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黎明

第283章 黎明

時間稍稍回退一點,在葉黎、沈星暮兩人與惡念空間大戰之時,蟄城北科大也起了大規模的暴動。

末日災難爆發之時,惡念空間引發地震、海嘯、火山爆發、酸雪、隕石等天災,而怨塔大程度激化世人的怨念,使得他們失去理智,不斷暴亂,是為人禍。

隨着安夢初死亡,怨塔粉碎,彌散在天地間的怨念逐漸消退隱去,被怨氣迷惑理智的人漸漸恢復過來,然而各地的暴亂依舊沒有停息。

畢竟惡念空間不滅,末日災難就不會結束,沒人敢保證自己能活到明天。在隨時都可能死亡的惡劣環境中,大部分留有理智的人想方設法保護自己與家人,卻仍有不少的一部分人在精神層次的積壓下發了瘋,開始肆無忌憚地破壞眼前的一切,嘗試自己以往不敢做的一切事情。

北科大是末日災難中極少一部分未收牽連的場所,無論是地震還是酸雪,抑或是其他災難,均不會落在北科大的圍牆內。

而北科大的地理位置恰好在挨山塞海的市區,在災難中逃竄的平民,沒多久便發現北科大這一方樂土。

於是他們像戰亂里流竄的難民,發了瘋一般向北科大里沖。

然而北科大隻是一個學校,縱然它佔地超過四千畝,在校學生超過三萬,也容不下聞風趕來避難的上千萬蟄城平民。

於是校外的人像發了瘋的野狗,只顧向校門裏竄,被人阻攔了便翻牆,校內的人則宛如守護家園的戰士,各個神色凜冽,不願再多放一個人進去。

北科大呈現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佔地超過四千畝的校園,幾乎每一寸土地上都站着人。

人山推擠,踩踏事件在校園各處上演,數不盡的活人不斷被踩死。

隨後又有人受不了這種高強度的精神壓迫,開始怒吼著用身體或隨地撿起的石頭攻擊身邊的人,試圖將阻礙自己存活的所有人都抹殺殆盡。

校內命案此起彼伏,人性的惡無休止膨脹。

北科大變成了戰場,男人都是失去理智的戰士,宛如屠城一般,不顧一切燒殺搶虐。更有甚者,三五成群組成臨時隊伍,對校內有姿色的女生進行慘不忍睹的凌辱。

童遙不是女生,卻是比絕大多數女生都要迷人的女人。

紺桔梗色連衣長裙風中獵獵,烏黑長發如墨飄飛,大操場上的她,美得如夢如幻,宛如超凡出塵,不食人間煙火的縹緲仙子。

她雙手合十,附在胸前,雙眼緊閉,無視外界的一切暴亂,嘴裏念念有詞地禱告,希望仇世能早點醒悟,終止這場慘無人道的災難。

某一刻,終於有眼紅的男人看到了她,並且獰笑着伸出魔爪。

童遙聽到了很近的笑聲,卻罔若未聞,平靜禱告。

然而那個未知男人還未靠近她,便被一群學生凶厲斥退。

童遙錯愕地睜開雙眼,發現四周圍滿了自己教過的學生。

他們像是早就預見到了這一幕,不約而同化身堅實的盾牌,將她妥善地保護著。

童遙看到了他們眼中的朝氣與堅毅,心中不住嘆息。

她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教出了這麼多好學生,卻偏偏沒教好仇世。

她有些後悔,在之前的善惡遊戲中,沒有好好勸仇世。

她自信仇世鬥不過沈星暮,所以將早已無可救藥的他置之不顧,卻未曾想到,他在輸了遊戲的情況下,依舊可以發起末日災難。

——他真的無可救藥嗎?不對!是我根本就沒有嘗試去救他!作為老師,我本應該全力教導他,然而我卻竭力避開他。因為他愛我,不加掩飾地愛我,這種衝動而不計代價的愛讓我惶惑,驚恐,於是我選擇了逃避。我早就不是懵懂的小姑娘了啊,在面對愛恨情仇,是非曲直之時,怎能逃避?況且我還是他的老師,我的任何一句話,在他心中均有不可估量的意義。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可以阻止他的。沈星暮誇我聰明,仇世也這樣認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實在蠢鈍如豬,在面對感情的時候,我從未聰明過哪怕一次。

童遙的思緒翻飛之時,又一批被色慾蒙蔽理智的暴徒獰笑着沖了過來,他們和學生們扭打成一團,很快見了血,有人慘呼著倒下。

童遙看着自己的學生不斷受傷,心中傳來刺痛,頹然道:「大家都退下吧,不要管我了。這樣打下去,你們都會死的。他們愛把我怎樣,就怎樣吧,反正我也沒資格再活下去了。」

場面很混亂,童遙的聲音不大,聽到她的話的學生不多,而且他們現在也打紅了眼,只管對付那群可憎的暴徒,將她的話當做耳邊風。

童遙抿嘴悲嘆。

她的確覺得自己沒資格活下去。在她看來,是作為老師的她,沒有教導好自己的學生,方才引發這場足可滅世的大災難。

仇世的確是罪魁禍首,但她也難辭其咎,理當以死謝罪。

童遙想着,兩眼慢慢濕透,淚水即將滑落。

「童老師,現在可不是哭泣的時候。」

一個溫柔的男聲從她身側傳來,隨後一股溫暖的力量流入她的體內,不僅消去她身體的疲憊,甚至給了她無形的心靈慰藉。

童遙驀然側身,便看到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側的宛游龍。他牽着肖淺裳,一白一碧兩個身影,正對她和煦而笑。

童遙忙擦去眼角淚水,驚疑道:「游龍,你怎麼來了?還有淺裳,你們怎麼不找個地方避開這場浩劫啊?」

宛游龍輕快地聳聳肩,微笑道:「童老師,其實我也很想帶着淺裳躲去,無論怎麼說,我和仇世也算同一個人,他不會拿我怎麼樣。只是沒人的世界總歸單調乏味,一點也不精彩,我和淺裳也沒了樂趣,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還是想制止這場大災難。」

童遙問:「你有制止這場災難的辦法?」

宛游龍搖頭道:「我和仇世曾經是一個人,但在我們接觸惡念空間之後,善與惡兩極分化,我們也就變成了不相干的兩個人。雖然我仍是他善的一面,但我已經無法對他造成任何影響。所以真正能制止這場災難的人只有你。」

童遙的睫毛一顫,詢問道:「我?」

宛游龍道:「是的。仇世在被無盡惡念侵蝕的情況下,依舊深愛着你。這一點足以證明他對你的愛早已超越他內心的惡。」

童遙澀聲道:「你說的這件事,我知道,可是我並不愛他。縱然我可以努力演出愛他的樣子,也遲早露餡,紙是保不住火的。」

宛游龍問:「那你願意給他一個機會嗎?」

童遙不假思索道:「我現在是單身女性,任何男性都有資格追求我。」

宛游龍笑道:「那就足夠了。童老師,我們走吧,去見仇世。」

——這就足夠了嗎?對哦,如果星暮願意給我一次機會,無論最後能不能成,我都將心滿意足,再無怨言。將心比心,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不懂?

