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臉

疤臉

但他們沒能等回來武天奪,更遑論姬雲開。武天奪他們趁亂出城時,姬貫虹還沒來得及布置,也沒有封城,如今京城已被封,城外大軍壓城,城內軍隊四處巡邏,他們根本進不來。

姒月姬想了想,下了決心,「去找宋心玉。」

宋心玉明面是翩翩公子,京城紈絝,兵部主事,暗地裡有不少非法的買賣,所以或許他有辦法。

京城已是夜色降臨,但畢竟還早,往日此時正該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厭厭夜飲,不醉無歸的時候,而今夜,卻家家閉戶,妓院舞不跳了,酒坊歌不唱了,賭場吆喝也消失了。

今夜註定不平靜,卻又安靜異常。

姒月姬從從忠勇公府里運出來,趕的是忠勇公府每日定時運糞的時辰,如今他們再想出去在大街上走,不比進出城門簡單。

姒月姬正在發愁,那姓喬的郎中說了一句,「流人府每日早晚的例時施粥,不知今晚已經施過了嗎?」

姒月姬抬頭看向喬郎中,「例時施粥?」

「王爺可能不知,那流人府雖然也會拒收極為懶惰的流人,但卻也不會斷了他們的生路,每日早晚各有一次施薄粥的時候,封年節還會在午時加一頓,用的是府內的剩飯剩菜,也免了浪費,只是時間自然要比飯時晚一些。如今晚膳時間已過了近一個時辰,不知今晚的形勢,流人府還會不會施粥?」

姒月姬點頭道:「不管有沒有,只有去了才知道。」

姒月姬日間已經扮為雙腿不能行走的乞丐,引起了忠勇公府的注意,且那小木車和面具都留在了忠勇公府,自是再不能還扮成那樣。喬郎中等人給他拿鍋底摸黑了臉,又給他套了一套寬大的長裙,姒月姬就裝成女子,屈膝而行。

極為懶惰的流人,也養成了潑皮無賴的性子,每日都不去認真乞討了,全指著這一日兩頓的稀粥。管你城裡多少大軍巡邏,我若差了這一頓稀粥,可能明日就曝屍街頭了。反正怎麼都是一死,還真有人和巡邏軍起了衝突,打算去做個半飽的死鬼的。

姒月姬他們喬裝為流人後,剛出院門不久,就碰上了這麼兩個人。

姒月姬默默跟上去湊熱鬧。那兩人一見姒月姬他們人多,眼睛一亮,膽氣也壯了,吵得更加厲害。

這時有人策馬過來,喝道:「別吵了!吵什麼吵!」又對那攔著他們的兵士們說:「放他們走吧,流人府也派了兵守著,姒月姬也已經被抓起來了,我就不信他們一群乞丐還能翻出什麼花樣。」

姒月姬逃走,但守衛尚未換班,所以目前還沒有別人知道。

姒月姬他們隨著那兩個流人晃晃噹噹地走了,拐進一個巷子的時候,前後無人,其中一個流人忽然彎腰拉了一下姒月姬的衣角,「這位夫人,得罪了。」說完手指撫上了姒月姬的左頰。

其他人不由自主把手按在了偷藏的兵器上。

那人手指在姒月姬左頰上抹一抹,露出他左頰一道疤,問道:「您是姒管家?」

姒月姬身上瘢痕無數,但臉上只有這一道顯眼的疤,是王爺在他小的時候拿鞭子抽的,幾乎成了他的標誌。他對自己這道疤寶貝得很,不許別人再在自己臉上留下印記。

姒月姬看那人一眼,「你是流人府的?」稱呼他為姒管家的,多半是流人府的人,這人姒月姬不熟悉,大概是後去的。

那兩人忙躬身行禮,先前那人道:「劉管家這幾日一直派我們出來尋您。」

「劉管家尋我可有事?」

「倒沒什麼事,只是告訴我們,如果姒管家有用得著的地方,一定儘力而為。只是今日有些例外,他說如果姒管家時間允許,希望您能先繞道府上一趟。」

「我這邊還真有些急事,我想去個地方。」

「管家,依小人所見,如果您去的地方,不在去流人府的路線上,不若先去流人府,喝一碗稀粥,再拐去您所要去之處,反而不會引起人懷疑。」

姒月姬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他們直接去宋公府,勢必引起巡邏軍懷疑,但如果從流人府去往各個放向,都能說得通,於是點點頭。

