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2 章

我們到達飯廳，每天晚上，玻璃窗外總有一大群人擠在陰影里，瞧著裡面的人們在亮光里走來走去。窮苦人家對教會的豪華十分忌羨，有些浪蕩子乘機在那裡搜羅小女孩。

「跟我去峭壁下。」乘夜色某個貴族尋歡作樂，他在自己的口袋拿出一塊銀幣，「到那個荒廢的浴場等我。」

小姑娘戰戰兢兢的接過硬幣，問道：「很遠嗎？先生，能不能先給我媽媽買塊麵包。」

小姑娘指著不遠處衣衫襤褸的醜陋婦人，我不經意間掃了一眼，那女人懷中抱著的嬰兒餓的沒有力氣哭叫。

「回來后你換來的錢夠你們一家吃一年的麵包，趕快走！」男子拉著小姑娘的手臂向前一甩，女孩踉踉蹌蹌，單薄的小身板差點摔倒在地。

「但是我媽媽快餓死了！」小姑娘的語氣中帶著哭腔，我實在按耐不住，將小女孩拉起來，在她手上放了幾塊金幣。

「去拿點吃的。」我吩咐皮埃爾。他似乎對我的舉動大為不滿，但一聲不吭的執行指令。

「真是催人淚下，」黑袍男子冷笑著說，「你有點多事，朋友。」

「我實在難以想象，你們打算對一個沒胸沒身材的小姑娘做什麼。」

「可做的多了。」男子用劍柄威脅性的碰了碰我的腰際，我膽戰心驚，分明看到那黑斗篷下是火紅的長袍，「先來後到，兄弟。」

「好歹讓她吃飽。」皮埃爾回來了，將幾塊蛋糕分給女孩和她的家人。其他人吞咽著口水盯著剩餘的食物，我也只能嘆口氣裝作沒看到。

「閣下出手闊綽，我還以為你能讓所有人分一杯羹呢。」男子嗤笑，不耐煩的說，「吃飽了就快走，跟豬一樣。」

他拍掉女孩手中剩餘的半塊蛋糕，還沒一落地就被人搶走了。女孩被嚇了一跳，看著手上的奶油殘跡懵懵不語。我早已知道他們敏感而又冷酷，知道他們怎樣把一個男人趕出一個圈子，對母親的眼淚無動於衷。但對被樞機主教報復的恐慌，遠不如我看到一個小姑娘被毀的憂傷。

我試著什麼也不去想，拿出□□指著他的腦勺，對他吼道：「住手，這是上帝之城！」

「你何必呢？」那人似乎感到萬分掃興，頗為無奈，他收回錢打發小姑娘走開后，要求我放下手中的武器。我們走到樹叢，那人緩緩轉身，然後我在斗篷下看到了美第奇主教諷刺的表情。

「這一刻簡直令人難忘。」他自嘲地說，「我想你有所誤會，亞瑟兄弟，放鬆，這是一個小遊戲，我只是個頭疼的組織者。」

「小遊戲？」

「你也曾經常狩獵解悶吧，亞瑟兄弟，」美第奇擺出一副愁煞的樣子，「你該明白，這段時間對真正的獵人來說實在令人頭疼，說得更確切些，真是災難性的，沒有什麼，絕對沒有什麼可獵。」

「那你們就以人為物？」我勃然大怒，過去聽過這種玩法，還以為那是遙遠中世紀的故事。

「有什麼不可以的呢？你今天所看到的那個小丫頭，她都快餓死了。說真的餓，要不是你橫插一腳，我可是救了她們一家呢。」美第奇聳聳肩，對我的大驚小怪不以為然，「好吧，今天她們逃過一劫，明天呢？遇到一個比我更殘忍的混蛋呢？還有其他已遭遇過的小姑娘，你能都救下來嗎？」

美第奇那種理所當然的語調壓制住了我的思考，似乎是我自己過於敏感。我這種從未經歷真正不幸的人說的話，顯得既虛假又蒼白無力。

「教皇……"

「他自身難保呢，我不懷疑奧古斯都是一位很有才能的政治家，但是羅馬人怎麼容忍外來人當權呢？」美第奇語氣一轉，抱著我的肩膀說，「別想那些，跟我去見識一下活潑漂亮的義大利姑娘。如果政局不那麼糟糕，梵蒂岡的生活也能'美妙無比'。」

「我對你活潑漂亮的義大利姑娘不感興趣。」

「哦，我忘了，我該為你介紹高大帥氣的義大利男孩。」

我笑了笑，還是沒忍住在他那張臉上搗一圈后憤然離開。在我回到城堡，來不及轉過頭去的瞬間，突然埃莉諾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了？」我無法去閱讀報紙，沒有全部翻完便把它扔下了。

「我看見你了。」埃莉諾潸然淚下，半真半假地對我說，」哦，要是我早些碰到您有多好！」

然後埃莉諾不願意再說，她一副傷痕纍纍的模樣讓我極不放。我陪埃莉諾走進她的房間里去點燈，坐在自動鋼琴前面演奏催眠曲。當我想離開時埃莉諾就會驚醒，她支離破碎，像是沒有勇氣堅持度過分分秒秒。

「留在這可以嗎？我過去有過不良的嗜好，和一些古怪的人談情說愛過。啊！這一定會使您這樣的善良的人感到厭惡。」

「不，我的小埃莉諾。在這樣的年紀，就算犯錯，恐怕也不會走得很遠。只是對另一個人的愛情使我感到無限憂傷。」

「我沒聽說您還有別的戀人。」

「我可比你大三四倍呢，小妹妹。」

「那人根本就是死了吧！」埃莉諾一如往常般聰明，「死人在腳下消失，而活人的心病沒有被治癒，這很荒唐，您還沉浸在美麗的惡夢中。給我機會，我可以擔保會使您恢復健康，您則會使我幸福。」

埃莉諾閉上眼睛，做出要吻我的樣子，她眉眼間與我如此相似，使這場景增添了某種殘酷意味。我突然心酸難忍，當年我也在他身下如此請求過。怪異的感覺，像是她身體里有一部分我，而我又變成了曾經的科林。他的靈魂似乎久久停留在蠟燭的火焰里、門的執手上、椅背上以及別的領域看著這場好戲。

「呼呼呼……"

窗外狂風呼嘯，猶如波濤萬千的海洋在翻騰，試圖衝垮百年的懸崖峭壁。猶如巨大的冰川，企圖以毀滅性的緩慢移動，摧毀與它們鄰接的山坡。

「愛情，也許無非就是一陣激動過後，那些攪得你的心翻騰顛動的旋流的餘波而已。」埃莉諾似乎很清楚自己的做法，「我們曾經談起過，您應該有個女伴，大人。」

「轟隆隆……」

雷電劈開濃重的霧色，照亮了我的房間。埃莉諾像受到驚訝一般抖了抖，我忽然醒悟，睜開眼看這個潔白的身體，她對性趣的懵懂無知，無意間安排下了一場捉迷藏的遊戲，想讓我逮住。這是錯的，我不應該像車輪一樣將錯誤延續下去。

「不，不行，小姐，這不合適。」我冷不丁地推開小姑娘，對她說：「我的心已經給押在別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