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夜裡的空氣中水汽很重，大運河上橫跨著一張橋。橋上的護欄外飄散著一片紫色的裙擺。一個穿著紫色連衣裙的女孩光著腳丫子踩在大橋的邊緣處，雙手抓著護欄，垂著腦袋看著底下數十米處漆黑無光彷彿深淵的河面。

散亂的長發遮住了女孩的臉，微風吹開亂髮，能看見那臉頰上有淚。一滴淚花墜落，墜向了下方漆黑的深淵。

「既然你早已經有了更好的選擇，為什麼，為什麼還要欺騙我！既然我對你不重要，那這個世界對我也不重要了……你能夠體會到我現在的感受嗎！呵呵~你體會不到，也聽不到，沒有人在乎我，也沒有人會聽到……」

女孩絕望地向著腳下的深淵哭訴，向著天空中被黑雲遮掩的月亮喃喃自語。

「我聽到了。」

一個好聽的聲音在女孩的身旁響起。

原本撕心裂肺的女孩透過散亂的頭髮用一雙淚目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李桑懷不知什麼時候趴在了一旁的護欄上，一隻手拖著下巴，像個安靜的聽眾看著遠方燈火絢麗的風景。

女孩：「你……你是誰？你什麼時候……」

「剛來，剛來，就在你大罵渣男下地獄的時候。至於我嘛，我是誰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我是可以實現你心愿的那個人。」

說著李桑懷掀開了扣在臉上的狐狸面具，露出了那張禍國殃民的臉。

女孩微微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那副詭異的面具下竟然是這麼一張精緻的臉。面前這個女人長得令人嫉妒，即便是作為一個想要尋短見的人也不禁會多留意幾眼。

「你瞧這個世界多美。捨得走嗎？」李桑懷指著遠處璀璨的燈火夜景說道。

「這個世界很美，但與我無關。」女孩悲傷地嘆息著。

李桑懷很不客氣道：「為了一個不值得你去愛的男人放棄整個世界，你是笨蛋嗎？」

「笨……笨蛋？」女孩一臉詫異。

「沒錯。我看你不僅笨，還很蠢。雖然長得不錯，不過是個蠢女人。」

女孩雖然是個想要尋短見的人，可是在死之前還要被另外一個女人數落成一個愚蠢的笨蛋，而且這個女人還長得比自己漂亮。

女孩的胸口憋著一口氣，尋死的衝動被羞辱的憤怒掩蓋，她可不想在自己死的時候還有一個瞧不起她的人在一旁看熱鬧。

不過轉而女孩在看到李桑懷那張沒有絲毫惡意的側臉時就想明白了，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子其實並不是來看熱鬧的，也不是故意來羞辱她的。這人只是用這種方法刺痛她，讓她改變輕生的念頭而已。

想明白了這些，女孩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感激的笑容，她覺得這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姐姐人不錯，便情不自禁地向其敞開了心扉。

「愚蠢？或許吧。你說的沒錯。或許我就是個蠢女人。以前我總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我們就是彼此的世界，可是現在……男人永遠不會了解作為一個女人，愛上一個人想要忘記有多難！」

李桑懷的臉色微變，她忽然覺得這句話好熟悉。她的記憶深處，有一個女孩喊出了同樣的聲音。

「你們男人永遠不會了解作為一個女人，愛上一個人想要忘記有多難！」

一個聲音一直在大腦中回蕩。她還記得，上輩子還是王富貴的時候處過不少的對象，其中有一個習慣穿著藍色碎花裙子的姑娘，名字叫做小蘭。他們之間曾經有過一段感情，可是代理人和凡人之間的感情終究只是曇花一現，是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而且對於感情這種東西李桑懷作為陰間的代理人來到人間幾世為人向來不會當真。

最終在一個雨夜，那個女孩給了他一巴掌，撕心裂肺地喊出了同樣的一句話，然後就衝進了漆黑的雨夜裡，從此那個女孩永遠地離開了他，不知去向，至今也再無半點消息。

李桑懷從記憶中回過神來試圖為當初的自己辯解：「其實呢，我想說，渣男中也有好人的，就比如……」

李桑懷剛想說：「比如我。」

可是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畢竟她現在是女人這個事實沒法改變，無論她多麼地想要逃避這個問題，也已經於事無補。