那人續道:「管家您的腿……」

「暫無大礙。」

「那就好,我可以領各位走一些僻靜之處,還能快些。」

姒月姬乾脆站直了走,隨那兩人拐隱彎,穿小巷,只有偶爾在大路上才蹲下,不久就到了流人府。

流人府前正熱鬧著,不止白天進京的流人暫無去處,想要入府,就連已經被趕出去的流人,也怕今夜被戰火波及,吵著要府中收留。劉永貴正在府前維持秩序,忙得很。

「……我們已經和軍爺們打好商量,在府外一偏僻之處供大家暫避,軍爺們不會為難大家……」

他眼角一瞥,忽然看到了姒月姬,眼睛一亮,又很快轉回視線,「各位請先喝碗粥,之後自有人引你們去避難之所。當然也不強求,你們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但府里是真的住不下了。不過我這兒還備了舊衣草席,有需要的可以過去領。」

姒月姬順著劉永貴手指的方向看一眼,果然看到了門邊上正有人往外抬舊衣草席。旁邊有兵士把守,只是上上去翻一翻,並不細看。

劉永貴對旁邊的人偷使個顏色,那人轉身進了府門。

劉永貴繼續說道:「大家先去領粥吧……」

姒月姬這一整天,除了中午一個饅頭,一小碟底的鹹菜,之後就一口飯都沒吃,葯倒喝了整整三頓,也不知現在是不是餓,只覺得胃裡不舒服,聞著粥香,倒想去嘗嘗,於是乖乖過去排隊,其他人也跟了過去。

輪到他時,舀粥的人瞧他一眼,低下頭,勺子伸到底,盡量撈了些乾的出來,到了表面,又拐了一下,多帶出些剩菜沫。

那人姒月姬認識,是第一批進府的流人。

他低聲道了聲謝,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那粥喝了,又過去排隊等領舊衣草席。

許是他的表現太過像一個遠來的流人,別人讓幹什麼就幹什麼,也就沒引起守衛兵士的注意。

待輪到他的時候,剛才進府門的那人正好抱著一捆衣服草席出來,順手就把東西往姒月姬懷裡一塞,進去又去拿東西。

姒月姬接過來,很重。

等其他人也領完了,先前那兩個帶路的人繼續帶著他們往回走,一拐彎,就拐到了去宋公府的方向,姒月姬道:「等一下,我先看看這裡面都是什麼?」

其他人也打開衣服草席來看,裡面沒有別的東西,只有姒月姬的草席里,竟然還卷著一套黑衣和一套灰衣,還有一柄長刀和一包銀子,長刀雖然趕不上姒月姬留著城外的玄鐵刀,但也比喬郎中他們準備的軟劍要沉重趁手得多,銀子也不少,此外甚至還有點心和一個裝滿水的水囊。

姒月姬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平復了一下,要把那銀子拿出一半給喬郎中他們,喬郎中他們忙擺手,「王……大人,這怎敢?」

他於是乾脆給了那兩個領路的人,說:「銀子你們先拿回去,我用不上。你們跟劉管家說,」他指著喬郎中他們,「這些人是我的朋友,以後如果有需要,希望劉管家幫忙照顧一下。」

那人也不拖沓,接過銀子,說:「劉管家說您才是府里的大管家,自然是要聽您的吩咐,您就放心吧。」

姒月姬點點頭,不再耽誤時間,抱著草席向宋公府趕去。

宋公府所在之處,是京城的風水寶地,官宦貴族都在此建府,包括忠勇公府也在附近,流人不敢在這裡逗留。今夜是非常時期,兵士在附近又嚴密把守,怕朝官有異動,所以姒月姬他們一時還進不去。好容易等到一個換崗的空隙,姒月姬等人把草席舊衣交給那兩人,迅速閃進弄堂。

