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出嫁，巧姐兒打雀

臘八日上，趙亮胸前系著一朵紅布花，趕著一輛牛車，一大早上就來了老劉氏家裡。

史湘雲一身紅衣襖，也沒蓋蓋頭，和趙亮一併給老劉氏磕了頭，給村長，王狗兒夫妻見了禮。上了馬車，揮揮手就被牛車越拉越遠，巧姐兒站在院門外看著，直到牛車看不見影兒，心裡那離散的哀傷越來越重。

小紅摟著巧姐兒，「姐兒莫傷心，這於史姑娘已是最好歸宿了。」

巧姐兒紅著眼眶點頭，只拉著小紅手不放。

小紅拍拍巧姐兒後背，「姑娘別怕，以後小紅會經常來看你。」

一句話把巧姐兒眼淚都說了下來，撲在小紅懷裡，小聲兒哭著。

小劉氏看看這對主僕，也不去勸慰，反身回來招呼客人，老劉氏家裡只簡單預備了一桌酒席，這會兒村長，孫大強和小紅，還有同王狗兒平日要好的幾乎人家，因著老劉氏嫁女兒，也都來捧個人場兒。

村長眯著眼睛喝了一口酒，「我那婆娘和兒子媳婦都去那頭忙活去了，我說我不去，我要在這邊兒。」

王狗兒又給村長倒了一杯，老劉氏勸酒，「他四叔，今日孩子們喜事，多喝點兒，將來小兩口越過越好，可不是您這一場功德？」一桌人你一言我一語，都吃喝的高興。

小劉氏在廚房裡支了一小桌，帶著小紅和自家孩子一起就在這兒吃了。席面很簡單，殺了三四隻雞，還有豬肉，並著幾樣兒農家菜，也就湊合過去了。

小劉氏給巧姐兒夾了一個雞腿兒，巧姐兒看看桌面菜碗里，就有兩隻，就知道那四隻都去上了席面。

「弟弟吃。」她把雞腿兒夾給王林。

小劉氏又把另一隻夾到巧姐兒碗里，「巧姐兒今兒傷心，吃個雞腿兒讓心跑的遠遠兒的，那傷心池子泡不到你。」

巧姐兒搖頭，「有你們疼我，那池子咋也泡不到我。」說完把另一隻腿兒夾給王竹。

「你們夾回來，以後姐姐不和你們玩兒。」巧姐兒威脅，兩個小孩子才低頭鼓著小嘴兒吃了起來。

王青一直留意這兩個雞腿兒的動向，這會兒見巧姐兒也沒吃，心裡這氣兒才順暢起來。

小紅笑說，「姐姐，這孩子您教的真好。」

小劉氏謙虛笑了，「你可別當面兒誇著，這兩個小混蛋，可經不得誇。」

飯後，小紅是幫著小劉氏收拾妥當才家去的，日頭也過了正午，巧姐兒見板兒今日也沒出去，和弟弟們正在屋裡練字。

巧姐兒敲門，王板兒下炕打開門，見巧姐兒笑盈盈站在那裡，「以後妹妹只管進來就是，一家人，沒那麼多禮數。」

巧姐兒眼裡板兒這麼大也就是一個孩子，實打實的弟弟。

板兒眼裡這花兒一樣的小姑娘，可是自己將來媳婦，這人就有些緊張，遠沒有巧姐兒來得落落大方。

「可是姥姥和青姐兒都午睡了？」板兒低著頭依舊練字，也不抬頭看巧姐兒。

「是了，我一個人覺得怪沒意思的，哥哥，你今兒不上山嗎？」巧姐兒問的小心翼翼。

板兒抬起頭來，「你是悶得慌？」隨即又想到今日史湘雲嫁了一鰥夫，這賈府里的人，心裡怎麼能好受，「妹妹，我要去，你要不要也一起？」

巧姐兒還沒回答，一直盯著哥哥姐姐的雙胞胎笑嘻嘻的，「哥哥，我們也去。」

巧姐兒沒想到自己引的這兩個小的也要去，正色道，「這裡的山都挺高的，一座連著一座，總會有野獸出沒，會把小孩子叼走，怎麼辦？」

「有哥哥和姐姐，不怕。」王林說完，王竹還點著小腦袋。

「外面天寒地凍，凍壞你們兩個小人兒怎麼辦？」巧姐兒不放心，心裡後悔當著這兩個小孩兒的面兒跟板兒提上山的事情。

