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劍橫枕淬邪光(四)

玉劍橫枕淬邪光(四)

"還有活著的嗎?"

傳來幾個漢子的回聲,令狐桀暗暗數了數,只剩下八人。花費了老半天時間,眾人聚到一起。令狐桀帶著在潭中直走,摸索一日,感覺腳下不再是粘稠的淤泥,而是堅硬的地面,確信他們是上岸了。

其實此潭極大,同時可容納四五十萬人。所幸他們沒有落在潭心,不然要走出來少說也得四五日。令狐桀伸手摸地,觸手冰涼,以為是堅硬的石板,哪知黑玉也冰涼無比。

令狐慧怡和葉初因為身子輕,在落下的時候掛在了玉枝上,萬幸的是沒有任何的石塊砸在他們身上,也沒有人加害她。臉龐被些許的玉片劃出幾道傷痕,在粉嫩嫩的面龐上,顯得更加動人。

她已然昏死了過去,在玉樹中間仰躺,一襲粉色素白長裙緩緩下墜,裙擺紛飛,在青翠色的玉枝中含苞待放,鬢角幾許烏絲雜亂飛揚,裹住了半邊俏臉,雙眸微閉,眉間似有怒氣;吐氣如蘭,嘴唇垂涎欲滴,倒像個午間枝椏小憩的鄰家小妹。

尤其是因為地動還未靜止下來玉絲搖曳,相互碰撞發出叮叮聲響,如同天籟。

大鯢死後身上冒出烏黑氣息冉冉上升,一位絕色傾城卓然其中,芙蓉出於淥波,柔情溺態,媚不可言。

她睡了好久好久,即便潭中打鬥,也沒有吵醒她。一個女孩子,芳心暗許之後又被人拋棄,最難接受的是心愛之人送她入虎狼之口,對她而言,無異於天塌地陷,加上連日來的奔波勞碌,她是該好好睡一覺。

葉初卻早就被震醒,靜靜趴在樹枝上聽周圍動靜,待到令狐桀掌擊潭底,大鯢悉數死絕,他雙目已瞎,心中怕極,不敢貿然下去,只好待在原地。

令狐桀等人靠在一處,歇息良久。

一人按耐不住開口道:「總管大人,這裡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烏漆嘛黑一片,還得您老人家費神,帶大伙兒逃出去。」一人介面道:「是是是,還得您老人家費神。我看見東南方有光,想是出口,怎麼樣,咱們動彈著?」

眾人心中一驚,看來這兩人沒有和自己一樣瞎了雙眼,當下最好別讓他人知道自己雙目失明的事實,免得成了累贅。

眾口一詞附和道:「對對,東南有亮光,我看見了。」

「我也看見了,隱約還有一條小道。」

「我眼力好,你沒看錯,就有一條小道,總管,這地底幾百年沒人,深不見底,又有大鯢這等怪物,令狐慧怡葉初兩個雜碎就算掉進來也必死無疑。」

「這麼說,家主交代的事,咱們也算完成了,總管大人回去就說他們二人屍骨無存,賞了錢,好好請總管大人喝一杯酒。」

"對對對,得虧總管大人指教有方,可惜就是讓令狐慧怡好死,沒讓總管大人盡興。"

立刻有人鄙夷道:「甚甚甚,總管大人受老爺器重,缺女人嘛?我看是你小子心裡不老實。」

後者立刻附和:"對,我的錯我的錯。"說完給自己臉上清脆兩巴掌。

令狐桀微微一笑,這小子話語讓他很受用。突然,他感覺不對勁,厲聲問道:"我笑了么?」

眾人正在說笑,一時怔住。

「我笑了么?」他緊追不捨。

"啊……這……笑了……笑了沒……笑了吧。"一個機靈的漢子試探回答。

令狐桀猜想他們可能也瞎了,剛才八成是胡言亂語,不太確定,假裝語氣恐懼道:「什麼人?」這一句話好似炸雷,眾漢子汗毛倒豎,不自覺脫口而出:「什麼什麼人?」之後唯恐言多必失,卻是誰也不敢說一句話了。

隔了良久,令狐桀故作高深道:「有個殭屍一閃而過,你們可看清了,那個殭屍長啥樣?」

這裡是地底,有個殭屍再平常不過,令狐桀拿來騙人也不會惹人懷疑,對於這些漢子而言,丹水境上的高手也殺過幾個,區區一個殭屍自然不放在眼裡。心中舒了口長氣。一人搶先道:"我看清了,是個穿藍衣長袍的,面色甚是可怖。"

不料令狐桀一口否認:"不對,穿白袍,看不清臉。"那人很是尷尬,牽強道:"可能是小人一時疏忽,不如總管眼力好。"

又一人道:"我倒是看清了,穿白袍,身高七尺,軀幹猥瑣,想是在這裡有年頭了。"

「不對,身材猥瑣。」

那人立刻糾正道:"對,我看走眼了。"

最後一人道:「似是個身材短小的殭屍,穿著邋遢白袍,雙手僵硬,一瘸一跳的。」

令狐桀確認這些人同自己一樣都瞎了,冷笑一聲,悠悠道:"錯了,根本沒有殭屍。咱們都是瞎子了吧,別藏著掖著,誰也害不了誰。"

眾人乾笑幾聲,少不了聰明之輩岔開話題:"總管,怎麼出去,你拿個主意。」

「對對對,還得您老人家拿主意。」

令狐桀道:"當下急迫之事有三,一是打探此處何地,二是尋找食物凈水,三是……"

"什麼人!!!"

