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
這是在暗諷她脾性差?
錦虞杏眸一嗔,嬌喝:「你說什麼呢!」
她越是惱怒,池衍唇邊的笑容反倒越是愜意。
他慢條斯理道:「沒什麼,你還太小。」
錦虞氣不過,還沒人敢這般反覆嫌棄過她。
她自以為很兇地往他大腿踢了一腳,結果這人紋絲不動,宛如以卵擊石。
池衍眉梢一挑,又覺好笑地彎了唇。
她總能做出些讓他意外的事情。
錦虞萬分窘迫,這人莫非是鐵打的,這麼硬!
在心裏將他徹頭徹尾直罵了個遍,嘴上也不想忍着。
她沒好氣地辯駁:「我馬上十六了,在我們東陵……」
話還沒說完,她一頓,噤了聲。
現在哪兒還有什麼東陵,赤雲騎攻下臨淮是遲早的事,天下很快就只有一個楚國了吧……
她突然垂著腦袋安靜了。
池衍眸光一動,如玉俊面若有所思,卻只不動聲色含笑:「怎麼?」
在他們東陵,十六就是大姑娘了,是要談婚論嫁的。
錦虞一息回神,掩飾情緒般,開口便懟:「老男人!」
說完,她挪向一側下了榻,崴着腳極快回了屋子,徒留身後那人獨自在那兒。
池衍微愣一瞬,隨後舔了舔嘴角,氣笑。
他征戰雖將近十年,但初上戰場時都不及束髮,居然嫌他老?
清光一縷,吹動湖心波光澹澹。
當那嬌窕紅裳消失在長廊盡頭,如幻似金的雲光仿若忽然淡了色澤。
池衍沒有直接離開,仍是那般坐着,垂眸靜靜思量。
十六歲,錦瑟妙齡,還真是清純明亮的小姑娘,若非突遇國難,確實是要紅妝待嫁了……
*
與此同時,太守府另一處院落,哭聲不絕於耳。
「哎喲……乖女兒,為了方家,你姑且忍忍。」
「可女兒什麼都依她了,她也不知怎麼的,非是跟我過不去!」
方汐容坐在桃木交椅里,手絹不停抹著顆顆滴墜的淚珠子,泣不成聲。
自己慣大的女兒,脾氣他再清楚不過。
方世堯站在邊上手足無措,最後只得沉沉嘆了口氣:「這節骨眼上,爹也沒辦法了……」
這下方汐容哭得更凶了,邊泣邊拍桌案:「那表姑娘處處刁難,當自己是公主了不成!」
「哎,忍耐過這一時,待你嫁入定南王府,任她再無理,還不是得恭恭敬敬尊你一聲表嫂?」
聽了這話,方汐容稍微止了聲,擦拭著哭花了的妝。
方世堯繼續哄道:「一直聽聞那池將軍手段狠厲,之前爹以為是個莽撞粗魯的,還擔心委屈了你,可沒想到會如此品貌非凡,和你般配得很吶!」
一想到那人的音容樣貌,方汐容不禁面染嬌暈,吸吸鼻子:「可是……」
見她遲疑,方世堯忙問:「你不喜歡?」
他緊接着勸道:「如今江山易主,方家搖搖欲墜,你要能跟了他,便是萬人之上,無比尊貴,爹爹和你大哥,以後可就得仰仗你了!」
大將軍夫人,可不是區區一個太守府二姑娘能比的,這道理她自然懂。
「喜歡……」
方汐容低羞說完,轉瞬又委屈道:「可是,可是他根本不搭理人家,還縱着那表姑娘胡來!」
忽而想到什麼,方汐容蹙了眉:「而且我聽說,那表姑娘只是遠方表妹,萬一他們有點什麼,也不是沒可能……」
方世堯歷過官場,心思多些,他思考片刻后,嘆道:「你娘走得早,爹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絕不會讓你受委屈的,你放寬心,這事爹爹來想辦法。」
聽罷,方汐容擦掉了眼淚。
方世堯在邊上坐下,「你大哥來信說,謝統領不日將抵潯陽,爹爹到時會將他一併請來,況且池將軍好不容易肯賞臉,那宴席須得備得萬無一失。」
靜默片刻,方汐容惑道:「謝統領是……」
「他曾是王都參將,你大哥就是在他手下辦事,如今國已不國,他便投楚成了金吾衛首領,想來是深受楚皇帝青睞。」
慨嘆一聲,方世堯深思須臾,又道:「池將軍重兵在握,怕是難求他助我方家,但這謝統領好歹也是東陵人,又與晟兒頗有淵源,想必不會坐視不理,咱們定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時機!」
方汐容懂得其間道理,點了點頭。
*
後幾日,還算平靜。
除了在屋裏養傷,錦虞最多的便是趁池衍不在汀蘭苑時,偷摸到他的書房,將不利臨淮的書冊都毀了個七七八八。
錦虞不懂兵術,但搜找多了,也得知臨淮城可進可退,想要攻佔,不是輕易能得手的。
而赤雲騎以寡敵眾,先手屈劣,卻不知為何,靜待這麼些天都毫無動作。
錦虞一直在等,沒等到赤雲騎的動靜,方汐容倒是不嫌累地時不時過這兒一趟,將她要的東西一一送來,始終維持着那謙和知禮的姿態,尤其是在某人面前。
錦虞也不藏着情緒,想懟便懟,該享受也照樣享受,一點兒不虧待自己。
這夜,方太守大擺宴席,滿城皆知。