童遙抬手指了一下眼前仍在混戰的一群男人,點頭道:「好的。不過在我們走之前,你稍微幫一下我的學生們,別讓他們出事。」

宛游龍欣然點頭。

***

蟄城東郊,漆黑的廢墟上,錢漫欣仍抱着夏秦,頂着酸雪無助哭泣。

她能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僵硬,連呼吸和心跳也已消失,是再也不會睜開眼的死人了。

她的祈禱,她的眼淚,在死人面前不會起作用,喚不出奇迹。

她現在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找個地方好好躲起來,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肚子裏的寶寶,因為他是夏秦的唯一骨血。

可是她沒有這麼做。

夏秦死了,她找不到活下去的動力。

她想,寶寶也不願出生在這樣一個悲慘的世界裏吧。

於是她替寶寶做了決定,他們一家三口就留在這片廢墟上,安靜沉睡,永生永世再不分離。

而她現在還沒死,原因只有一個,便是還想多看夏秦幾眼,把記憶中最英俊、最勇武、最不可替代的他牢牢刻進靈魂深處,好讓自己不至於在黃泉路上忘了他的顏容。

正是錢漫欣對夏秦的貪戀,讓眼前的絕望有了一絲轉機。

茫茫雪幕中出現了一群西裝革履的人影,他們站成一團,黑壓壓的,比這深邃的黑夜還要黑。

劉俊站在隊伍的最前面,緩步走到錢漫欣身後,俯身按住她的後背,宛如慈祥的父親,緩緩說道:「漫欣,你這丫頭真不懂事,回蟄城了,怎麼不回家啊?」

錢漫欣的神色一顫,猛地抬頭,看清劉俊的面容,一邊哭泣,一邊殷切說道:「劉叔,快救救夏大哥。他、他和萬青虹戰鬥,好不容易打贏了,最後卻為了保護我,硬生生承受了萬青虹自爆的衝擊。」

劉俊的出現,讓她看到了無盡黑暗中的疑慮曙光。在她看來,劉俊身為槍神社的社長,隻手遮天,無所不能,一定有辦法救夏秦。

劉俊看了一眼夏秦,微笑道:「漫欣,你不要着急,好好休息,小夏的事情交給我就可以了。」

錢漫欣欣喜若狂,不待說話,便有一股暖流滲透她的後背,滋潤她的全身,讓疲憊的她瞬間恢復活力。

也在這時,錢漫欣終於發現了眼前的異常。

劉俊的雙腿不是癱瘓多年了嗎?

他現在怎麼是站着的?

他身後的那群人是槍神社的成員嗎?怎麼看上去那麼陌生?

劉俊俯下身,將夏秦抱起來,長嘆一聲,喃喃道:「小夏,我和安夢初周旋那麼久,費盡千辛萬苦才保全你的性命,你倒好,不謝我就算了,一聲不吭回了蟄城,連招呼都不向我打一個,又和萬青虹戰鬥,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不知道你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劉叔。」

錢漫欣連忙解釋道:「劉叔,你千萬不要誤會。夏大哥回蟄城,並非不想見你,只是打算先看一眼夏恬,再去向你報到。但是夏恬的死像晴天霹靂,讓他亂了分寸,沒多久萬青虹又來找他尋仇,才演變成這個樣子。」

劉俊看過來,蒼老的臉微微擠緊,指責道:「漫欣,你可是我槍神社的媳婦,怎麼也這麼不懂事?小夏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只顧著哭,不帶他來找我?」

錢漫欣語塞。

劉俊道:「如果你早點帶小夏來見我,或許我還能參加這最後一戰,現在恐怕只能由小夏代我出戰了。」

錢漫欣怔住。她從劉俊的平淡話語中聽出了溺愛,也聽出了悲傷。

不待她反應,劉俊便指著身後的一群人先一步解釋道:「漫欣,小夏醒來之後,你告訴他,這群人都是我們槍神社的真實底蘊,他們每個都懂『念』,戰力不俗,全數聽候他的差遣。弭城邊郊是一個戰場,叫他務必帶領這群人去參戰,並且一定要打贏這場戰鬥,不然這個世界就沒了。」

錢漫欣獃獃地點頭,旋即想到了重點,連忙問道:「劉叔,那你呢?」

劉俊笑道:「我啊?你就告訴他,我被肖夢兮打死了,叫他有時間再替我報仇,把肖家的產業全都搶過來。」

錢漫欣徹底聽懂劉俊的意思了。

他救夏秦的辦法,分明是以命換命!

錢漫欣鼻子一酸,當即跪下,對着劉俊連續磕頭,不停道謝。

劉俊揮了揮手,隨後一臉輕鬆地看着夏秦,啞然失笑道:「小夏,我和萬驍進行生死決鬥之後,學會了『念』,認識到了這股常人無法理解的力量。於是我有了對未知的恐懼,時常會想,我能學會『念』,其他人為什麼不能?這個世界是否卧虎藏龍,四處都有比我更強的高手。我裝了十年殘廢,從不輕易使用『念』,就是害怕惹來強者的注意。

卻沒料到,除了安夢初等少許幾個老東西,我早就是這世上數一數二的高手了。你說劉叔我畏手畏腳這麼多年,是不是非常可笑?

哈……人果然是越老越膽小,我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小夏,你還年輕,就替我去強勢一次吧!」

***

回到當前的時間節點。

漆黑的雪幕下,無數邪惡花朵的獰笑聲中,葉黎和沈星暮均被無孔不入的恐懼感限制行動,變成任人宰割的砧板魚肉,天仙子桀驁地大笑道:「你的意思是,除了你們三個,還有其他人敢和我作對?」

葉黎沉聲道:「你試圖毀滅整個世界時,便已經成為整個世界的敵人。我、思語、沈星暮三個人,可不能代表整個世界。」

天仙子不屑道:「你們三個,一個是善念之花,一個擁有純善之心,一個擁有純惡之心,方才又能力與我作對。至於其他人,他們知道我是毀滅這個世界的元兇又能如何?莫非你還想着他們能揭竿而起,與我抗衡?」

葉黎道:「這個世界精彩得很,既有碌碌無為的庸人,也有超然物外的高人,既有罄竹難書的惡徒,也有剛正不阿的俠客,既有甘願為奴的妓女,也有冰清玉潔的烈女,既有貪生怕死的奸人,也有寧死不屈的戰士。形形色色的人,斑駁多彩的心,總有那麼幾個人的誕生,必將成為載入史冊的奇迹人物。」

天仙子嘲笑道:「那你說的奇迹在哪——」

它的話沒說完,遙遠的地方便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一顆黑色的子彈宛如閃耀的流星,陡然打中天仙子的莖部,使得花根與花托霎時分離。

這等突如其來的攻擊,饒是惡念空間也未曾防備。

天仙子受創,葉黎體內那如潮水般呼嘯的恐懼感豁然褪去,瞬間恢復行動,轉身向子彈飛來的方向看去。

沈星暮也恢復自由,卻渾然不在意身後的來人是誰,身形若光影閃動,帶着無窮業火,向天仙子衝殺而去。

葉黎看到了一群人,其中有男有女,除了最前面的便裝男,其餘人全都西裝革履。

而那個便裝男,葉黎認識,正是槍神社的二號頭目夏秦!