就在李桑懷還在因為回憶過去而愣神的時候，女孩忽然開口問道：「姐姐。你這麼漂亮，一定有很多男人喜歡吧。你有遇到過真愛嗎？」

面對如此直接的靈魂拷問，李桑懷還是硬撐著嘴硬。她摸了摸鼻子又抓耳撓腮地掩飾著。

「我……我當然有啦。」

「我真羨慕你。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額……那種感覺……那種感覺就是……」李桑懷吞吞吐吐。

「能告訴我嗎？就算是在我離開之前，讓我帶著一絲嚮往，也不至於那麼遺憾。」

「真愛嘛……這個……」

李桑懷的腦瓜正飛速地翻閱著過往的記憶。真愛是什麼鬼？她怎麼知道。作為一個幾世渣男的他對於戀愛這種東西可從來沒有認真過。真愛這種東西虛無縹緲，只有女人才會每天掛在嘴邊當個寶。忽然一個人在腦中閃過，她想到了小白，這個與她交集最多的男人。

「真愛嘛。真愛就是，兩個人在一起過日子，同用一口鍋，同吃一碗米，我做飯，他洗碗。沒事彼此嫌棄一下對方的小毛病。我可以隨時隨地欺負他，打他，罵他。他都能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家務全包，會修理家電，會縫補衣服，在打雷的時候會守護在我的身邊，關鍵的時候會為我冒著風險挺身而出。最最重要的是還能給我很多銀子花。唯一可惜的是這個笨蛋不會做飯！要是那小子會做飯就好了，我就可以躺著吃麻麻香……」

呵~仔細想來小白這傢伙真算得上好男人的楷模了。李桑懷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屋檐下竟然住著這麼一個好男人。她想著，這個世界上也就只有小白和她稍稍有些感情可言。當然，她認為這種感情只是朋友之間的純粹友誼而已。

「姐姐，你好幸福。有一個這麼愛你的男人。」

「那是！有那麼一個……呸！呸！呸！」李桑懷先是一臉得意，不過緊接著就是一臉的嫌棄。

小白是個好男人不假，可是自己是絕對不會和他在男女感情上扯上任何關係的。這條紅線必須時刻警惕。李桑懷時刻提醒著自己。

「希望下輩子我也能像姐姐一樣幸福吧。」女孩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面容轉而變得淡然，就在李桑懷還在自我噁心的時候女孩鬆開了握著護欄的手。

「咦？人呢？」

李桑懷回過神來，那女孩竟然不見了，她探出腦袋一瞧，女孩正在做自由落體運動。

這還得了，作為自己的客戶，生意還沒做成，可不能讓她一死了之。自己大晚上跑這來可不是為了看別人玩跳水的，干代理人這行最忌諱的就是白跑一趟，更何況這可是輪迴新生后的第一筆生意，若是就這麼黃了，聽起來太不吉利。

「我說，你這是何必呢？說跳就跳，也不和我商量商量。我還沒同意呢，你就要去死。有沒有考慮我的感受。你許完願望讓我做成了這筆買賣再跳也不遲啊。」

李桑懷踩著護欄正用力向上拉扯著空氣，看那架勢彷彿手裡真的有一條很沉重的繩索一樣。

女孩閉著的眼睛緩緩睜開，那赴死時淡然的表情漸漸變得驚恐，因為她看到自己正飄在河面的半空中，而且正在一點點地回升到橋面上，彷彿有一隻無形的手正在將她一點點地向上提起。很顯然，這個地方現在不歸牛頓他老人家管。

