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謀

07

身下的床鋪劇烈地顛簸起來，驚醒了本就淺眠的少年。

全封閉的艙房內，依舊一片安靜，安靜到虛無的程度。不斷變換的光線從沒有完全閉合的窗蔽縫隙極進來，引起了夏恩的注意。

此時此刻，他的視野甚至還未完全清晰。但當他完全打開窗蔽、看到那隔著透明艙壁的宇宙空間時，殘留的那點睡意瞬間已消失得一乾二淨。

激戰正在進行。

無數的光子炮穿梭交織，映亮了原本幽靜深沉的宇宙天幕。時不時的有戰艦在其中碎裂爆炸，化成一朵燦爛的火花。

衝擊波隨遠近影響著附近的其他戰艦，而就連旗艦也不能倖免——這劇烈的顛簸就是最好的證明。

夏恩心中一驚。如此程度的船體晃動，不是旗艦的護盾出了什麼問題，就是有距離極近的其他艦艇被擊滅了。

護衛旗艦附近的可都是些高級將領們指揮的座艦，其中就有他二哥四哥的……

夏恩完全顧不上亂蓬蓬的頭髮和斜七扭八的衣服，塞上鞋子就沖了出去。

衝出門夏恩才發現，艙內早就不是他睡前的那般平靜。呼喝聲、走動聲、機器運轉聲混成一片嘈雜，雖大致還保持著秩序，但大部分軍雌臉上閃過的惶恐暗示著有什麼意外發生了。

對於這支身經百戰的軍團，什麼事情能讓他們露出如此表情？

當夏恩到達艦橋時，答案很快揭曉了——

軍團最高指揮官，洛奧斯特家族的公爵兼最高元帥，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竟然不在指揮室。

也不在其他地方。

勞埃德將軍端坐在指揮椅上，無數數據洪流在他眼前的光屏上滑過。他一條一條下著各種命令，周圍的下屬一個個高聲領命。夏恩聽了一會，竟然發現是安排全艦隊撤退布置的內容。

「大哥呢？！」

夏恩顧不得其他，一個箭步衝到勞埃德身邊，「二哥、四哥他們的座艦出什麼事了？！」

勞埃德扭頭瞥他一眼：

「元帥在駐防基地。」

他只淡淡解釋了一句，便回頭不再理會夏恩。

「大哥還沒回來？？那為什麼要撤退？！」

少年無法理解，他指著前方巨大的透明觀測屏幕——即軍用的廣角偵測顯示屏——皺著眉頭沉聲道，「這不過是群烏合之群，我不明白——」

話未說完，船體劇烈晃動，夏恩一個趔趄，直接倒在高大的軍雌懷中。

一隻大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將他扶正，夏恩下意識地抬頭，直接對上雌蟲那雙狹長鋒銳的灰綠色眼眸。

他心中一驚，指責質疑的話再也出不了口。因為距離的緣故，他好似隱約看到了那藏在冷靜灰綠眼瞳下的洶湧波濤——勞埃德遠不如他看到那般鎮定自若。

「夏恩少爺，這就是原因。」

他扶著少年站穩，指向光屏上重放的畫面。

那裡，無數架小型戰鬥艇近距離圍攻著巨大的軍艦，無數密密麻麻的小型炸彈從它們身下直墜而下，擊上軍艦的護盾，引起一陣陣的波影顫抖。

幾乎是頃刻間，護盾就碎裂了，一團團火光中，巨大的船體也四分五裂。

「SWC小直徑炸彈，威力巨大，數百發同時攻擊，可以穿透護盾。當然，如此距離，駕駛員不可能存活……這是自殺式攻擊。」

「我們必須先撤離基地炮台攻擊範圍，否則傷亡太大。」

「……」夏恩緊咬嘴唇，大腦快速運轉。他並不知道之前尤里和叛軍首領的會話，只是單從觀測屏里那突然出現的巨大粗壯能量束來看，思量了短短一會，就明白過來他們被設計了。

如此巨大威猛的火力攻擊下，兩軍硬性的戰鬥力差距完全可以不提。駐防基地上的炮台不斷朝他們發出攻擊，每次發射，都有軍艦被擊中然後失去戰鬥力，其所造成的傷害完全大於它們理論上的數值。

這次平叛，是個圈套。

彷彿為了應證他的猜想，就在此時，艦艇上的緊急通訊線路被接通了。夏恩所熟悉的那道嗓音在空中響起：

「………即刻撤退……快……所有……全體艦隊……撤退……危、危……危險——」

下一秒，突然亮起的光芒從觀測屏刺入眾蟲的雙眼，將永寂的宇宙點亮得仿似白晝。

夏恩下意識地閉上雙眼，卻在在理智控制下掙扎著睜開，他敏捷地竄到觀測屏幕前，然後就被眼前的一幕驚得屏住了呼吸。

只見屏幕上，實時觀測且放大的鏡頭中，駐防基地正在灰飛煙滅。

駐防基地是顆蟲造衛星，完全的軍事用途使得它的表面幾乎全是銀灰相間的特質金屬。此刻，那本閃著冷光的機械之城，從裡到外正在迸裂。

在異色的能量波衝擊下，往日堅固無比的巨大建築群，像紙糊的房屋一樣，被撕碎成無數碎片，在狂風肆虐下朝外飛馳而來。

「——準備跳躍航行！」

勞埃德冷靜的聲音回蕩在艦橋內，喚回了眼前軍雌們的心神。

「上將，元帥還未……」肯驚詫道。

「準備！」

勞埃德提高聲音，目光冷銳，宛如刀鋒，「全體艦隊注意！準備跳躍航行，1分鐘後進入跳躍點，目標地坐標……」

他的話還未說完，艙體又劇烈晃動了下。前方的舵手驚惶道：「上將，有碎片撞擊到了左前方艦體！」

突然響起的中央系統提示音替他繼續說明狀況：「注意！注意！護盾能量剩餘20％……跳躍進程被打斷……已中止…………」

不斷有基地的殘渣撞了上來，每撞一次，護盾的剩餘能量就下降一些。而觀測屏內，還有更多的障礙物正快速朝著它們奔來。

若是按照目前的速度，恐怕不到2分鐘，它們也會和旁邊不斷炸成火花的敵方戰鬥艇一樣，成為這宇宙中的一片塵埃。

最關鍵的時刻，艦橋內的所有蟲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最中間那高大強壯的雌蟲。

而勞埃德的選擇一如既往：

「調集所有非戰鬥能源至防護和動力系統。舵手，繼續開啟跳躍航行程序……其他艦艇，執行同樣命令……3、2、1——」

「警告！警告！艦體遭受B級傷害……護盾能量8％……警告！警告！——」

突兀的機械提示音響徹空間。顛簸，又是劇烈顛簸。艦隊的通訊中斷了，各種器械的顯示屏幕都在滋滋作響，畫面模糊不清，時斷時續。勞埃德衝到駕駛位上，一手撥開主舵手，開啟手動操作，強行繼續跳躍。

「警告！護盾能量5％……」

「警告！護盾能量3％……」

所有軍雌們如臨大敵，奮鬥在各自位置上。夏恩握著安全扶手，面色慘白。他很想對這群蟲大喊：尤里還在基地上！你們不能丟下他！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基地已然四分五裂。能源核心爆炸，沒有蟲能活得下來。勞埃德的判斷如此精確，冷靜的沒有一絲猶豫。這才是一個合格的統率。

尤里選他當指揮官，選對了。

若有一絲遲疑，他們都會死在這裡。

當熟悉的暈眩感傳來時，夏恩終是支撐不住，跌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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