葉黎之前只是預感到一定會有人趕來戰場以命相搏,畢竟這場戰鬥的勝負關係着世界的存滅,沒人能置身其外。

卻未曾想到,來人會是曾一度將他嚇得噤若寒蟬的夏秦。

夏秦雙手持槍,凌空飛掠,瞬間沖入戰場,配合沈星暮的攻勢,不斷扣動扳機,子彈如大雨一般「啪啪啪」直擊天仙子。

葉黎察覺到,現在的夏秦很強,至少比未突破瓶頸的他強出一個數量級。

就是不知道夏秦到底得到了什麼造化,方才變得如此強大。

夏秦攻擊之時,他身後那群人也各顯神通,各類血咒符文在虛空中遊走,霎時爆發出流光溢彩的猛烈攻勢,疾風驟雨般衝擊天仙子。

葉黎意識到自己不能閑着,當即抓住頭上的小橘,鼓舞道:「小橘,我們也得加把勁了。」

小橘:「喵!」

隨着一人一貓緊隨其後衝殺而去,天仙子的每一寸的結構均被破壞殆盡,連灰都不剩。

——結束了嗎?象徵惡念空間本體的天仙子粉碎了,這場大災難終於畫上句點了嗎?

葉黎腦中剛閃過這個念頭,虛空的某處便傳來「嗤嗤嗤」的邪惡笑聲。

被打成灰的天仙子居然再一次憑空凝聚,紮根在仇世的頭上,冷冰冰說道:「一群烏合之眾,倒真是膽子不小!」

他話落的同時,虛空的四面八方立刻湧出數之不盡的邪惡花朵。

夏秦帶來的那群人,半數被惡念之力侵蝕,頹然墜落,失去戰鬥力。

而葉黎,沈星暮,夏秦三人也不好受,均忙於應付鋪天蓋地的邪惡花朵。

葉黎一拳打碎眼前的上百朵花,怒吼道:「為什麼!你的本體已經死亡,為什麼還能復活!」

天仙子邪笑道:「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就是惡念空間,只要惡念不散,我根本就沒有死亡一說。我只不過是逐漸從沉睡狀態蘇醒過來罷了。」

沈星暮一拍肉翅,大範圍釋放業火,焚燒虛空中的邪惡花朵,皺眉道:「所以仇世只是你的利用工具。在你沉睡之時,由他掌握惡念空間的力量。而他不敵我和安夢初的時候,就試圖喚醒你。安夢初結合『鬼化』與怨塔的力量並未將你扼殺,只是將你打回沉睡狀態,惡念空間交由仇世執掌。現在你再次醒來,我們若無法將你打回沉睡狀態,就不可能打敗你?」

天仙子道:「你真聰明,只可惜聰明的腦袋,在這個戰場上可沒用。」

葉黎看了沈星暮一眼,一瞬間明白他的意圖,對着他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便將全身的「念」提升到最強,準備與惡念空間殊死一斗。

沈星暮則轉過身,背後肉翅猛地一拍,向蟄城方向飛掠而去。

就在剛才那一瞬間,葉黎從沈星暮的眼中讀出了大量信息。

他故意向天仙子問話,目的是試圖從它口中尋找勝利的契機,結果他真的找到了這樣一個隱晦的契機。

毫無疑問,仇世和惡念空間同化之後,兩者便成為一體,而他們共同的身體只能由其中一個意志主導。

惡念空間蘇醒時,仇世便會沉睡,反之仇世蘇醒時,惡念空間也會被迫沉睡。

以惡念空間現在的力量,他們結合所有人的力量都不可能將它打回沉睡狀態,所以他們只能另闢蹊徑,尋找其他突破口。

而這個突破口是顯而易見的。

他們不需要依靠力量逼迫惡念空間的意志沉睡,只需想辦法喚醒仇世,便能迫使惡念空間再次沉睡。

對付仇世可比對付惡念空間容易多了。

可是要怎麼做才能喚醒仇世?

答案一目了然,當然是童遙。

因為仇世深愛着童遙,只有她能給他來自靈魂的觸動。

葉黎現在要做的,便是用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拖到沈星暮將童遙帶到這裏來,這場力量懸殊的戰鬥才有新的轉機。

然而沈星暮並未成功脫離戰場,他只飛掠了不到五百米,便被一道花海屏障阻攔,任業火怎樣焚燒,也破不開屏障,再難前進半步。

天仙子獰笑道:「沈星暮,你不是要與我比誰更邪惡嗎?就這麼走了,就太沒意思了。」

沈星暮冷著臉道:「你怕了?」

天仙子輕蔑道:「我會怕你?哈……連安夢初的怨塔都無法擊敗我,你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你也別試圖用激將法讓我放你走,我現在只想和你多玩一會,你一步也別想挪開。」

沈星暮沉默,隨後轉身,卻不再釋放對邪惡花朵有針對性的業火,反而不斷釋放極冰力量,似打算利用嚴寒將天仙子凍結,爭取短暫的時間。

可惜無論是業火還是極冰,都已無法對天仙子構成任何威脅。

夏秦手中的「追魂」「奪命」連續射出流星一般絢爛的子彈彈道,彷彿子彈是無窮的,密密麻麻打向天仙子。

然而在天仙子有防備的情況下,縱然是代表着槍的領域的絕對權威的「追魂」與「奪命」也無法傷到它半分。

至於葉黎和小橘,一人一貓鬥志昂揚衝殺而去,卻還不待近身,便被層層疊疊的花海包圍,久久無法突破。

夏秦怒罵道:「這是什麼鬼東西!老子好不容易打死萬青虹那人不人鬼不鬼的王八蛋,現在又要和這個鬼東西戰鬥,真他媽晦氣!」

沈星暮冷聲道:「你現在還活着就應該慶幸了。」

夏秦怒視沈星暮,居然將冒着煙的槍口指了過去,兇巴巴吼道:「你這狗東西怎麼也變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了?恬恬的事情,老子還沒找你算賬,你居然還敢這麼說話?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

沈星暮面無表情道:「你沒這個本事。」

然後夏秦真的開了槍,子彈打穿了沈星暮的胸口,殷紅鮮血陡然綻放,觸目如玫瑰。

葉黎的目光透過花海的縫隙看到這一幕,先是驚訝,很快又明白過來,看懂了他們的用意。

沈星暮和夏秦居然能在這種生死存亡的時刻臨時演出這樣一場絕對精彩的對手戲。

夏秦的子彈固然強,但不足以對沈星暮造成如此傷害。

所以沈星暮是故意中槍,隨後頹然下墜,試圖脫離天仙子的視線,趕去蟄城北科大找童遙。

沈星暮果然痛哼著解除「鬼化」狀態,宛如斷線的風箏,無力墜落。

夏秦嘴裏仍罵罵咧咧地說着難聽的髒話,大有再補上兩槍的跡象。

天仙子明顯沒看懂兩人的意圖,興奮地大笑起來,若它有手,這會必定拍手叫好。

葉黎也在這時配合小橘的力量,衝破花海的重圍,帶着無匹拳勁轟向天仙子的花芯。

天仙子邪笑一聲,便又有更為強大的惡念之力涌動,直接將葉黎和小橘彈飛。

葉黎凌空踢動幾下,站穩身子,用眼角餘光看了一眼數百米下的地面。

天太黑,他什麼也看不到,卻用「念」感知到沈星暮就倒在地面,一時間竟無任何行動。

——他怎麼沒去找童遙?莫非天仙子的力量已經滲入地面,限制了他的行動?抑或是夏秦那一槍是真的想打死沈星暮?