終於費了老大的力氣將女孩救回橋面后李桑懷長吁一口氣抱怨道：「你好重啊。怎麼的也有一百斤吧？」

訣別時的恐懼和絕望已經讓女孩哭成了淚人，她撲通一聲跪了下來。「你……你是神仙？」

「我不是神仙。」

「那……你是妖怪？」

「你才是妖怪。有長這麼好看的妖怪嘛！我是……怎麼說呢，你就把我當成阿拉丁神燈好了，或者是聖誕老公公，喜歡往襪子里塞禮物的那個。」

女孩獃獃地長大了嘴巴，愣愣地看著手舞足蹈比劃著的李桑懷，心想：阿拉丁？原來這個好看的姐姐真的是神仙，而且還是外國的神仙！

根據《代理人人間行為準則》的規定，代理人的身份是不可以向凡人透露的，否則將視為嚴重違規行為遭到嚴懲。李桑懷只能通過打比方的方式向這位客戶介紹自己的業務能力。

「趕緊許願吧。大家都挺忙的。」李桑懷催促道。

「許願？」

「對呀。我剛剛感應到了你的心愿，所以才大老遠地趕來，不然你以為我大晚上的跑這裡來看風景？說吧，說出你剛才的心愿。價格合理的話我會幫你實現的。」

「價格？」女孩不解地看著李桑懷。

李桑懷：「哎呀，和你說話真費勁，說你笨，你還真挺笨。你就把我當成生日蛋糕上的蠟燭，說出你的心愿吧。」

女孩猶豫了片刻這才開口道：「他要結婚了。」

「所以呢？」

「他……他不要我了，嗚嗚~」女孩說到傷心處大哭起來。

李桑懷揉了揉太陽穴，雖然現在從身體結構上來說自己也是個女人，但她看到女人哭還是很頭大。

李桑懷摸了摸下巴，根據以往的經驗猜測道：「這麼說，你要我在他結婚之前做掉他？以泄心頭之恨？」

女孩帶著哭腔抬起頭不明所以地看向李桑懷。

李桑懷陰沉著臉，帶著惡毒又陰險的語調說道：「你得不到的，別人也得不到，大不了就毀掉，一了百了。做掉他，又或是……閹了他！」

女孩有些驚恐地看向面前這個氣質突變的女子做著一個手裡捏碎什麼的動作。此時的李桑懷就像躲藏在陰暗角落裡的蛇蠍美人，惡毒又陰險。

「不！你不可以傷害他！」

「呵~傻女人。你都能為他去死，卻容不得他受到傷害。看來你不僅笨，還很無知。他都已經不要你了！你還維護他！」

「我愛他。」

「呵~女人吶。整天愛來愛去的，連命都不要了，還愛個屁！所以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為零一點也不假。那我問你，他欺騙了你的感情，你恨他嗎？」

女孩想了想又點了點頭。

「那不就得了！做掉他，或是閹了他，二選一，不是很難辦吧？」

李桑懷實在沒有耐心和這個女孩談論關於愛情的哲學道理，她不懂，也沒興趣了解。

見女孩咬著嘴唇連連搖頭的樣子，李桑懷猛地一拍腦門，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想讓他後悔，對不對？別否認，你們女人就那點心思我還能不知道么。」

女孩終於不再那麼糾結，微微點了點頭。

「嗨！你早說呀，這麼簡單的事情非要婆婆媽媽兜一大圈子。這種事好辦，好辦。」

李桑懷一揮手，憑空甩出一份長長的價目表說道：「這是我這些年來針對情侶之間感情不合開發的服務套餐，你看一下。你想怎麼個整治這個混蛋隨你所願，與服務相對應的價碼寫在後面呢，自己選吧。當然，作為我今世的第一個客戶，頭一筆生意的折扣自然是可以商量的。」

女孩接過價目表剛掃了兩眼就露出了驚恐的神色，女孩看向李桑懷的表情已經充滿了恐懼，心想：「這個漂亮的姐姐該不會是個魔鬼吧？」

李桑懷唾沫橫飛地向女孩介紹著自己的業務。

「如你所見，如果你想要做掉那個負心人，我這裡可以提供多種服務方式。車禍，墜樓，溺水，食物中毒，亦或是被野獸襲擊等等多種死亡方式可選。價碼是一命換一命，用你剩餘的壽命交換他同等的壽命。相愛相殺，即便是死，都要同歸於盡！當然，事成之後，我會從你的壽命中抽取百分之十的傭金提成。百分之十這個價碼已經很低了。」

「不！我不想他死！」

「那好，如果說你想讓這個渣男變成太監也是可行的。但代價是你需要用你將來一個未出世的孩子來交換……」

「不！不要！我只想讓他後悔，我不想傷害他！我也不想做那麼可怕的事！嗚嗚~你不要逼我。」女孩放聲大哭，她感覺自己正在被眼前這個可怕的惡魔逼上絕路。

「放心，我是不會逼你的。在業務項目的選擇上客戶永遠擁有絕對的選擇權。我不會幹涉。你不就是想要報復，想讓那渣男後悔嘛，不如我向你推薦一款很管用的情侶復仇套餐。這個套餐在以往的客戶中擁有很好的口碑，用過的都說好，性價比很高，好評率在百分之九十九。」

女孩弱弱地問：「那是……是什麼？」

「婚禮終結者！」

說著李桑懷一揮手憑空變戲法似的掏了副墨鏡出來，學著電影里終結者的模樣將墨鏡戴上，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惡人應有的邪魅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