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安置

如何安置

在老宅用過晚飯後,周素賢方才回來。

小環侍候她梳洗時勸道:「為何奶奶要勸大奶奶將七爺分家出去,若是將來七奶奶進門知曉您在裏頭搭了話兒,豈不要怨怪您!這種事您又何必吃力不討好呢。」

周素賢笑了笑,道:「依你說,論情份,是我和大嫂親厚還是未進門的七奶奶親厚?」

「那自是大奶奶了。」小環不解道:「奴婢笨,再說咱們都分家出來單過,老宅那邊七奶奶進門後會是甚麼情形,也不大和咱們有干係了。」

周素賢掬了把水在臉上,熱氣蒸騰得面上開始泛紅,便開始把道理細細說來。

「話是如此,但鄭家的人性情如何,端從那一年鄭大舅偷釀酒和鄭大舅媽刻薄婆母之事看出端倪,咱們雖然分出來單過,但和老宅仍是一體,大房的三兄弟一向感情深厚,咱們分出來雖屬無奈,但於將來未必不是正確之選。」她拍了后小環的手嘆氣道:「家和才能興業,如今婆母沒半個幫手都能弄出那麼多的事來,何況小鄭氏進門呢,她是婆母的一招明棋,這婆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眼下婆母雖在廟裏思過,但我估計,秋闈過後,若是他們兄弟高中,婆母必然要歸家的,在婆母和大嫂之間,我自是選大嫂。」

小環聽得一知半解,但有一樣卻是明白的,小鄭氏進門后,自然和鄭氏婆媳一條心,到時鄭氏在家中有了幫手,只不定還能幹出捅破天的事,李氏幾兄弟素來孝順,對鄭氏可以算是束手無策。

「你呀,還是未經過事,你看過雄鷹的成長嗎?在鷹開始長翅膀的時候,鷹媽媽便將她的孩子放在懸崖上練習飛行,頗有種任其自生自滅之狠,但不經歷一番,雄鷹又如何展翅?其實人又何嘗不是一樣,雖說依附於家族有種種便宜,但處於溫室又如何能養出身懷擔當之輩,需知樹大易有壞枝,若是將來我有孩兒,也自當效仿這般,重嫡枝,但也要讓其他子嗣有謀生處世的能力,而非依附家族苟活。」

「說得太好了!」突然帘子後頭傳來一道擊掌聲,着實嚇壞了裏頭的主僕二人。小環拍了拍胸口,猶有餘驚,嘴上嗔怪道:「四郎回來也不知會聲,嚇得奴婢差點要喊人來。」

周素賢倒還鎮定,深閨獨院,外頭還有如意守着,哪裏會進來不相干之人,遂笑道:「今兒怎地回來了?只怕是趕路回來的吧。」便打發小環,讓她去張羅吃食。

她夫妻二人相處,素來不喜丫頭在跟前,小環紅著臉退下去,還貼心的把門掩上。

李庸立在簾子下,周素賢滿臉通紅,朝他「呸」了聲,背過去急忙拿衣衫。

她手腳快,幾乎一氣呵成把衣披上,便回頭嗔問他:「又聽了多少?不知羞!」

李庸本來滿懷心事,這下也被她的嬌嗔散了大半。

君子行事向來不鬼祟,他也有些臉熱,遂道:「本想給你個驚喜的,不過是剛好聽到你的那句雄鷹之論,賢娘,沒想到你竟有這等想法,我……很高興!」

沒料到他這樣的反應,周素賢也有些臉紅,待他放下簾子避出去,不由捂了捂臉,輕噓了口氣。

還好沒説到別的,以後真不能大意。

周素賢披衣走出來,仔細看李庸,見他雖有笑意,卻一臉風塵,雙目有些深遂,看到她出來,他忍不住上前將她擁在懷中深深地嗅了嗅,隨後發出滿足的嘆氣聲。

周素賢任由他抱了抱,察覺到他似有心事,便推了推他,道:「裏頭還有熱水,快去洗洗,我再回廚房炒兩個小菜,天冷,正好我陪你吃兩杯熱酒去去寒。」

回到家中后,彷彿一身的疲倦都散去了,李庸很不想動,想就這樣將她抱在懷中你儂我儂,但還是聽話的往後頭去洗漱。

周素賢往灶房炒了兩個拿好好菜,溫了兩壺酒,端來上房的時候,李庸已洗漱完拿着本書在讀。

小環幫她將飯菜陳設在桌上,又設了個紅泥小爐子,屋中酒香瀰漫,好不舒坦。

李庸丟開書,臉色再不似剛才那般,食物的香味讓他的心情瞬間變得好起來。

周素賢將溫酒倒上遞過去一盞,小環把內室的窗欞推開一道縫散散煙火氣,便悄悄退出去。

「有人曾說,食物最撫凡人心,但凡是美食,總能叫人心情暢快的。」

李庸看燈下美人笑盈盈的樣子,莫名地那些盤旋在心頭的污糟事都消失無蹤。豈能辜負美人意!他飲下一盞,笑了笑回道:「不知娘子這句話出自何處,莫非還有我不曾讀過的好書?」

哪裏是書上寫的,周素賢急中生智道:「不過是兒時聽得人說過便記住了,哪裏有甚麼出處。」

李庸自小和她一道長大,倒是時常聽她有驚人之語,遂揭過不提,看桌上一桌子好菜,皆是他愛吃的,還是他們的小家最溫暖!

