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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這好些話,幾人一時無言,只聽得炊房油星迸濺、鐵勺翻炒的聲音。

「叫我英姑吧,」老闆娘自后廚端出盤炒菜來,「難得能遇到知道往事的人,又是安陽縣本地的,不必如此生疏。」

她指著那碟菜道:「這炒菜是本地冬日愛用的菘菜,拿羊油炒過,也算冬日養胃的好菜。早年菘菜價貴,入百姓家也算百草中的新客,幾位將就用吧。」說完,英姑拿汗巾擦過手又系在圍兜上,回炊房接著煲湯了。

瓔珞住北邊,看著那菘菜發愣:「都說草木越往南邊生得越高壯,怎麼到安陽縣反倒奔著小巧玲瓏去了。」

柴盼兒也覺著驚奇:「我家靠南些,怎麼菘菜反倒比安陽縣的還小呢。」

白菜確實奇怪,雲綺當年知道它居然不是北方原產,而是南邊傳來后栽培的也吃了一驚。菘菜到前朝已有了白菜這個名,民間食用的人也是再前朝變多了,百姓家自然更愛稱呼菘菜為白菜。

雲綺吃兩口菜暖胃便放下碗筷,打算撫平衣角離開。她剛摸著衣角,才發現椅上綁著蒲草墊子。蒲草墊與木料顏色相近、觸之柔滑微涼,之前竟未曾發現。

江月影好奇她在看什麼,這一看也好奇地摸了幾下。

英姑許是見多了出來玩的大戶,一看就知道這些人起了玩心。

她本只是出來拿東西,奈何手實在是忙得空不出來:「蒲草傷手,我又滿手葷腥,怕是沒法子編製些有趣的送你們。倒是還有幾截生羊腸洗凈了,還想腌制一番好當下酒菜……可惜除去店裡的,我私用的鹽巴也不夠,冬日鹽價又貴些。我若想弄得又好吃又夠味道,還得多下些功夫。」

常客指不定拿著要縫的衣裳、要編的麻鞋,喝碗羊湯便在乾淨些的桌上聊天做工。羊湯價貴些時便是鄉里中闊綽些的人過來,邊拿些針線刺繡、葉子牌打發時間邊看四時景,許還有侍兒似的遠親陪著。

雲綺再一次感受到商販在大庸是生活的一部分,這羊湯店平日里怕不是個生活圈子。不過……

她有些困惑地問道:「今日怎麼就我們幾個人,這羊湯店在安陽縣都有些名氣,怎麼人這麼少。」雲綺說完便看著外頭那一層雪,哪有不明白的,只覺得自己白問了。

江月影不知什麼時候出去過一趟,再回來時已經抱著個小鹽罐。

只有在這時,雲綺覺得她還有些幼稚,許是被長公主這小輩給寵的。如果是自己,在聽出英姑為難后,絕對沒膽子拿鹽暗示「有鹽了,我想看你編蒲團」。

果然,英姑出來看到桌上的鹽罐子,眼角都抽了一下。

她走到櫃前,將鹽罐搬回他們這桌上:「不知哪位姑娘這麼愛玩,可惜民婦是真忙著呢。」說完這話,英姑還瞥了眼江月影。

雲綺知道英姑與秦雨柔認識,索性做個惡人帶其餘人去別桌坐著,留下她們兩個尷尬。

那邊沒多久就有說有笑,去后廚不知忙什麼去了。

吳夫人看著她們,又看向柴盼兒道:「唉。老身那女兒若是在這,指不定能認你為義女。她小時就比詩書更愛樂理,現在夫君許是在何處為官。只可惜老身出身不算好,即便不能再相見,她過得好、不因我受罪,穩穩噹噹地做個官夫人便足夠了。」

「夫人心善,大小姐一定在何處過得很好的。」柴盼兒望向雪后的天空。

「怎麼了。」吳夫人笑著問,「天色還早呢,你這孩子怎麼這時就往天上看,也不怕被日光傷到眼睛。」

雲綺與她們兩個坐在一起,可不是沖著吃刀子來的。看柴盼兒的神態,她愣是把不想細想的東西都給想通,刀片來得猝不及防。

瓔珞也難受得有些撐不住,找個去吃麥芽糖的由頭就扯著雲綺跑了。

雲綺猛地想到衛瑜還在裡面,有些猶豫地道:「我們把他一個人留在那,是不是不太厚道?」

瓔珞手一揮,斬釘截鐵地回答她:「衛先生是要做大事的人,在這些事上也見過世面,用不著我們擔心。」

什麼世面,更多人間疾苦生離死別的世面?雲綺有些心虛,打算多給他帶個麥芽糖吃。至於回去,還是等會兒吧。這就是在電視劇里看著,她都能哭出聲。

上次因為故事哭出聲,還是為了歷史劇中的感情線。報備歷史劇,人物自然不能魔改,編劇就寫女主選擇成為百姓而不是嬪妃,白髮蒼蒼之時看著男主之子施行善政,感嘆其子是個好皇帝。