葉黎飛速思考之時,夏秦帶來的人又有一部分被惡念之力侵蝕,呻吟著極速下墜。

其中還奮力凌空站着的高手也已接近極限,索性不再做無用的掙扎,直接引爆體內的「念」,欲與天仙子同歸於盡。

驚天爆破在虛空中響徹,無名的英雄化作齏粉,無數邪惡花朵隨之零落,唯獨天仙子不受絲毫損傷。

天仙子「嗤嗤嗤」大笑着,放聲嘲笑道:「對哦,你們還有最後一招,如果集體自爆的話,或許可以擊敗我。葉黎,夏秦,你們要不要試一下?不然等我的身體覆蓋整個世界,你們就真的沒機會了。」

仇世周身滋長的碩大花瓣的確在蔓延,速度出奇快,覆蓋整個世界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夏秦大罵道:「你算個什麼東西,老子可是舉世難見的天才,弄死你何須自爆?」

天仙子諷刺道:「你這天才連自己的妹妹都保護不了,倒是有趣得很。」

一提到夏恬,夏秦當即紅了眼,手中「追魂」「奪命」宛如機槍一般「啪啪啪」瘋狂掃射。

葉黎很想勸夏秦冷靜,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冷靜與否也沒有太大區別,說不定憤怒反而能為夏秦提供意想不到的力量,便閉口不言。

事實是,夏秦的子彈真的打出了奇迹。

他在憤怒中燃燒了自己全身的「念」,每一發子彈均由濃度極高的「念」凝聚而成,無窮無盡,而且「念」的濃度還在不斷增加。

這樣的子彈至少打出了五百發!

某一刻,夏秦打碎了厚實的花海屏障,穩穩地打中了天仙子的莖幹,再次將它打得首身分離。

安夢初曾說過,夏秦是她在這半個世紀里見過的最強天才。

這句話絕對不是信口胡說。

至少以葉黎現在的力量,很難做到夏秦這個程度。

可惜夏秦的力量並不是無窮的,他的掃射結束后,全身的「念」隨之消耗殆盡,失去了戰鬥力,連虛空站立都有些做不到了。

葉黎見他即將墜落,便飛速靠近,將他扶穩,並且趁機小聲問道:「你剛才真的想殺了沈星暮?」

夏秦虛弱道:「若不是恬恬一直護着他,老子早就想把他剁成肉醬丟去喂狗了!」

葉黎心一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夏秦繼續道:「但是老子剛才沒想殺他!是他叫老子打他的!」

葉黎愣了一下,連忙問道:「那他為什麼倒在地上不動了?」

夏秦翻了個白眼,罵罵咧咧說道:「老子是他大舅子,又不是他爹,鬼知道他在想什麼!」

葉黎只能苦笑,四下張望尋找可以落腳的地方,最後發現怨塔倒塌后,虛空中沒有任何地方可以落腳,乾脆直接把夏秦拋地上去,反正這區區幾百米高度,也摔不死他。

夏秦極速下墜時,嘴裏大罵了一句「你他媽」,後文便被邪惡花海的笑聲淹沒了。

葉黎神色凝重地看向天仙子,這會它的花托和根部還未重新結合,明顯處於虛弱狀態。

葉黎想趁勢攻擊,但是天仙子四周都圍着厚實的邪惡花海,根本無從下手。

——算了,不想了,再不拼一次,無異於坐以待斃。

葉黎一念及此,便想行動。

卻在這時,身後傳來急促的風聲,一男兩女從遙遠的地方飛掠而至。

葉黎驚了一下,旋即喜上眉梢,因為這三個人他都認識,分別是宛游龍、肖淺裳、以及童遙。

之前沈星暮想盡辦法去找童遙都未能成功,現在童遙卻自己出現了。

這無疑是天大的好消息。

與此同時,一直倒在地上的沈星暮再次「鬼化」,一對漆黑肉翅對地一拍,便再次飛回戰場,而他胸口的槍傷也已消失無蹤。

葉黎看到沈星暮,當即說道:「惡念空間很虛弱,這是一個好機會!」

沈星暮卻彷彿沒聽到葉黎的話,偏頭看向童遙,淡淡說道:「你終於來了。」

童遙莞爾道:「如果不是你的眼睛沒變,可能我都認不出你了。」

沈星暮一針見血道:「我不想和你敘舊。你知道現在該怎麼做嗎?不知道的話,我可以給你講。」

童遙輕輕點頭,開眉笑道:「你什麼都不用講,帶我去仇世面前就可以了。」

沈星暮點頭,伸出那隻因「鬼化」而醜陋不堪的手,扼住她的胳膊,肉翅一振,便向仇世飛掠而去。

鋪天蓋地的邪惡花朵不斷阻攔他,他卻害怕傷到童遙不敢隨意釋放業火,於是葉黎變成了他們的開路人。

葉黎帶着小橘沖在最前面,一拳一拳開闢道路,將眼前的一切邪惡花朵轟成碎末。

終於,沈星暮帶着童遙走到了仇世面前。

現在的仇世是沉睡狀態,而天仙子還處於斷裂狀態,四周的一切都顯得平靜無比。

童遙蹙眉道:「仇世怎麼只剩一個腦袋了,還像花芯一樣,長出了這麼大的花瓣?」

沈星暮道:「他和惡念空間同化了,現在的他,或許可以稱之為惡念之花。」

仇世釋放的邪惡氣息的確和葉黎、沈星暮曾見過的惡念之花一模一樣,而且他的邪惡遠在普通的惡念之花之上。

童遙問:「我能和他說話嗎?」

沈星暮道:「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只要能將他喚醒就可以了。」

斷裂的天仙子聽到沈星暮說喚醒仇世,立刻激動起來,大聲吼道:「混蛋!你們不能這麼做!」

葉黎、沈星暮、童遙三人均無視天仙子的話。尤其是沈星暮,還對碎裂的天仙子來了兩拳。

童遙盯着仇世,眼睛忽然一濕,小聲抽泣道:「仇世,對不起,老師不該對你那麼冷漠。你以前也是好學生,和游龍一樣,既陽光,也好學,本該有一個錦繡前程。只因我的怯弱與自私,從不過問你的過往,更對你的心意視若無睹,才讓你犯下如此大錯。」

