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5 章

倒下去的那一瞬，奧古斯都甚至來不及按響手邊的應急紐扣。他白色的長袍很快被血污浸染，我取下眼鏡，準備站起來時，奧古斯都忽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拉下，他對著我的耳際說：「你逃不掉。」

我甩開他的手，尊貴的教皇在波斯細羊毛地毯上捧著心臟，他的眼睛一定看得到天堂。我打開門匆匆走過長廊，紅色長袍在我身後飄蕩。士兵們像木偶一樣直視前方，些許嗅覺靈敏的傢伙嗅了嗅鼻子，但沒人多望我一眼。

我面無表情，推開大門，看到了陽光。

廣場上，站著一個背光的人。

「大人，」他的嘴唇變得血紅，還竭力使嘴上露出笑容，以為這樣會使我滿意，「您急著去哪呢？」

我看到他與來之前已十分奇怪地判若兩人，我驚訝得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盯著他看，好奇地想知道什麼地方變了。

「我不想遇到熟人。」

皮埃爾風趣地確定道：「您被訓斥了？哦，這沒什麼丟人的，我們撒個謊，然後躲到義大利去玩玩。」

他把我帶到一條抄近道的街，這條街比環城路陰暗，在街上他不斷使各兵種和各國的士兵讓路，在他們向我湧來時我總警惕的拿出手帕，側身向牆。儘管異常小心，手指間留下的顏色無法抹去，那血液像膠水一樣牢固。

「今天街上空蕩蕩的。」皮埃爾一本正經的嚴肅說話，在片刻間引起了警惕。

「可能準備重返前線，主教會議說邊境有法國軍隊集結。」

火車到站的時刻即將來臨，而這時，城堡里刺耳的號角聲響起，這是入侵的模式。皮埃爾瞬間雙頰蒼白，他猛地看向我，似乎已經預知一切。

「很抱歉，大人。」他快速抽出佩劍，指著我的腦袋，「您走不了了。」

我眼圈發黑，面頰上流著汗水，一切都明晰了。我被自己撿回來的屬下背叛，這其中最受損的仍然是自尊心。那些天皮埃爾對自己被教皇所讚賞而洋洋得意，我以為他添枝加葉的各種各樣細節，並非純屬虛構。

「讓開！」我大聲訓斥道。

「回去。」皮埃爾臉上露出癲狂的笑，這和他過去自然的順從形成鮮明的對照。

我舉起雙手，然後猛地脫下長袍砸在皮埃爾頭上，在他掙脫的時候我奮力奪過他的佩劍，角色對換，皮埃爾說話的聲音象酒鬼，但又有演員的抑揚頓挫。他對我說：「您覺得可以用我的武器征服我嗎？」

「是。」

我向前推進，刺他的左翼，皮埃爾快速向右後方轉身。瞬息之間我越過他飛奔向前。我僅僅穿著一件輕巧的絲綢長袍，跑五十步就可以到達拱橋之上。這條環形水渠通向入海口，我起碼可以游三十碼以上。穿著盔甲的士兵沒有主將指揮不會亂動，紅衣主教們還有一段時間才會到齊，他們只會跪在床前乞求教皇早日升天。

計劃似乎很完美。除了一個意外事件，皮埃爾的衝動。

我記得第一次在遠處見到他，高傲而輕盈的風度在他身上彙集成一股女人的風情。而此刻他變成一條惡犬，死死咬住我的小腿肚。我狠狠踢他的臉，幾顆帶著血的門牙掉在地上，皮埃爾抖得像癲癇發作。我步履蹣跚中避開他，通過彎彎曲曲的路線，快要完成最後的路線。

在我已經翻越一半欄杆的時刻，皮埃爾將路邊的油燈推倒，瞬間牆邊的葛藤燃燒起來，火勢順著綠藤蔓延至睡眠。河邊常見的小飛蟲在藍天中呈現棕色的斑點，散發出焦油的碳烤味。甚至幾艘漂在水面上的木船也變成明亮的火船。煙熏的我睜不開眼睛，無奈之下原路返回。

就差這麼一刻鐘，我喪失了逃生的機會。

在上帝之城中，事情的發展永遠都因為各種誘發因素而變化莫測、無從控制。我在背陰的小空房中等待處置，教皇生死未卜。小修士們拿著香爐四處奔跑，煙霧繚繞中那股末藥與檀香的混合沉鬱氣味無孔不入，逼得我非得打開窗戶，站在風口裡呼吸從岡巒拂來的新鮮空氣。

「請用飯，大人。」

每天都有一個不同的修女給我送飯，奧古斯都的謹慎可見一斑。而今天的小姑娘出奇漂亮，我不由得看了她一眼。在目光對視后一瞬，小女孩低下頭退出房間，士兵們關了門。

飯菜非常豐盛，我畢竟頂著紅衣主教的名頭，表面上的事沒什麼人會給我難堪。而小姑娘怪異的眼神讓我喪失了食慾，我呆在角落，一言不發。兩個小時后士兵打開門拿走飯盒，順便挑出幾樣為自己添菜。年輕男子沒什麼顧及，他們高舉酒杯為教皇乾杯，為修女乾杯，為他們所看到的一切為乾杯。

不到半小時，他們都陷入了沉睡。

「跟我來，大人。」埃莉諾從不知道什麼小角落裡跑出來，打開房間，向我揮揮手。我走出房門，那些士兵過於安靜。埃莉諾帶我走上一條從未走過的密道，我不知道她怎麼找到這些地方的。

「是誰讓你來的？」我邊扶去肩膀上的蛛絲邊問。

埃莉諾回頭一笑，她雪白的肌膚似乎可以照亮黑黝黝的洞窟，她說：「您不相信自己會被一個小姑娘所救吧？」

「就你一個？」我確實充滿懷疑。

「啊！你看，只要您幸福，我什麼都可以犧牲。您為我做了這麼多的事，這點連您自己都是無法知道的。」埃莉諾輕快的笑著說，「總之，您記住是我來了就好。等出去后您要去哪？帶上我吧，我都沒出過梵蒂岡的大門呢。」

埃莉諾談到與我一起出遊的計劃，她想象外面世界時那種熱切顯得那麼純粹。使我為無法單獨陪她成行深感遺憾，就溫柔地對她說：「哦，我的小寶貝，我可是準備逃命的人。」

「我能幫您的，我會做的事能讓您驚訝，保證不會成為累贅。另外，要是和我在一起，旅途會非常有趣。起碼我能讓您感到不再孤獨。」

後來，埃莉諾發覺過多地暴露自己的觀點，就說：「我擔心的不光是您，還有教會本身。報紙上寫教皇生了場疾病，彷彿已經治好，卻再次惡化。可我告訴您，教皇不會死，起碼現在不。他只是因意想不到的攻擊而驚恐萬分，他在釣魚，你懂嗎？他要趁機找到不忠誠的朋友，然後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