好在巡邏兵士對朝官們也有所顧忌,只在外圍守著,沒有在各府周圍打擾。

宋公府姒月姬只來過幾次,但因為瞅宋心玉不順眼,所以反倒印象深刻,也沒繞路,很快就到了。

他們在宋公府門前找個地方躲著,琢磨著怎麼能悄無聲息地進去,就見大門口除了門房,還有一人一直在門口守著,似乎在等什麼人。

那人是宋心玉院里的管家,姒月姬認識。

姒月姬心下一動,端著缺口的碗走了過去。那門房張嘴就要攆,被那管家攔住。

他低頭細看姒月姬的臉,抬手在姒月姬已經再次塗黑的左頰也抹了抹,低聲道:「姒管家,王爺呢?王爺沒回來?」

姒月姬搖搖頭,心道我還是拿塊人皮把我這疤遮上吧。

「怎麼……唉,姒管家,您快跟我進來去見我家公子吧。」

姒月姬於是跟著管家進了府,到了宋心玉的院子,發現宋心玉正在亭下乘涼。

只是他面色焦急,秋夜晚風涼,他卻越乘涼越熱,嫌侍童扇子扇得不好,搶過去自己使勁扇,嚇得那侍童跪下一個勁兒磕頭,卻不敢說話。

那管家小跑過去,還沒說話,宋心玉已經看到姒月姬,忙擺擺手,下人們立刻退下。

他跑過來,拉著姒月姬的袖子跑進屋就問:「姒月姬,姚馳繼進宮了嗎?皇上,皇上,皇上呢?你見到他沒?他還……還好嗎?」

姒月姬搖搖頭。

宋心玉立馬更加焦急起來,「姬貫虹進宮了,皇上,皇上,皇上可怎麼辦啊?」

姒月姬詫異地看著宋心玉。他本以為宋心玉是相中了自己的,誰知他對自己竟連問都不問一句。他本以為宋心玉是喜歡王爺的,誰知他也只是提了一句。反倒是皇上,被他磕磕絆絆小心翼翼問了不少。

但現在皇上和王爺的命連在一起,宋心玉問的是誰,也不重要了。

姒月姬說明自己的來意。宋心玉眼睛立即亮起來:「姬雲開來了,他來了好,他來了皇上就有勝算了,這事要怎麼籌劃……我得冷靜……」

姒月姬說:「姬雲開首先不能進城,乾脆不能讓姬貫虹知道姬雲開到了附近。」

「對,對,你說得對。」宋心玉原地打轉。

姒月姬皺皺眉:「宋主事,論陰謀詭計,你比我強千萬倍,你若想不出好辦法,我就只能砍了姬雲開的手,硬闖進宮了。」

「你……」宋心玉瞪了姒月姬一眼,雙手覆在臉上,閉了一會兒眼睛,再次睜開,重新回復陰險狡詐。

「如果皇上出事,我定然與他拚命,但若皇上無事,這事需得好好謀划。姬貫虹最疼愛姬雲開,如今失了他五六年,已經讓他破釜沉舟,如果姬雲開出了什麼事,姬貫虹怕是要天下人為他償命,所以姬雲開必須全須全尾還給姬貫虹,他才可能靜下心來與我們談判。這樣,我們可以用姬雲開交換他另一個兒子做人質。姬星移肯定不行,我們不能同意。多半是姬雲啟,他這人心眼比我還多,讓他做人質,姬貫虹也放心些。反正他和姬雲承誰都行。這樣,我們先出城,讓姬雲開寫封親筆信,向姬貫虹證明我們沒有誆他。」

「怎麼出城?」

宋心玉笑了一下,但沒維持住:「我剛好有一批貨今日到,正巧被擋在了城外。而且這批貨,本來就是忠勇公府定的。」

「好,可是我們怎麼進皇宮?」

宋心玉詫異地看著姒月姬:「你不知道嗎?」

姒月姬搖頭。

「呵,我倒知道。」

宋心玉這次是真的笑了,笑得極有優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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