仇世沉睡着,一動不動。

沈星暮皺眉道:「你以前沒這麼多廢話,直接說重點就可以了。」

童遙咬着嘴道:「仇世,我知道你一直深愛着我,將我視作你的生命中的唯一陽光。怪我呆笨,最初沒注意到這一點,之後察覺了,又因害怕而躲避你。其實我們可以敞開心好好聊一下的,雖然愛不能勉強,但這世上又有多少愛是一開始就有的呢?愛本身就是一個無中生有的過程,我現在不愛你,不代表以後不愛你。所以你——」

沈星暮冷聲打斷道:「說重點!」

葉黎狐疑地盯着沈星暮,不知他為什麼屢屢苛責童遙。

在葉黎看來,童遙說的這些話都很好,先認錯,再改錯,並且許以仇世希望。

這份獨白,顯然每個字都是重點,具備非常可觀的衝擊力量,仇世的眼皮也在剛才輕輕動了一下,有了蘇醒的跡象。

卻是不知,沈星暮所說的「重點」,又是什麼。

這會童遙也不滿地看向沈星暮,橫著眉說道:「我以前是沒這麼多廢話,但你以前也沒這麼喜歡打斷別人的話啊。你只叫我說重點,那你告訴我,什麼才是重點!」

沈星暮道:「我愛你。」

童遙的臉忽然就紅了。

沈星暮冷聲道:「你不要亂想,我沒對你表白,只是告訴你,你應該對仇世說『我愛你』。只有這三個字是重點,其他的都是廢話,現在你聽懂了嗎?」

童遙果斷搖頭道:「我可以對你說這三個字,卻不能對他說。」

沈星暮道:「說句假話就這麼難嗎?」

童遙反駁道:「如果不難,那你對我說假話啊!你告訴我你愛我啊!」

沈星暮一時語塞。

葉黎卻發現仇世的眼睛又動了一下,連忙提醒道:「童老師,你隨便說什麼都行,仇世快醒了。」

童遙和沈星暮均看向仇世。

天仙子的身體也在這時即將重組完成,葉黎毫不猶豫一拳向它打去,可惜拳勁被惡念之力盡數化解了。

沈星暮淡淡說道:「我剛才已經試過了,現在攻擊它是沒用的,不然早將它捏成粉末了。」

眼見着天仙子恢復在即,葉黎和沈星暮的計劃也將前功盡棄,付之東流。

童遙抓住短促的時間,對着仇世大聲說道:「仇世,你來追我吧!我也不知道未來的我是什麼樣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喜歡你了!」

她話落的同時,仇世睜開了眼,天仙子也完全恢復,滔天惡念宛如潮水一般瘋狂席捲,直接將三人一貓卷飛,並且受到惡念的深度侵蝕。

——還是失敗了嗎?

葉黎的心中泛起強烈的憤恨,一邊壓制體內不斷肆虐的惡念,一邊不甘大吼。

然而他的吼聲還沒盪開,便有另一個更為凄厲的吼聲將他的聲音壓下去。

葉黎一怔,循聲看去,便看到這彷彿震碎天宇的吼聲來自仇世!

仇世醒過來了,對着天空大吼,隨後看向童遙,壓低聲音問道:「童老師,你說的都是真的嗎?我可以追求你?」

童遙甜笑道:「當然可以。不過能不能追到,得看你的本事。」

仇世「哈哈哈」大笑起來,這是無比暢快豁達的笑,至少葉黎和他交手多次,從未聽到他發出這樣興奮而熱烈的笑聲。

不遠處的肖淺裳也很大方地補充道:「仇世,你不是覺得我很像你的姐姐嗎?那你也來追我吧,雖然我和游龍在一起,但沒結婚,清白得很,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就把我挖走了,畢竟我們也曾做過遊戲搭檔。」

仇世笑道:「姐姐可不是用來追的,而且以你的年紀也當不了我的姐姐,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跟着宛游龍吧,我的老搭檔。」

肖淺裳開眉歡笑。

宛游龍則很瀟灑地笑道:「我一直在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才能分化成我們兩個這樣極端的人。直到現在我的才明白,善與惡並沒有明確的界限。我只是遇到了淺裳,方才向善,而你遇到童老師,也會變得和我一樣。」

童遙提醒道:「仇世,你要追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終止這場災難。」

仇世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聽到仇世的這句話,葉黎終於放下心來,進一步體會到何思語所說的「愛是永恆」的含義。

曾經那麼邪惡的仇世,僅僅因為童遙的一句「你來追我吧」,便完全換了個人。

這就是愛吧,只有它的力量足可掃除世間一切的惡。

葉黎會心地笑了,但很快又有了如芒在背的感覺,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沈星暮,只見他保持「鬼化」狀態,臉上只有揮之不去的冷漠。

——沈星暮現在在想什麼?等惡念空間徹底湮滅之後,繼續執行復仇計劃嗎?在他眼中,全世界的人都是他的仇人,因為夏恬為了救全世界的人而死。

葉黎想着,安靜捏緊拳,暗暗祈禱千萬不要發生這樣的事情,不然到時候他必將竭盡全力阻止沈星暮,曾經形影不離的一對摯友徹底反目成仇。

隨後他開始想念何思語,心中有了微渺的僥倖心,希望仇世脫離惡念空間之後,導致惡念空間失去載體無法繼續作惡,何思語也就不用捨命封鎖惡念空間的入口了。

虛空中的花海逐漸消退,惡念空間的無數入口也快速閉合。

這一切跡象都好像證明這場末日戰鬥已經結束了,在葉黎、沈星暮等人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擊敗了滅世的惡念空間。

可沒有!

這場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你們真不把我放眼裏了嗎!」

正當眾人放鬆警惕,歡笑慶幸之時,天仙子的邪惡聲線再次響起。

葉黎循聲看去,驚訝發現天仙子居然還好端端地懸浮在未完全消退的花海之中。

「不可能!仇世已經蘇醒!你為什麼沒有沉睡!」

感受着四面八方傳來的邪惡氣息,葉黎心中最後的僥倖也為之崩潰。

只要天仙子還在,惡念空間的力量就不會消退,何思語依舊免不去死亡的宿命。

天仙子沒再說話,化作流光飛掠至仇世的頭上,試圖侵佔仇世的意識,再次掌控惡念空間的力量。

仇世嘴裏發出痛苦的呻吟,大聲說道:「它在和我搶奪惡念空間的控制權。葉黎,沈星暮,你們快動手,在我還有意識之前,將它擊潰!」

沈星暮的肉翅一拍,捲起滔天業火,即將發動最後一擊。

葉黎有些遲疑,畢竟現在發動攻擊,無異於連同仇世一起殺死。

仇世在無盡的黑暗中掙扎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得到童遙的許諾,尋找到生命中的第一縷光,便要在下一刻付出生命嗎?