酉時將至,方世堯先於一品居打點好一切后,又特意命人到汀蘭苑備了馬車,靜候他們前來。
夜如墨硯,金燈似火。
錦虞出了屋子,紅秀領着她往苑外走。
調歇了這麼多天,她右腳雖還難以跑動,但走步是沒問題了。
還未踏出汀蘭苑,錦虞餘光忽而瞥見花木疏影間,一團雪白晃了一晃。
她好奇地靠近瞧上一眼,才發現是撅臀埋頭的烏墨。
這時,烏墨似有所感應,轉過頭來,瞳孔突閃驚恐,正想逃竄,錦虞一把逮住了它。
「偷吃什麼呢?」錦虞蹲下身,揪它到懷裏。
興許是上回被她折騰怕了,烏墨縮著脖子都不敢亂動,乖巧得很。
錦虞扯走它叼在嘴角的一瓣梅花,對上它咕嚕轉的異瞳,一琥珀一寶藍,比玉石還精緻。
這麼一看,還挺溫馴,比某個搶她手鏈的老男人討喜多了。
今時換了身茜色流光錦織絲裙,錦虞心情不錯,在烏墨腦袋上胡亂揉了兩下,鬆鬆軟軟。
她展顏逗它:「雪昭,雪昭……」
烏墨起初還縮頭縮腦,後來似乎是被摸舒服了,它慢慢眯起眼睛,禁不住露出享受的表情。
「起來。」
這時,一道淡沉的聲音自身後墜入耳中。
錦虞嚇了一跳,不必回頭看就知道是誰。
她措手不及,立刻將他的貓丟出懷裏。
她翻臉忒快,突然被扔在地上的烏墨懵住。
紅秀行禮退下后,錦虞當做無事發生般站起來,邊捋長發邊回過身。
半彎新月俏懸。
池衍一襲月白錦衣,肩上隨意搭著雪色狐氅。
褪了堅毅的銀鎧戰袍,淡淡柔和的清光下,他恍若矜貴的俊美公子。
然而他修眸的笑意若有似無,流延眼尾淚痣,又是惹人遐想無盡。
紅熱不知不覺蔓延兩頰,錦虞恍然回神,忙撇開目光。
她想,這人莫非是邪祟,不然為何每次多看他兩眼,她都像□□熏心了似的。
錦虞若無其事清清嗓子:「幹嘛?」
「你說呢?」
池衍一如既往,神色悠然。
他是在等她一起前往一品居。
錦虞意識過來,不咸不淡「哦」了聲。
錦虞也不等他,抬步就自顧往苑外走去,一邊還抽出腰間的小金扇,打開來直往臉上搖風。
元青正好走過來,望見她的背影,自語道:「表姑娘怎麼先走了……」
說着他抱起地上的烏墨,「將軍,要將烏墨放回屋裏嗎?」
池衍垂眸看了眼,撫拍了下它,「嗯。」
隨後他淡淡一笑,側身走開。
*
一品居坐落灕江邊上,是潯陽城內最華侈的食肆,在整個東陵亦是遠近聞名。
一輛鑲金嵌玉的華貴馬車在門口緩緩停下。
知曉今夜的客人尊貴,立馬便有酒樓的人迎上前來。
旁側的元青元佑翻身下馬,將靠近的人都攔下。
元青上前請道:「將軍,到了。」
修手指骨分明,池衍拂簾而出。
下車后,他並未放手綉簾,而是對着車內笑問了句:「自己可以嗎?」
錦虞正準備起身,聽他這麼一提,便想故意為難:「我要說不可以呢?」
車內一盞陶燈,淺光迷昧,映上她略施粉黛的嬌顏,驕橫的神情不加掩飾。
池衍劍眉淡挑:「那……哥哥再抱你一次?」
望見他唇邊那遊刃有餘的笑痕,錦虞驀地想起之前下馬,想要刁難他背自己,卻被反將一軍的事。
好不容易散熱了的雙頰,一瞬又浮染紅暈。
錦虞惱羞:「才、才不要你抱!」
她一徑兒提裙下了馬車。
只不過她右足還不似從前活絡,就要莽然一腳踩下踏板。
池衍手快扶了她一把。
元佑「咦」了聲,「表姑娘臉這麼紅,是不是又病著了?」
聞言,錦虞心裏咯噔了下,要他多話!
她忙打開手裏的小金扇,提到面前遮住半邊臉,露出的秀眸將他一瞪:「熱的!」
說罷,她移步低哼而去。
元青和元佑茫愣不解,都還未入春,夜裏的風吹來都是冷瑟的,怎麼會熱呢?
而池衍淺笑不語,不急不緩跟在她身後進了一品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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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真香烏墨】
——我池烏墨就算餓死,從這跳下去,也絕不原諒你!喵(òωó)
——嚶嚶嚶,爸爸她摸得我好舒服●v●……
②
【笙笙寶貝】
正常心跳:__∧__∧__
看見池狗時的心跳:_∧_∧_∧_
被池狗調戲時的心跳: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③
女鵝:老、男、人!(σ`д′)σ
池狗:哦?那我得身體力行,讓你知道,哥哥我老當益壯,可軟可硬●─●
④
所以……阿衍哥哥是哪兒軟哪兒硬?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