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8 章

結果就在走出府邸時，我們正巧在院子里碰上幾個來喝茶的年輕人。其中只有一位風度翩翩，戴了頂帶翎飾的□□手便帽，非常顯眼。他穿著一雙金面山羊皮的鞋子，當中配上一小粒鑽石，那是最熟練的工匠也要花一年才做得出來的優質品。

小夥子們向伯爵夫人行禮，夫人為我們介紹時，低沉的喉音說得很響，但發音含混得很，我只聽見：「這位是……翁，聖·維……兄弟。」

後面的幾個人眼睛不住的往埃莉諾身上掃，還不時的發出幾陣爆笑。更叫人受不了的是，一個天生的蠢貨自以為聰明，拉開嗓門肆無忌憚地講出那些令人厭惡至極的低級玩笑。我聽得滿肚子的火沒處發，決定讓這次叫我感到惱火的散步早點結束。

「怎麼，您這就要回去了？」

「今天太熱，我的小姑娘可不能晒黑了。」

我們就要走時被攔住了路，那個帥氣的年輕人在我面前半點兒也不感到拘束，頗有些自命不凡的氣派。

「您可以直接叫我萊翁。我剛約好跟朋友圍獵，走之前來看看姨媽。」他用一種施恩的語氣居高臨下地說，「這幾天我們徹夜不眠，您要不要一塊來找點樂子。」

「我是個成年人，先生，對這些小把戲不感興趣。」

「讓您女兒來也行。」

我剛想發火，給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一點教訓，埃莉諾冷哼一聲，說：「我摯愛睡眠。」然後她用那種不屑的目光掃視著那群對她評頭品足的小夥子，尤其上下打量面前這個。

萊翁臉色一變，說：「你這麼瞧著我幹嗎？我敢打賭，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呢！」不等回答，他就接著說：「聽著，我就是你的親王。」

「噢！」埃莉諾一邊滑稽地脫帽致歉，一邊回答說，」看來您是地位顯赫的貴人，那您一定擁有一塊地了？」

「一塊地？十二至十四世紀，這個城市所有的教堂、城堡都是我們家的。」

「中世紀？收起那種拙劣可笑的謊話。我的家族還跟教皇聯姻呢！我爸爸曾不止一次地擁抱過他。」

埃莉諾抱著我的胳膊，語氣天真。她突如其來的親熱讓我感到五味陳雜。我雖說喜歡有那麼點權柄，高興時隨便說些還算是無傷大雅的過頭話，但除此之外對埃莉諾我常常感到無計可施。現在她承認了，我不得不認真審視我們的關係，也只能一點一滴把她當作女兒寵愛了。

為了排遣時光，回去后我隨手翻翻以前的畫冊，盡著年輕姑娘合適的範圍，給埃莉諾設計衣裝款式。我會不由自主地回憶起年輕時坐在沙龍里，那些絕世美人們在我身上激起的美麗的夢。剎那間我陡然感到在那些令人乏味的歲月里，我充滿著怎樣的熾烈感情。

「埃莉諾！」我喊了幾聲，過了不一會兒，僕人來通報說：「小姐剛出門。」

「去哪了？」

「……呃。」

「她不是獨自一人？」

僕人諱莫如深地說，「小姐吩咐誰也不許提到她朋友的名字。」

「那就不是普通朋友了，有人迷戀她。」我嚴肅起來，埃莉諾以我之名在社交場上交往，她的舉止都能由我來承擔責任。「這人到底是誰？」

「我不知道，先生，我不怎麼出門。」

我意識到從男僕這裡問不出什麼，埃莉諾很擅長獲取異性的忠誠，於是我找來了對埃莉諾最耿耿於懷的廚娘。來的時候廚娘神經緊張，她廚藝高超卻不討埃莉諾喜歡，因為埃莉諾對每一種菜都不會吃兩口以上。而且埃莉諾仗著自己年輕貌美總當面奚落那些不如她的人，致使很多女人對她恨意難消且忿忿不平。

「坐下來，太太，喝點熱茶。」食物給這位老女僕以安慰，使她的情緒得以平靜下來。

「您看，我深居簡出，很多事都不太留意。」當我說起這個話題時，廚娘的眼睛發亮：「您待我好，那是沒說的，我永遠忘不了感激您的恩惠。可任憑您有一位王子那樣的優雅、體面，卻聽任女兒作最粗俗、最低賤的醜事兒，給家裡弄得烏煙瘴氣。連我們都覺得丟盡了臉。」

「埃莉諾，照您的說法是風度欠佳呢。」我在窗檯後面，看著對面房屋間透進來的紅彤彤的光影後面，搖曳著大海藍瑩瑩的波光。埃莉諾戴著馬球帽回來了，她眼睛含著執拗的笑意，顯得那麼輕盈，路過的人們都帶著艷羨的目光。我向她招招手，她回我一笑。

我不緊不慢地刨根問底：「可每天她不是在我的房間里，就是在她自己的房間里畫畫，還幹了什麼呢？」

「先生，小姐在外頭可是人人追逐的對象，她在街上走過時就像一位大明星在舞台上亮相，甚至不用開口說一句話，就把人們弄得神魂顛倒。」正因為僕人們的生活很無聊，她們總聚在一塊八卦。「上一次我在一家旅館門前看到她，一個小子騎著自行車疾駛而過，我跟在後面趕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也沒跟上……」

看時間埃莉諾快要上樓了，我問：「那個男人會在外面等她？把旅館的名字告訴我。」

隨後，我聽見埃莉諾的裙子窸窸窣窣地響著，朝她的房間而去。當我倆只是好朋友的那會兒，她對我口沒遮攔，常常闖進我的卧室。後來我費了很大勁矯正了這個習慣，要求她有客人來訪時不能上我的房間去。等她學會了我的那些利益觀念，剛開始我感到非常恬適，但她不再對我無話不說時，我又有點後悔。

「好了，您走吧，剛才的話不要告訴別人。」我打發所有人離開后，重新修改畫冊。而我始終心緒不寧，蕪雜的線條中驀然閃耀出形態來，預示著未來主人的命運。

雖說具體的細節如此難以發現，要在眾多試探、偵查之後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卻是那麼容易看穿，我美艷的繼女有了危險的苗頭，必須當下就趕緊處理。天色微暗，我合上書本，去找埃莉諾。

開門時，埃莉諾在屋裡的壁爐邊上藏起了什麼，我依然可以看到她臉上那種既興奮又激動，顯得慌亂不安的模樣。

「親愛的，給我念念這本書。」我裝作沒看到的樣子，遞給她《Tess》。埃莉諾只瞄了一眼，就撅著嘴說，「我晚上約定好了和朋友去音樂廳。」

我把書輕輕放在她的床頭，說：「我給你彈，不會比那些初出茅廬的小子更差。」

「我沒有出門的自由嗎？」

「你當然有，但我希望你今晚不出門。或者我們玩幾盤跳棋，要不你就陪我聊天……"

我的話因為她的吻而被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