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忘年之交

第50章 忘年之交

「這麼小的孩子不能喝牛奶,會拉肚子。」劉病已一邊替換鍋釜重新燒開一壺熱水,一邊耐心教導,「有米嗎?」

張歸荑抱了柴放下,起身打下手,道:「有,我去拿。」

過了一會,一鍋溫熱的米糊煮好,劉病已盛了一些出來被歸荑接過盌。少女細心用湯匙碾碎米粒,輕輕吹起,小心翼翼的將米湯喂嬰兒喝下。

張歸荑心下敬佩:「謀哥,你怎麼懂這麼多啊,若是我來只怕照顧不周。」

「不過是淺薄經驗,算不得學問。」劉病已滿不在乎的神情,眼睛里卻閃過落寞,「我自小沒娘,就是這米湯喂大的。你不懂,是福氣。」

張歸荑聽到這話卻忽然淚盈於睫,聲音都沾染了哭腔:「如今,我和弟弟也要成為沒爹沒娘的孩子了。」

「傻丫頭。聚散有期,世事無常。」劉病已失笑,起身揉揉她的頭,「你傷感於母親再嫁,殊不知世間無人能陪你走到最後。你娘親改嫁,才是對所有人都好的結局。」

「富平侯不會虧待了侄媳婦,他為你母親安排了家世清白的富戶。沒有官身,不會給張家惹麻煩,白丁能取官宦門庭的嫠婦,也自然優待。」

「彭祖過繼給了張公,他就有了照顧你們姐弟的責任,和嫂夫人的關係會很尷尬。如今你母親再嫁,不必庭前凄苦招惹是非,也可以時常回來探望你,豈不兩全其美?」

「跟我回去吧,張公年歲大了,你怎麼忍心讓翁翁為你擔憂呢?」

歸荑其實早已經後悔,心知劉病已說的在理,便也不再辯駁什麼,轉身抱起弟弟,裹緊了襁褓,就要出門。

「等等。」病已叫住了她,說著解下了自己身上的大氅,輕輕披在她身上,「外面風大,一會騎馬顛簸,記得裹緊了。」

兩人是同乘一騎回家的,劉病已將她緊緊的護在了懷裡。這般暖心的舉動,讓張歸荑的心似灌進蜜糖一樣的甜。有如蝶翼的睫毛輕顫,藏住了一點懷春的小心思,卻是連耳根都已紅透。

往後靠的時候能聽到咚咚的心跳聲,沉穩安心。卻不知為何自己的心跟著加快,等到後來,已分不清這心跳聲是少年的還是自己的了。

邊城,寒風,沙塵。一片蒼茫的草原,無際,天邊已落雪。

趙充國脫下了靴子,本已蓄滿鞋底的沙子簌簌落了下來,黃沙混著塵土,嗆起的灰叫人嫌惡忍不住咳嗽。

趙充國卻沒有表現出絲毫不耐煩的樣子,洗腳水已經準備好,足夠舒緩巡夜的疲憊。

熱水泡過腳面,他舒服地嘆了口氣,眼角都已眯起,然後自角落中摸出了個酒囊,大口大口地暢飲起來。

帳篷的貂皮布簾忽然被人挑起,趙充國雖然注意到了門口的響動,卻絲毫沒有停下喝酒、出門迎客的覺悟。他一刻不停的往喉嚨里灌酒,似乎這酒是直接倒進胃裡的,連口腔都沒有經過。

這樣的喝法自然極快,沒一會,酒囊已經空了。酒沒了,他就拿起把小刀,一點一點,緩慢而認真地修著腳。他的腳又粗又大,和主人一樣布滿老繭,飽經風霜。

他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早已不再年輕。多年戎馬生涯讓他的眼角、額頭、手掌全都布滿了皺紋,那是自孝武年間而起的榮耀。可獨獨一雙專註的眸子,卻閃爍著明亮而璀璨的光芒,那神采年輕人也不能及。他倔強、堅定而冷漠,堅毅的好像對任何事都漠不關心。

他的人就像是鐵打的,冰雪、嚴寒、疲倦、勞累、飢餓,都不能令他屈服。

沒有任何事能令他屈服!

被怠慢的客人看到這一切,沒有絲毫的不悅,反而露出一種很愉快的神情,好整以暇的看著眼前的老人。他眼中流露的欣賞毫無遮掩,彷彿自己面前的是一位絕色美人,而非華髮叢生的老頭子。

青年人的眼睛是溫和的,卻藏著看透世事的狡黠:「匈奴發左、右部兩萬騎,分四隊,並犯漢邊。漢出兵反擊,斬殺、俘虜匈奴九千人。趙公,您還真是寶刀未老啊!」

先報軍情,再嘮家常,這是韓增的習慣。

「你是被令堂煩得受不了,才來陪我這把老骨頭吹冷風的吧!」趙充國不論對誰,一律先開啟嘲諷模式。

韓增倒也沒惱,他的笑如同春風吹拂過碧潭:「老將軍,看破不說破,日後才有退路。」

說著快步走過去他身邊坐下,倒在軟墊上,舒服的陷下去。將兩條長腿在柔軟的貂皮上盡量伸直,閑適地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呵欠:「甌脫王捉住了嗎?」

趙充國道:「還沒,不過快了,他跑不遠。」

韓增道:「殺不殺?」

「當然不殺!」趙充國又補充道,「不僅不能殺,還要好生招待,奉若上賓。」

韓增不解:「千辛萬苦俘獲,既不帶回長安邀功,又不殺了請賞。好吃好喝養著一個俘虜做什麼?」

「再說,我以前和甌脫王交過手,他是個硬茬。這種難啃的骨頭又貪心又會談價錢還不好拉攏,你要是想收買他,日後再反水怎麼辦?」

趙充國道:「能拉攏就拉攏,談不和就關著他。就算他沒反叛,匈奴的人可不一定這麼想。」

「漢軍跟匈奴對戰,吃虧在不識路。打仗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找敵人上。如果甌脫王能給咱們當嚮導,自然有望能夠擒賊擒王。如果他不當也沒關係,戰場消息閉塞,匈奴得不到有關情報,就會擔心他反水,自然投鼠忌器,趕緊跑路。

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妙哉!」韓增聞言,一臉興奮,「老趙,好計!」

「哈哈哈哈」趙充國開懷大笑,「謀划朝堂,布局人心我可能不如你,但打仗的事,你呀還得跟我慢慢學著!」

韓增失笑:「小子淺薄,趙公不吝賜教!」

「少跟我這酸!」趙充國瞧他的腐儒做派好笑,轉而卻又嘆了口氣,「要我說,信兒也是個好姑娘,照顧你飲食起居不比謹兒差,怎麼你這小子就不開竅,不知道給人個名分呢?」

韓增道「我這大老遠從長安跑過來陪你打匈奴,就是圖個耳根清凈。你居然還念叨這事,不厚道。」

趙充國嘆氣:「你母親與我也算是故交,她急著抱孫子的心情我可以理解。瑾兒死了兩年了,你還放不下?」

韓增道:「不是放不下瑾娘,是沒遇到可以和她相比的女子。至於信娘,哎,我總覺得這個姑娘很危險,看不透。」

趙充國不以為然:「信兒心眼是多了點,但她們也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孩子,知根知底錯不了。娥皇女英都成就佳話了,姐妹共侍一夫又算得了什麼?」

韓增不置可否,只是搖搖頭,岔開話題:「我帶了壇好酒,一起喝吧!」

「好!」趙充國有酒就行,才不去操心小輩們的情情愛愛。

只是他不知道,他在外浴血奮戰之時,朝堂上的風起雲湧也從未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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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夢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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