人這才注意到跟在池衍身邊小白馬上的姑娘。

見她容貌不俗,方世堯以為姬妾,下意識為自家女兒提了三分警惕,諂笑問:「這位是……」

「這位是表姑娘。」元青上前來牽引烏驪,順口答了句。

方世堯恍悟,隨即歡笑道:「原來是表姑娘,路上一定累了吧,汐容,趕緊陪同表姑娘到房間,好生歇息歇息。」

方汐容連連應下。

但錦虞壓根不理會,偏開眸光,留這一對父女原地尷尬。

潯陽作為昔日東陵的城池要地,卻在國難時最早繳械投降,而今俯首稱臣,唯大楚馬首是瞻。

這太守方世堯,叛國之徒,錦虞掂得清楚,心裏厭惡,但眼下也沒表露太過。

士兵皆下馬列隊身後,只有她一人還騎於馬上。

錦虞覺得在這矮馬上氣勢太弱,略一思量,目視邊上的男人:「喂……你扶我下來。」

聽此清傲的語氣,旁側的元青元佑乃至眾兵衛,皆一臉驚恐。

這麼多年了,他們還沒見有誰敢使喚將軍……

都知道他絕非憐香惜玉之人,眾人默契屏息,以為他要給人姑娘難堪。

卻見他緘默片刻,走了過去。

池衍居高臨下,迎上她那清傲的眼神。

略一挑眉,他附到她耳邊,故作為難道:「這麼多人看着呢,小姑娘,你這態度,我很沒面子。」

要不是腳傷了下不來……

錦虞咬緊牙關,強扯出笑:「哥哥,扶我一下可以嗎?」

他唇鋒微揚:「可以。」

隨即眸心又閃過一絲不懷好意:「但倘若能再笑得甜一些……」

聞言,錦虞怒瞪清眸,那眼神巴不得撲上去咬他。

池衍一笑,不繼續逗她,伸臂攬了她下馬。

被晾在一旁的方世堯尋着機會便湊趣兒:「將軍和表姑娘,真是兄妹情深呀!」

看透這趨炎附勢的嘴臉,錦虞心裡冷嗤。

這麼快就適應了當敵國的一條狗。

錦虞睨向邊上的人:「背我。」

她憋著氣沒地兒出,便想刁難他卑躬折腰,誰讓他是楚將,而且方才還顧及顏面戲弄她。

池衍眼底掠過一縷深湛,沒多言,只是浮笑點了點頭。

錦虞稍有絲得意,卻見那人冷不丁長臂一勾,眾目睽睽之下,一把將她攔腰橫抱了起來。

「啊……」

雙腳離地,錦虞慌忙摟住了他的脖頸。

旁人亦都始料未及,不可思議地倒抽冷氣。

驚喘瞬息,錦虞壓着嗓子,從齒縫間低低磨出音來:「我是讓你背!」

誰知某人不以為然,溫柔地提了聲兒:「沒事,哥哥抱得動。」

他故意的!