他未及說完,突然一股殺意襲來,明切感到有人。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都感到了明顯的壓迫感。

"噠……噠……噠",

竹杖點地聲頗為清脆,遠處一座巨大的石門內,走出一位老人,鬚髮盡白,拖墜在地,自言自語道:"什麼人?一百年了,還是兩百年了?太久了,太久了,算不得人了。"

眾人又驚又懼。

說著那人左手揮動,通「關沖」「液門」「中渚」「陽池」諸穴,一股霸道無比的氣力自掌心噴薄而出,想躲也躲不掉,震散眾人。遠處已有幾人受不了凌冽的掌力,倒地吐血,那人突然身形極快,欺到一人身前,兔起鶻落間捏住脖頸,後者骨骼微微做響。

"壞我神鯢,你等何人?"他言語蒼濁,可充滿了不容反抗感。

被捏之人只求活命,急答道:"我等是順國殿帥府中侍衛,奉命捉人。"

"聒噪!"

一聲炸裂,捏斷那人脖子,旋即又捏住一人問道:

"何以來此?"

"地動,是地動"

"何以地動?"

"天生異相。"

"何種異相?"

"這……我……我……我說不清……饒了我……饒了……"

不待說完,如法炮製捏斷脖頸,再捏住一人。

"何種異相?"

"是……流星……星光燦爛。"

"何種流星?"

"很多……很多流星。"

"流星急火,飛向何處?"

"南……南方。"

"南方何處?"

"……"

"砰"一聲炸裂,第三人的脖子同樣被捏碎,那人正捏住第四人脖頸發問。令狐桀匍匐在地,答道:"井宿,天狼。"

那人略微一怔,望向令狐桀笑了:"丹水境。"手底下依舊沒有收力,捏斷了第四人。

令狐桀尚未反應過來,那人形同鬼魅,再次三聲脆響,剩下三人都已斃命。而樹皮般的雙手已經纏在了令狐桀的脖頸上。

"多少流星?"

"六顆。"

那人一時僵住,低頭似在思考什麼,突然放肆長笑,乾巴巴的嗓音低沉駭人:"好,好啊。"

令狐桀大膽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回過神,身子一跳,撲向空中,答道:"李澤,李義潮。"

"你……你不是……你還沒死?"

令狐桀剛剛抬頭,一道金光攜霸氣掌力擊在了他驚詫的臉上,瞬間灌向他。

繼而敲碎黑玉大磚,震的周圍房屋嗡嗡作響。

這個自詡為令狐府中一等殺手,在死之前,腳底只留下了一方巨坑,身體被李澤掌力撕成了碎片。

爬在玉樹高處仔細聆聽動靜的葉初,尚未反應過來,李澤已經攀上玉樹,一雙大手放在他的腦袋上。

"闖我帝陵,你聽夠了么?"

葉初頭上汗水涔涔,只在瞬息之間,殺死八人,就算是丹水境的令狐桀,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這是何等功力。他一個小小戲子,猛然被這一句話發問,震的胸腔悶塞,雙腿發軟。

無形中壓的他快要喘不過氣,嘴中不自覺念道:"知……知罪……」

李澤聲音蒼老,語調不高,平平淡淡中似乎藏著萬鈞力氣:「你就是他們要捉的人?」

葉初點了點頭。

李澤道:「你也是個瞎子?」

葉初道:「跌下來的時候,不知哪裡射出萬道霞光,我們都被晃瞎了。」

李澤稀里糊塗,似是嗔怒,似是不爽,帶著三分怪罪,七分嬌憨,喃喃道:"就沒有不瞎的嘛?」

"有有有,和我們一同進來的女孩子,掉下來時已經嚇得昏死了過去,想是沒有失明。"其實葉初哪裡知道令狐慧怡是死是活,聽李澤語氣轉緩,最好是順著他的性子說話。

不料李澤望了眼身下的金銀玉山,又望了眼上方昏睡的令狐慧怡,突然冷冷道:「老夫欲送一趟功名富貴於你,可惜你不爭氣。」說完左掌微微用力,葉初悶哼一聲,身子軟到,在高高的樹枝間落下,折碎了許多玉絲。

翻飛的玉絲照出李澤面龐,一張爬滿皺紋的粗樹皮,五官隱在樹皮之間,頭髮眉毛鬍子全部花白,可不是整潔的純白,反而亂糟糟布滿臉上所有的犄角旮旯。白髮長可及足,好似垂在肩上的一件白色披風。

足點青絲,扶搖直上,抱起令狐慧怡,女孩兒身子輕飄飄的,對於李澤而言,宛如無物。

落地拾起竹杖,依舊竹杖點地,抱著令狐慧怡,再次走進了那扇古墓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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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魔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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