這太殘忍了。

可是毫無疑問的是,仇世的所作所為已經奪走了數之不盡的無辜生命。

他的大徹大悟,並不足以償還那些無辜者的鮮血。

所以他和安夢初一樣,也是不可以被原諒的人。

葉黎沉默片刻,驀然捏緊雙拳,心中對仇世說了一聲「對不起」,便凌空一躍,緊隨沈星暮之後。

天仙子聲嘶力竭地怒吼著,在最後關頭居然控制了部分惡念空間的力量,再次召喚出邪惡花海,硬生生阻擋在葉黎和沈星暮面前。

它在爭取時間!

只要它再次從仇世手中搶回惡念空間的控制權,葉黎和沈星暮便再無戰勝的可能。

沈星暮曾用三朵善念之花許願獲得毀滅世界的力量,之後又汲取了大量惡念,獲得了「鬼化」的力量。

而今他遠遠強於葉黎,卻依舊無法在短時間內突破邪惡花海的重圍。

雖然葉黎和小橘也極力配合沈星暮,瘋狂攻擊眼前的花海,可是他們的力量實在不值一提。畢竟天仙子也被逼到了絕路,不再做任何保留,全力釋放惡念之力,導致他們破壞邪惡花海的速度還趕不上它的滋長速度。

——這樣下去絕對不行!待我們打碎這片花海,抵達天仙子面前時,它早已搶回惡念空間的控制權。

葉黎的心念飛速翻轉,再一次想到何思語。

她對他說,他已經領悟到「念」的極致,現在的他擁有與惡念空間正面戰鬥的實力。

葉黎的確能感覺到自己的力量有所提升,可是這看似驚人的提升,卻遠遠無法趕上惡念空間。

——是我對思語的愛還不夠強烈,無法將自己的潛能發揮到極致嗎?

葉黎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旋即將它狠狠碾碎。他對她的愛怎可能不夠?他甚至願意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換她的平安無事。

可是這只是他對何思語個人的愛,僅限於男女之情,這種愛終究是太過狹隘。

骨肉親情何嘗不是愛?

朋友友誼又何嘗不是愛?

哪怕是陌生人,只要懷揣絕對的善意,同樣可以稱之為愛。

葉黎在這一瞬間有了頓悟,雙拳不斷轟擊花海的同時,嘴裏大喊道:「思語,我愛你!小娟,我愛你!章嫻,我愛你!葉正凱,我愛你!余彤彤,我愛你!沈星暮,我愛——」

「你給我住嘴!」

葉黎的話沒說完,沈星暮驀然掃視過來,冷冰冰地打斷他的話。

葉黎尷尬地笑了笑,旋即又大聲喊道:「我見過我每一個人,我都願用最真誠的善意愛你們!」

沈星暮的後背忽地一僵,分明被葉黎的喊話驚起了一陣疙瘩。

小橘則是不滿地叫了起來,因為葉黎只愛自己見過的每一個人,卻沒說到它。

葉黎摸它的腦袋,溫和道:「小橘,我也愛你。」

小橘:「喵喵!」

沈星暮轉過頭冷聲說道:「你有時間在這裏胡言亂語,不如好好想想怎麼衝出這片花海。」

葉黎微笑道:「我已經想到辦法了。」

沈星暮皺緊眉頭,隨後神色僵住。

葉黎大吼出自己心中的愛,彷彿得到了無形的回饋,自身力量不斷突破上限,在失去善念之花的情況下,依舊變換出了「神化」形態。

「這就是思語教給我的力量,絕對不會弱於世上任何力量。」

葉黎捏緊拳,只覺全身充滿力量,每一拳打出,均能毀滅成千上萬的邪惡花朵。

而作為「幻靈」的小橘,因為主人的力量提升,也變得更加強大,揮出的每一爪同樣能毀滅大片邪惡花海。

兩人一貓合力,破壞力遠超過邪惡花海的恢復力,僅在眨眼之間,便已衝出花海重圍,來到仇世和天仙子面前。

仇世和天仙子還在激烈搶奪惡念空間的控制權,導致天仙子已分不出更多力量保護自己,只能在體表召喚出最後一道惡念屏障,試圖擋下沈星暮和葉黎的攻擊。

這一刻,虛空中交錯出黑白兩道流光,分別是沈星暮的漆黑肉翅與葉黎的純白羽翼。

多年合作的兩年,憑藉強大默契,在一瞬間達成無聲共識。

他們準備發動合擊,將兩人的力量集中在一點,同時打出,給予天仙子最致命的打擊。

這一擊,是兩人在戰場上的唯一一次合擊。

同時也是足以書寫世間未來的一擊。

他們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黑與白的交織,宛如陽光與黑暗,黎明與暮色,變成了不可言的混沌。

葉黎和沈星暮均將自己的力量提升到極致,在同一時間出拳,呼嘯拳勁交織著,化作肉眼可見的混沌流束,陡然轟向仇世頭上的天仙子。

天仙子體表的惡念屏障不斷扭曲消融,卻又久久不曾消退。

誰也不會想到,天仙子即將敗北之時還能釋放出如此強大的惡念之力,居然將葉黎與沈星暮的合擊硬生生抵擋了五秒鐘之久。

直到混沌流束的力量消退殆盡,天仙子體表的惡念屏障也隨之粉碎崩潰。

它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與兩人分庭抗禮。

天仙子狂傲地大笑起來,用尖利的聲音譏諷道:「你們這些螻蟻,終究無法打敗我啊。最多三秒鐘,惡念空間將再度歸我所有,你們這些該死的渣子,一個也逃不掉。哈哈哈……」

它沒撒謊,因為仇世的臉色越來越痛苦,早已扭曲得不像人臉,分明堅持不住了。

別說三秒鐘,就算天仙子在下一秒搶回惡念空間的控制權,兩人也不覺驚訝。

然而葉黎和沈星暮並不失望或慌亂,也不說半句話反駁,只用冷漠而輕蔑的目光看着它。

天仙子好像察覺到了什麼,尖聲大吼道:「你們為什麼還能露出這副表情!為什麼!」

為什麼?