男主之子歷史上也是明君、帝后未有不和,所以這麼改編也合情合理。雲綺都不能說編劇腦子有毛病,只能一口氣喝兩杯奶茶提神。唯一的好處是發現奶茶喝多了,心臟真的會難受。

她這麼想著,一口氣買下一打各式各樣的糖人。明年是牛年,也沒多少日子,做糖人的做了不少生肖狀的。加上蝴蝶落花蕊、金童玉女,雲綺已將覺得有趣的都買下來了。

瓔珞似乎覺得那些圖案沒趣,又請捏糖人的按她帕子上的圖案令做了個,拿桑皮紙包好。

手藝人呆愣片刻,忍不住又問瓔珞:「姑娘,這天冷路滑的,還是直接拿去羊湯鋪子吃了的好。就是沒摔著,一冷一熱糖也會粘在紙皮上,到時黏糊糊一團可怎麼吃。」

雲綺不知道瓔珞打什麼主意,但還是勸賣糖人的將東西包上:「我家小姑娘零花錢可不多。老伯,你再說她就不買了。」

賣糖人的聽了這話,二話不說就給瓔珞把東西包好,拿麻繩繫上才遞過去。

她們看時間差不多就回羊湯鋪子,瓔珞想將糖人給吳夫人,偏就經了衛瑜的手。

他借著日光凝神盯了片刻道:「今日難得說起往事,還是別拿這粘在桑皮紙上的糖人給吳夫人了。」

衛瑜將那糖人遞給柴盼兒:「瓔珞也是好心,她怕你不好意思送罷了。改天你另備一份,不必急於這幾日。」

吳夫人見他們僵持在那裡,打圓場道:「不過是個糖人,給柴姑娘吧。老身半個人都能直接入土。枯木一樣的人牙口都不好,還不如給喜歡糖果的年輕人。」

衛瑜看向瓔珞。

「奴婢去再買幾份,吳夫人且等等吧。」她躬身邁過門欄,跨出大門后才直起腰來。

吳夫人皺眉道:「方才我看大人年輕,又與這些年輕姑娘有說有笑的,光顧覺得您隨和了。見著她這幅恭敬模樣,這才想起先生是哪家的公子,來我這小山旁還背著御命呢。」

衛瑜只是對她說道:「吳夫人不必憂心。天下士族無不食君之祿、為君分憂,卻也沒人敢妄圖揣摩上意。即便君心難測,也沒人想著陛下是為了為難百姓。」

「山中也沒什麼好藏的東西,」吳夫人的眉頭這才舒展開,「衛先生是個明白人,怎麼接下這麼一樁差事?」

「先生是長公主手下的宗室養子,」柴盼兒給吳夫人倒了杯熱茶,「為陛下與殿下們分憂才接下這樁差事。小女是茶樓那邊借過來的琴師,夫人若生氣也該怪我彈琴才是。」

吳夫人和顏悅色地將粗茶飲盡,安撫她道:「老身哪會生你的氣,有些事不是你能說了算的,指不定樂師你更想在茶樓呆著呢。茶樓的事我也聽說過,管事的是江湖人士的夫人,鎮得住人、待你們也寬厚。茶樓的事聽著嚇人,可東家卻願辦這費力不討好的事,也算修羅手段菩薩心腸了。」

「正是如此。」柴盼兒躬身道,「夫人帶我去山口詳談吧。旁人一隻手便能制住的歌舞伎,總歸害不得您。小女這邊的大人們在五十步外,就像夫人也將山民藏在山口一般。」她順手拿走那根裹著桑皮紙的糖人。

吳夫人答應了。雲綺與衛瑜遠遠地跟在那祖孫二人身後。

她問他:「為何走在我們前面?世人都覺得若出了什麼事,總該是位卑者緩一下才好。」

衛瑜道:「若位卑者盡在前,主事者在後,任誰想都是心懷惡意。何況柴樂師以性命作保,還是信她一次吧。若此時不信,還是太令人寒心了。」

雲綺哪能不知其未盡之意:「因為若出什麼事,不止她一人身死?」

「所以才說若不信她一次。」

衛瑜將話說出一半,不再說了。

在山口外的山坡,柴盼兒與吳夫人談了許久。末了,她躬著身一言不發。

吳夫人問柴盼兒:「你與我這老婆子說過兒時母家的趣事,也說過家道中落後遇見黛黛夫人、長公主手下的這一行人。你我都盡興,也算忘年交,為何偏在此時賠罪?」

不遠處,一片松枝莫名晃動。

柴盼兒垂眸道:「小女這些年懂了世上的道理。當初不解院中姐妹慘死,只覺得若說亂了倫常之事多是尊長所導,倫常是為下位者著想,為何死的傷的卻是卑賤之人?貴賤倫常如四季般分明有序,天下才會太平。可人非草木,自然各有打算。」

吳夫人眯眼看著她道:「你肯想這些已經不錯了,我沖著這個,也得多聽你說幾句。柴姑娘此時賠罪,是為著身後之人另有後手?那便不必了,你我的性命以一換一,都不是身後之人那般貴重的東西。」

「身後之人身份貴重。」寒風之中,柴盼兒聽了這樣的話手都不抖,「若他們傷到,茶樓上下都會因長公主遷怒失了性命。所以我家夫人一定在這附近。今日無人會身死在此。」

吳夫人在雪地里有些站不住,揉著自己的額角想緩緩。

她最終還是向孫女輩的樂師妥協:「人生在世,一求知己、二求知遇之恩,難得有人能都遇著。朝堂之人入山,便是看一看,山民也未必願意。老身也不想給你添晦氣,今日就當沒聽懂。柴姑娘轉身回去,這事便算罷了。」

「小女遇過兩劫。第一劫,是父親獲罪、父母二人先後慘死。第二劫,是明知他也不曾給過白紙黑字的憑證,信其翻案之言。鳳子龍孫會對民間花房送的、通買賣的花朵憐香惜玉,卻沒真將枕邊美人的聽進耳去。」

吳夫人目露悲色:「之後呢?」

「小女在一日,於路上遇著位異士。那是一位女子,卻又不像尋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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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道系穿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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