「給他們捂得嚴實點兒，就是這兩個小胖墩子也走不了多遠啊！」王板兒陷入兩難之中。

「哥哥，你可以用竹簍背著我們啊！」王竹說完，看看巧姐兒，搖搖頭，「不對那次是大哥和爹爹背著我們倆，姐姐背不動的。」

「沒事背到哪裡算哪裡，有竹簍應該還不成問題。」巧姐兒豪氣干雲般有了決斷。

王板兒盯著巧姐兒的小身板，「那哪行，咱們兩個去，這兩個肉小子在家練字好了。」

巧姐兒看兩個孩子委屈巴巴的樣兒，搖搖頭，「他們也悶在家好幾天了，大哥，咱倆背著去，走多遠算多遠。」

王狗兒聽說這事，唬著臉看著自己兩個小不點兒，兩個小傢伙一個藏在板兒身後，一個藏在巧姐兒身後。

巧姐兒憐愛的摸摸身邊王林的小腦袋，王狗兒不再反對了，孩子們的情意就是要這樣的『風雨同舟』才培養的出來。

王板兒和巧姐兒給兩個小傢伙穿成了兩個球兒，再把他們抱到背簍里，一人背起一個，就出了院門。

巧姐兒背簍里的是瘦點兒的王林，小傢伙伸著小胳膊圈著巧姐兒的脖子，「巧姐姐，我給你擋風。」

王板兒笑罵，「你要是不跟著，那才是最好呢。」

巧姐兒沒走多遠，這速度就落下不少，板兒問她要不要回去，巧姐兒搖頭，再走不遠就是山腳，好容易出來一回，她可不想回去。

王板兒不再說什麼，心裡想著今天讓巧姐兒累些，也許是好事兒。

「巧姐兒，山腳下那邊還有咱們村的河拐子，那河離咱們村子遠著呢，偏偏在這東山腳下拐了個彎兒，現在河面上結了冰，夏天時候心裡的孩子有會水的，都在這裡玩兒水。」王板兒指著山腳下亮晶晶那一條河冰。

「那裡面有魚嗎？」巧姐兒問，她前世在那孤兒院，也是像平安村這樣兒在大山腳下，院長老了，總有看管不到的時候，大孩子帶著小孩子，套鳥抓魚撈蝦摸蛇的事兒，那可是沒少干。

「有，還不小，就是村裡人會釣魚的沒幾個。」板兒有點遺憾，論釣魚，他們父子都不行。

巧姐兒聽到這裡眼睛亮了起來，「我倒是有法子，大哥，咱們明天開始來這兒抓魚，在河面開化之前，能小賺一筆呢！」

板兒看著巧姐兒笑的眉眼彎彎模樣，心裡好笑，「你怎麼這般小財迷呢！」

巧姐兒隨口而出，「經歷了生活的磨難，的才會明白銀錢這東西，真真是個好物兒。」

板兒看著那河面銀鏈子似的鋪在那裡，心裡莫名煩躁。

巧姐兒要去那邊的山腳，他一把拉住了巧姐兒衣袖，「你還背著小弟呢，咱們還得背回去，那邊就有些遠了。」

巧姐兒想想也是，隨著板兒就到了父子倆經常砍柴的地方。板兒道，「這山林里，冬日裡出了柴，冬日裡也沒別個。」

巧姐兒搖頭，「那是哥哥不知道罷了，這山林里還有干木耳可撿的。」

「你長在深宅里，又是怎麼知道的？」板兒好奇。

巧姐兒笑了，「困在後宅的日子，對於一個孩子總是寂寞的，我就會看些小人書遊記什麼的。也會在後院子里對著樹上的鳥兒，拿著石頭子兒練準頭兒。為此我媽還罰過我。」

這件事賈巧姐兒是真干過，張巧兒卻是箇中高手，說話間撿起一個石子兒，瞄著樹榦里麻雀就打去。

背簍里兩個小子眼看著麻雀落地，「大哥，巧姐姐，快放我們出去，咱們去撿鳥兒。」

板兒和巧姐兒蹲在身子，把背簍從背上卸下來，抱出背簍里的弟弟，兩個小傢伙歡呼著奔向那雀掉落的地方，王林手裡舉著，往回跑，王竹一把把巧姐兒的腿摟住，仰著小臉兒無限崇拜的看著這姐姐，「巧姐姐，好厲害，多打幾隻，咱們回家扔灶坑余火里烤著吃，可香著呢！」