這麼簡單的問題,兩人當然不屑回答。

他們的合擊的確沒有擊潰天仙子,可是在場戰力,除了他們兩個,還有小橘啊。

現在的天仙子絕對無法再次召喚惡念屏障,而小橘摩拳擦掌蓄勢出擊。

它只需一爪,便能將天仙子徹底毀滅。

這一刻,也再無任何力量可以阻止它。

它在天仙子的恍然大悟隨後驚恐的大叫聲中一躍而起,在虛空中劃過一道橘光,尖利的貓爪陡然抓碎天仙子根莖,隨後又是一番連擊,將它抓成無數比米粒還要細小的碎末。

虛空中傳來天仙子的怒吼,它還在奮力重組自己的身體。

然而仇世擺脫天仙子后,慶幸地笑了一聲,隨後冷聲道:「惡念空間,你奮力抵抗葉黎和沈星暮的攻擊,反而讓我撿回了一條命,我真該感謝你啊。」

天仙子大吼道:「仇世,你聽我說,我若再次沉睡,對你沒好處。你現在把惡念空間的控制權讓給我,我一定——」

「你不用說了!」

仇世打斷天仙子的話,自信笑道:「善也好,惡也好,毀滅世界也好,拯救世界也好,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我只知道童遙對我的許諾。她的一句話,勝過這世間的一切!」

仇世閉上眼,安靜收回惡念空間的力量,虛空中凌亂的邪惡花朵逐一散去,他周身滋生出的碩大花朵也以極其誇張的速度收縮。

至此,這場戰鬥終於結束了。

天仙子卻還在怒吼,邪笑着說道:「我這次輸了又能如何,只不過是沒選好足夠邪惡的載體罷了,並非我鬥不過你們。只要人類世界還存在一天,惡念空間就不會消散,我也將永恆不滅。對我而言,大不了再睡上一覺,遲早還會回來的。哈哈哈哈……」

葉黎沉默,並不否認天仙子說的話。只不過它再次回來,已是不知多少年後的事情,那時他早已化作屍骸,管不了那麼久遠的事情。而且他相信,到了那時一定還會有與他們一樣的勇士挺身而出,再次擊敗惡念空間。

惡念空間的最後一個入口裏傳出悠長的嘆息聲,彷彿在否認天仙子的說法。

這聲嘆息的主人無疑是何思語。

葉黎的眉毛一顫,當即對着入口喚道:「思語,你快回來吧,我們打贏了。」

何思語歉意道:「黎,對不起,縱然你們打贏了,我也不得不死。天仙子說的是真的,人類世界和惡念空間並存,能杜絕惡念空間再次侵蝕現實世界的辦法只有一個,就是永遠封鎖惡念空間的入口。」

葉黎急聲道:「可是惡念空間再次出現,必將是多年以後的事情,你沒必要為後世的人奉獻自身啊。」

何思語道:「我為你而生,同時也是為毀滅惡念空間而生。黎,請原諒我,我必須封鎖惡念空間的最後入口,不能再陪你了。不過你別難過,我為你留下了最後的驚喜,想必你看到她的時候,一定會欣喜若狂。」

葉黎咬着牙,還想繼續勸說,然而惡念空間的入口處已經流溢出純白溫柔的光華,化作純白的絲線,將入口緩緩縫補。

這是何思語最後的生命力量。

天仙子發出絕望的怒吼聲,居然用比葉黎還誠懇的語氣求何思語不要這麼做。

葉黎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再次流淚,心中默念著「再見,思語」。

當惡念空間的入口完全消散,天仙子化作虛無徹底泯滅,而仇世收回遮天蔽日的花瓣之後,臉上的黑色符文逐漸消退,缺失的身軀也慢慢長了出來。

——一切都結束了,世上不再有惡念空間,與之相對的善念之花也無法單獨存活吧。所以思語死了,夏恬也死了,善與惡,白與黑的戰鬥,終於畫上了最後的句點。

葉黎流着淚,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很好的結局,可是他心中的痛無法摒除。

空間發生劇烈的扭曲,被沈星暮困在空間斷層里的沈臨淵與杜貞終於回到現實世界。

兩人同時向沈星暮飛掠而去,眼中均閃過驚疑,尤其是杜貞,非常不解地詢問道:「兒子,你是怎麼學會『鬼化』的?」

沈星暮冷聲道:「滾。」

一向頑皮可人如少女的杜貞如遭雷擊,強笑着說道:「兒子,我是你的母親啊,你到底在說什麼?」

沈星暮再次喝道:「我叫你們都滾!」

杜貞一下子就哭了,眼淚如雨,不依不饒地追問,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沈臨淵則相對冷靜許多。他掃視四周,便知道戰鬥結束了,是沈星暮和葉黎贏了,因為生魂集合體和花巨人都消失不見了,漫天飄飛的酸雪也已停下。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錶時間,皺眉問道:「星暮,你告訴我,現在是上午十點半,既然你們已經贏了,為什麼天還沒亮?」

沈臨淵這個問題立刻驚起在場所有人的疑惑。

末日災難是仇世與惡念空間同化之後發起的,在惡念空間被完全封鎖之後,這場浩劫理當結束,可是為什麼漫長永夜久久不見黎明?

沈星暮抬起漆黑而醜陋的雙手,猙獰笑道:「因為這個永夜與惡念空間無關,是我用三朵善念之花許願造成的。」

眾人再次色變。

沈星暮邪笑道:「現在惡念空間已毀,這個世界成了我的囊中之物。這個世界的所有人害死了我的夏恬,所以他們都得死!我會慢慢殺、慢慢殺,將所有人全部殺乾淨為止!」

杜貞的身體搖曳,似承受不住這麼嚴酷的打擊,險些昏厥過去。

沈臨淵扶着她,盯着沈星暮嚴厲說道:「我和你母親都很喜歡夏恬,她死了,我們也深感遺憾,但這不能成為你報復世界的理由。你是我們的兒子,我們有權干涉這件事情。我知道,現在已經沒人可與你抗衡,你可以隨意殺掉任何人。我們阻止不了你,但請你,在殺人之前,先把我們殺了。」

沈星暮冷笑道:「老爺子,你以為我不敢對你們下手?」

沈臨淵閉上眼,淡淡說道:「養不教,父之過。如果你鐵了心要報復所有人,我願意第一個死在你手裏。」

沈星暮大聲說了一個「好」字,夾雜熾盛業火的拳頭已然轟向沈臨淵的胸膛。

葉黎連沉浸悲傷的時間都沒有,不得不強行出手,在沈星暮的拳頭打到沈臨淵之前,飛身而來,一拳打出,試圖阻止沈星暮。

然而葉黎的拳頭碰到沈星暮的拳頭時,立刻察覺到不對。

——這傢伙在虛張聲勢,看似使用了業火,其實暗中刻畫了空間血咒,準備再次將沈臨淵和杜貞放逐到空間斷層里。

葉黎能抵擋這業火之力與空間之力,兩人拳拳相碰,各自後退一步,冷漠對峙起來。

沈星暮冷喝道:「你要阻止我?」

葉黎沉聲道:「我說過。如果你要殺人,我必定不計代價阻止你!」

沈星暮的嘴角扯動出輕蔑的笑容,厲聲道:「你現在走,我放過你。如若不然,我第一個殺你!」

葉黎不說話,他頭上的小橘兇巴巴地叫起來,兩隻貓爪不斷揮舞,碩大的貓眼裏寫滿躍躍欲試。

沈星暮冷笑一聲,強大的「念」開始席捲,帶起了滔天風浪。

仇世,宛游龍,童遙,肖淺裳四人抵擋不了這股風浪,被瞬間卷飛。

而沈臨淵和杜貞安靜立在原地,宛如等待沈星暮去收割的蘿蔔。

葉黎釋放同等的「念」,咬牙道:「我第一次見你時,就料想過未來某天我們相互為敵的畫面,卻未曾想到,兩年半以後的我們,會站在人類的頂端進行最後的決戰。」

沈星暮道:「這不好嗎?用一場生死較量,來結束我們的友誼,再沒有比這更有趣的事情了。」

葉黎黯然道:「是啊,只可惜我們都等不到舉杯對飲,把酒言歡的那一頓雞黍了。」

沈星暮認真道:「我會在你的墳前為你獻上最濃醇的佳釀,最美味的佳肴。」

葉黎道:「前提是你能打贏我,不然還得換我替你上墳。」

沈星暮振翅,葉黎同樣振翼。

兩人一飛衝天,來到了萬丈雲層之上,隨後各自的「念」提升到極致,將全部力量匯聚在拳頭之上。

這就是兩人的默契,哪怕是最終走向敵對,也無需過多言語,便知道對方想幹什麼。

生死成敗,只看這一拳!