周素賢看他用飯,在一旁替他夾菜,也不問他在臨江縣的經過,默默陪着用飯。

一頓風掃殘雲后,小環進來收拾妥當,周素賢把酒換茶,取來今年的毛尖,當紅泥水爐上的水滾開后,提壺洗盞沖茶,一氣呵成。

「現在總該可以告訴我吧,發生甚麼事情了?難道這回縣試咱們家的子弟全部落第不成?」

李庸一走小半個月,按先前他說的,最多等李康他們縣試后便會歸家,如今這都遲了兩三日,定是二房有事發生。

李庸執起她的雙手往面上放,她的雙手溫潤,肌膚雖算不上細膩,但也白嫩,只是手掌心因常年做事,留下了幾道繭子,李庸用自己的面頰磨蹭了一會,方才答話。

「這回縣試,只有七郎一個得了名次,除五郎外,二郎六郎均未中。」

周素賢早有猜測,二郎李庄身子弱,六郎李庾資質普通,七郎李康這幾年讀書有李府的名師指導,自是不用擔心的。

「這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周素賢不緊不慢地說,心中卻又猜測,到底他是為甚麼事這般上面。

「原本料著前兩日就該回來了,怎地這回遲了兩三日歸家,莫非二房那邊因二伯未中而發生甚麼事?」

她素來聰明,李庸遂不瞞她,把這回二房那邊小溫氏和羅香兒李大姑之間的鬥法一一說來。

「因着她們成親這些年都沒有孩子,二叔二嬸也不知替他們請了多少回大夫調養,這回也不知二嬸背着二嫂說了些甚麼話,叫二嫂聽到,大姑和二嬸在二哥落第后大鬧了一場,二嬸竟趁二嫂回娘家的空檔,替二哥買了個丫頭生孩子,二哥迫於壓力受了這丫頭,這事卻叫羅家知曉,兩家人很是鬧了一場,差點要鬧和離,半縣城的人都來看熱鬧,二哥急怒攻心,當時吐了血,年少吐血又豈是好事?二房這回鬧的……我不得不留在縣裏替二房拾尾,這才回來遲了。」

怪不得……二房如今弄成這般情形,周素賢不勝唏噓,想起那會李家還未分家的情形,若非當年李大姑逼迫鄭氏,鄭氏這才下手把羅香兒和李庄湊成堆,誰能想到這些年她們成親后竟然一直不曾有子嗣!

這都是一筆糊塗賬……

「我聽人說起,表兄妹做親,因血緣太過接近,有時並非是男方或是女方的問題,而是血緣之故,才不易得子嗣。」

李庸搖頭,二太太和二老爺也是表兄妹成親,這些年也養大了二郎和二娘子,顯然這說法不能說服他。

「這些事情說來也都是二房的事,我只是擔心二哥的身體,我怕他……恐非長壽之相。」

他們兄弟之間感情一向很好,周素賢明白他的心情,遂挨上去將他輕輕擁在懷中安慰,「二伯還年輕,接下來只要好生調養定當無虞,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李庸抱着她過了好一會才道:「賢娘,剛才我先去了老宅看望爹,爹不知打哪裏聽到說我們要把娘接回來,在那裏指着我和大哥的鼻子大罵了一通,說和娘死生不復見。」

怪不得剛回來時他的臉色那般難看,原來是在老宅受了親爹的氣。

周素賢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試探問道:「這幾日在籌備七郎的婚事一應之物,公爹許是聽了那麼一耳朵,七郎成婚,大姐今日來也是來問,總不好新媳婦進門不能全禮的,這又不比當初你我成親那會了,說來,真到七郎的好日子那天,你們兄弟是個甚麼章程,到底要不要接婆母回來?」

還能有甚麼章程呢?眼下李庸也沒得法子,鄭氏和李伯忠勢成水火,一山不容另一山,着實令他和李廉為難!

他輕輕嘆了一息,方才說道:「七弟成親是大事,那日自然是要把娘接回來受新婦的禮。只是這之後,總不能一直將娘放在廟中,時間久了總不好,若是我和大哥秋闈高中,便要起程上京應考,到那時,不論為了甚麼,是一定要把娘接回來的,只是依著爹如今這態度,總不好又剌激到他,於爹養病也不大好。」

周素賢不語,在處置鄭氏一事上,她實在不想摻和,便道:「事情總會有法子解決的,也不急在這一會。」

二人又說了些別的,衹是天色已晚,又吃了些酒,夫妻二人這一小別,再相聚自然情濃如水。

周素賢在睡下之前還在思量,若他們兄弟真箇為難,其實也可以將鄭氏接回臨江縣安置的,這樣李伯忠在荊州,鄭氏在臨江縣,二人不在一個屋檐下過活,自然誰也不會礙著誰了。

只是這想法終歸過於天真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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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蟾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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