在錦虞難以置信的眼神中,池衍嘴角一勾,若無其事抬步入府。

身後的方汐容被父親悄一提醒,忙不迭追跟上前:「汐容給將軍帶路——」

深知池衍是萬萬招惹不得的主,方世堯命家僕安置好其餘士兵,又派人到馬廄餵養戰馬後,抹了抹額鬢的汗,終於緩下一口氣。

太守乃一城之主,其府邸自然是潯陽城的軍政要地,亦是最氣派華貴的地方。

府外赫立雙獅,金絲木匾高題方府二字,府內更是雕欄玉砌,別有洞天。

池衍穩步走在府里的青石磚上。

他身上的氣息清冽,卻又似流露着奇異的溫泠讓人恍惚。

目視前方的瞳眸是淺淺的冷茶色,而眼角那一點誘人的淚痣,總能輕易看得人心跳漏掉一拍。

錦虞在他懷裏,極近的距離,使她不由自主安靜了下來。

「抱這麼緊?」

低醇繾綣的聲音溫溫降落耳畔。

錦虞如夢初醒般一剎回神,抬頭就見他微挑的唇線似笑非笑。

臉蛋瞬間赧紅,心裏一虛,錦虞倏地鬆開環繞他脖頸的手,縮回自己胸前。

她窘迫否認:「誰、誰稀罕,還沒馬脖子舒服呢!」

池衍垂眸打量她,喉間低笑聲細碎,白日她抱着雪融,是睡得挺香的。

唇邊的弧度還在,他聲線微沉:「抱好了,摔了沒人扶你。」

行吧,好漢不吃眼前虧。

錦虞低哼一聲,還是重新摟上了他。

走在側前方引路的方汐容忍不住回首窺了眼,入目便是男人絲絲惑人的笑。

他銀鎧仿若有光華拂過,那雙桃花眸蕩漾的張揚風流,直令漫天的月,滿庭的花,都失了光色。

方汐容不禁心泛漣漪,一時竟看走了神。

方府中有不少單獨的宅院,風水最佳的一處,自是準備給池衍的。

汀蘭苑。

他們來了,候在院裏的丫鬟奴僕紛紛行禮。

池衍進了間廂房,放了錦虞在床,淡淡道:「準備幾套姑娘家的衣裳。」

「快去。」

方汐容吩咐下去后,又見他目光淡掃屋內,馬上便識了眼色。

她柔聲道:「東西還算齊全,表姑娘如若還缺什麼,只管和汐容說。」

巴結那人不成,這是討好她來了。

錦虞秀眸微泛冷意,一點兒不客氣:「缺的可多了。」

方汐容一聽,溫婉笑道:「表姑娘儘管提,汐容這就著人去辦。」

錦虞閑閑往床頭一靠:「我要睡小葉紫檀的床,穿流光錦裁的衣裳,發簪首飾都得是金銀鍛制,玉要軟岫的,還有,不是月凈湖的魚我不吃。」

她毫不掩飾的蠻橫,讓方汐容瞬間啞了聲:「這……」

這些種種,都是非達官顯貴不易得的,尤其眼下東陵受難,他們好不容易才保全自身,日子還過不安穩呢。

錦虞本就不想要他們安生。

纖細指尖懶懶彈了一彈氅袍:「沒有嗎?」

方汐容躊躇著道:「確實不太容易……」

錦虞淡淡「哦」了一聲,白皙的小臉蹭在頸間那一圈雪白柔軟的狐狸毛里。

她沒再說什麼,方汐容剛暗自舒了口氣,便就聽她漠然責問:「什麼都沒有,你們就是這般招待的?」

方汐容心下一驚,甚感無措:「表、表姑娘……」

錦虞冷冷挑眸看她:「你們潯陽兵卒不見一二,獻城倒是沖在最前頭,我還道這太守多有遠見呢……」

略微停頓,錦虞眼底隱隱生恨:「卻原來,只是個沒能耐的,不如罷官得了!」

此話一出,方汐容嚇得瞬間破了顏。

她下意識觀了眼床邊的男人,只見他好整以暇微細修眸,不予置否。

方汐容哪敢得罪,於是急忙賠禮:「表姑娘勿怪,汐容這便去給表姑娘置辦。」

她微微遲疑,只得回身福了福:「池將軍,小女告退。」

方汐容慌忙離了屋,然而錦虞卻是驀然愣住。

池將軍?

錦虞突然意識到,先前只知自己落入了楚軍營地,卻不知是何軍隊,更是從未留意過他姓甚名誰。

如此有聲望的將領,不論東陵大楚,都是屈指可數。

方才乍一聽那聲池將軍,她的思緒才朦朦隱動。

似乎確實是有那麼一個位高權重的池姓將軍……

氣勢忽而弱了幾分,錦虞訥訥道:「池……什麼?」

池衍微微一低頭,深邃的眼睛像是能看穿她一切心思。

他沉着嗓音徐徐道:「仗着本王如此跋扈,小姑娘,膽子不小。」

錦虞一下就慌了神,他還真就是楚國的那位大將軍王池衍!

她雖深居後宮,但錦宸身為太子,精通朝政,故而錦虞沒少聽他提過池衍的名字。

錦宸曾說,池衍此人於沙場生殺予奪,他麾下的赤雲騎軍紀嚴厲,但凡經他手的兵卒,尚無一人敢存異心。

他輕狂恣睢,地位堪比國君。

回想這兩日的所作所為,錦虞不由得往後避了避。

怕他如傳聞暴戾,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離他遠些了,錦虞又陷入思索。

被關在楚皇宮的那段時間,她亦有所耳聞。

因有他一人之言,楚國皇帝才不下令將東陵趕盡殺絕,否則上至王族,下至百姓,將無一倖免。

想到這兒,錦虞又覺得他應該沒那麼不近人情。

雖然心裏仍有些慫怯,但她從來不是容易服軟的人。

錦虞小小地揮了下拳:「你……你別以為我打不過你!」

少女浮慍的臉上稚氣未脫,池衍覺得有趣,輕輕一笑。

等他意識過來,唇角揚著的弧度一望而知。

他微默,為自己不知何來的潛意識。

這時,元青輕叩門邊,領了大夫進來。

池衍面不改色,曲指不太輕地彈了下她光潔的額頭,語氣頗有教訓的意味:「養好傷了再蹦躂。」

額間一疼,錦虞吃痛捂住。

她抿唇不作聲,誰讓自己身陷敵軍,只能忍着,乖乖讓大夫看傷。

落坡和跌倒的連相刺激,錦虞右腳踝腫得厲害,好在沒傷及筋骨,塗幾日膏藥便可。

雪山寒氣透骨,前日她還染了風寒,今晨雖退了燒,但為防萬一,大夫還是配了劑葯。

有不少丫鬟留下伺候,池衍隨後便離開了她的屋。

一日奔波,其他事情錦虞這會兒也懶得作想。

塗了葯,吃了些東西,早早就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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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威作福笙笙子●v●

欺軟怕硬笙笙子(づωど)

被狡猾池姓大灰狼叼走的純情小白兔笙笙子(: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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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邊嬌雀(雙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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