然而兩人最後都沒轟出這一拳,因為沈星暮的體內忽然傳出了女人的聲音。

這個清越響亮的聲線主人是誰,別說沈星暮,連葉黎都能聽出來。

她是夏恬!

夏恬甜笑道:「星暮,我並不是不想問題的笨蛋女人哦。」

葉黎和沈星暮同時收拳,均怔住。

沈星暮的胸口處流溢出純白的光霧,光霧交織著,很快勾勒出一個人形輪廓。

果然是夏恬!

夏恬滿帶歉意地看了一眼葉黎,便轉身看向沈星暮,溫柔說道:「星暮,你不聽話哦,我明明和你說清楚了,要你許願封鎖惡念空間的入口,你卻不聽。」

沈星暮抬手去撫她的臉,痴痴地說道:「夏恬,你還活着?」

夏恬凶道:「不要轉移話題!」

沈星暮的神色一僵,小聲道:「在我看來,全世界也不如你重要。你若要為這個世界犧牲自己,我就殺光全世界的人,證明你的選擇是錯的。」

夏恬咬着嘴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麼做。」

沈星暮問:「既然你知道,為什麼還要化身為第三朵善念之花?」

夏恬保持甜美的笑容,嗔怪道:「因為這是我的宿命啊。如果我不那麼做,現在整個世界早已被惡念空間統治。」

沈星暮沉默。

夏恬親吻沈星暮的額頭,溫柔說道:「星暮,對不起,在你面前的我,只是我化身善念之花前留下的一抹殘念。我知道你在我離去后,會做出偏激的事情,所以留下這抹殘念,目的是阻止你。」

沈星暮的臉色變得飄忽,「鬼化」的醜陋外貌快速褪去,再度變回英俊而冷傲的他。

夏恬淺笑道:「星暮,童遙是很好的女人。我第一次見她時,就被她的美麗驚艷了,後來她還在魔方遊戲中不顧自身安危救了我。而且在那之前,她還多次幫你出謀劃策。你欠了她很大的人情呢。我覺得,你們很般配。你去追求她吧,這次別再喜歡她的腦子,去喜歡她的人。你們在一起的話,我才放心,因為只有她能代替我好好地照顧你。」

沈星暮悲傷道:「可是我只愛你,除了你,我接受不了任何女人。」

夏恬道:「話不能這麼說。我有聽到童遙說的話,愛本身就是一個無中生有的過程,沒人知道自己未來是什麼樣子,你只是現在不接受她,不代表以後也不接受。星暮,加油吧,這世上絕對沒有你做不到的事情。」

沈星暮再次沉默。

夏恬撲到他的懷裏,溫柔說道:「我唱歌給你聽。以前你總聽我的《鬧劇》,該聽膩了。我看完了你們和惡念空間戰鬥的整個過程,就以我的視角,填了一首新詞,現代歌詞填起來太麻煩,倉促間我也作不出新的曲子,所以直接用的宋詞詞牌《鶯啼序》。」

沈星暮小聲道:「只要是你的歌,我都喜歡。」

夏恬鬆開沈星暮,深吸一口氣,徐徐歌唱起來——

流離淚歡夢裏/世俗行道阻

十年痛/回首瀟瀟/漫天凄冷誰睹

春聲近/空明弱柳/積寒歷歷秋風苦

問神祇蒼宇/何時罷霜圍圃

健步龍驤/翩翩公子/凜然神似虎

悄相許/怎奈芳糜/滿心絕病酸楚

斷人腸/不辰宿命/物極反/皎白柔骨

是湧泉/久旱逢霖/綿延西蜀

晨光悒悒/眉眼暗藏/臘梅之九畝

識善惡/高潔無染/恰比越鳥/絳紫深藍/暮黎雞黍

死生對弈/芸芸眾恨/恍惚戎馬硝煙過/莫不知/勝負仁千古

江河驟雨/滂沱哀悼枯墳/呼嘯梳洗黃土

危樓飛雪/業火蒸騰/嘆少年榮辱

血飄絮/涓涓載櫓

鬣狗長蛇/驅鶴揚州/畫地私褚

平生早定/紅塵難渡/悠悠滄海忘渾噩/解浮沉/陳酒需烹煮

黃泉萬里花開/望斷陰陽/伴君一舞

夏恬的歌聲依舊甜美動聽,宛如春風拂柳,疏影浮動,花開天涯,忽近忽遠,忽高忽低,縹緲明滅,悅人耳目。

一曲《鶯啼序》結束,夏恬的身體變得虛幻,最後的殘念也將化作虛無。

她依舊在笑,安慰沈星暮,用最溫柔的口吻說道:「星暮,記下這首歌了嗎?以後叫童遙去學,她學會了再唱給你聽,肯定能感動你。」

沈星暮道:「你從未陪我跳過舞。」

夏恬抿嘴道:「原本最後一句想填『欠君一舞』的,可是那樣顯得好悲傷。而且如果我把所有事情都做完了,童遙還怎麼感動你啊?所以還是讓她陪你跳舞吧。」

沈星暮默然。

夏恬開眉笑道:「星暮,這次記得聽我的話,別再任性了。」

她說完這句話,用虛幻的身體再次親吻沈星暮的雙唇,最終魂歸天涯,化作虛無。

葉黎看完夏恬與沈星暮的最後訣別,內心無限軟化,完全喪失戰鬥的慾望,默默祝福夏恬,祝她在黃泉路上與何思語結伴同行,再不孤獨。

沈星暮閉上眼,晶瑩淚珠擠破眼縫,緩緩滑落。

與此同時,漫長的永夜裏有了一絲光明,那是劃破黑夜的第一縷光。

於是東方升起火紅太陽,照亮天地的每一個角落。

黎明來了!

這首《鶯啼序》很久以前就填好了,自己讀了幾遍,雖然比不得真正的宋詞,但總歸是自己填的,而且也的確從夏恬的視角給了全書一個梗概,我還是有些許成就感的。

我的電腦文本里還存着二十多首詞,後續作品中應該會出現一些,不過那應該是明年以後的事情了。

下一章就是本書的尾聲,歷時近九個月的《惡念空間》總歸是磕磕絆絆地完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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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念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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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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