巧姐兒胡嚕著下傢伙小腦袋，「那也好，只是咱們不能走太遠。」

太陽漸漸西落的時候，巧姐兒用這個法子打了二十來只雀，還在樹榦上撿到一大把干木耳。巧姐兒活動的時候，板兒一面看著弟弟，一面打著柴火，這會子也打了一大捆。

板兒捆著柴火，「你們倆要不來，你巧姐姐還能多抓幾隻雀。」

兩個小傢伙跟聽不懂似的，幫著板兒撿那枯枝，板兒氣罵，「兩個小滑頭。」

「是不是要回家去了？太陽落了，這天就涼了，看把小弟凍到。」巧姐兒把新打的雀扔到框子里，「你們來誰和這雀一筐？」

王林是這兩小子里的哥哥，挺挺小胸脯，「巧姐姐，我在這筐子里。」

巧姐兒把那捧木耳放到一個框子里，彎著身子整理著兩個小不點兒的衣服，「這會兒跑動多，身上有汗，覺得熱，卻是人最脆弱的時候，帽子衣服都要穿好，不然沒得受涼。」

板兒看著巧姐兒弟弟般疼愛，也聽話的整理自己，「巧姐兒你也注意些。」巧姐兒笑著應了，幾個孩子，兩個大的背著兩個小的，板兒拉著柴捆子，家去了。

老劉氏一覺醒來，知道幾個小的出去了，也不著急，鄉下孩子就是這樣野慣著長大，巧姐兒願意出去走動，老劉氏心裡高興，待看到幾個孩子回來的情景，老懷甚慰。

巧姐兒把兩個小的抱出來，拉著他們進了屋子，拿著毛巾給倆小孩兒擦著腦門薄汗，「等會兒再出門玩兒。」

小劉氏見板兒從兩個筐子里搗騰出那些雀兒和木耳來，驚呼著，「你們怎麼抓的？咋弄的忒多？」

兩個小傢伙一拉雀躍起來，你一眼我一語就講了山上的情形，「娘，晚飯燒著吃。」講完還提了要求。

「哎呦，咱們巧姐兒倒是書讀的多，你們爺幾個成日家山邊轉悠，也沒我巧姐兒一次出馬收穫的多。」老劉氏一臉驕傲誇著巧姐兒。

王青在旁邊不服氣道：「姥姥哪日里，青兒也去給您弄回一把來，多大點兒事？」

小劉氏笑罵,「可是說呢，看誰光說不練假把式。」

小劉氏也不管王青噘嘴，扭著腰把那雀和木耳就收拾起來，拿著去廚房準備做飯。巧姐兒跟著，想著去幫忙。

小劉氏餘光看見巧姐兒動了，心裡滿意，哪個婆婆不想兒媳婦對自己的小點兒的娃子好呢？哪個不想著兒媳勤快持家？如今看著賈家巧姐兒越來越可自己心兒，她自然也願意多疼她些。

她轉過身去,對巧姐兒說，「剩飯菜還是有的，這雀也扔在火堆里一會兒就好，倒不用你了，也累了一下午，歇一會兒等著吃飯吧。」

巧姐兒停了腳步，就著這會兒空閑，就把冬日捕魚的技巧和王狗兒說了，王狗兒聽得眼睛發亮，那河裡魚是夠個兒的，正趕上大年節的，要能撈上來，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咱們明兒就去試試，只巧姐兒就別去了，冰面上太寒涼了。」王狗兒發了話。

「伯伯，我跟你們去吧，前兩次看看效果對不對，也省得您和大哥多遭了罪。」巧姐兒說完，王青也嚷著要去，兩個小的更不用說。

老劉氏一把拉過雙胞胎，「以後還想著要你巧姐姐帶你們出去，那明兒個是不能去的。」

雙胞胎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達成共識，都點了頭。

巧姐兒看的好笑，「你們兩個真是識時務呢！」

王林點著小腦袋，「不能為了一時之歡，折了根本。」巧姐兒摸摸小孩兒的臉兒，心裡越來越稀罕兩個弟弟。

小劉氏做好了飯菜，王青和巧姐兒幫著擺桌子，飯桌上聽著自家幾個孩子，你一言他一語，心裡震驚不已，心說到底是高門裡的小姐，這見識果然和村裡的孩子不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