捨我其誰，汝奈我何

姬雲繼這一下殺人太過出人意料，圍攻之人迅速彈開，愣了一下。

忽聽一聲長嘯，循聲一看，原來是叢明瞬間就殺死了兩個。

叢明嗨了，就像喝了醇酒，上頭，太上頭。

他差點就要轉換陣營，不，只有他自己，與姬雲繼拚死廝殺一場。

之前與姬雲繼紙上談兵，他就猜測，如果實際比劍，一定會更加精彩。

今日實際觀戰他才發現，這精彩遠在他想象之上。就開頭這兩招，便與他們那日紙上談兵不同，雖然仍是相同的兩招，但臨場隨機而變簡直可以用隨心所欲來形容。

與其說有招，不如說是無招，以無化作萬千變化，該如何破？

叢明上了頭，無處發泄，隨手便殺了兩人，頓時叫敵人心驚膽寒。

他們忽然意識到，即使今日他們來的人再多，恐怕也是失敗的下場。

同時姒月姬也砍死了三個半。那半個是沒有立死，但鮮血噴涌，若不及時救治，必死無疑。

姒月姬也是上頭，不過是氣得上頭。他也想和媳婦好好打一場，可是身體不行，因而他生氣。

但他本就氣力不濟，忽然砍殺三人，過於勉強了，他覺得氣血翻湧，沒忍住，嘔出一口血來。

姬雲繼看到了，著急了。這戰必須儘快結束，拖得越久，姒月姬越有可能挺不住。不能再繞圈子了，必須主動出擊。

他閉上眼睛，忽然像炮彈一樣，竄了出去。

巧了，他竄出去的方向，剛好在兩個人的中間，誰也碰不到。

「第三招是：你死了誰來保護我？！」

這下誰都聽明白了，姬雲繼這說的根本不是招術的名字。

姒月姬心中一盪，說了聲：「好。」然後轉身向戰圈外走去。

叢明這下從姒月姬的回答中也找不到靈感了，但他明白了姬雲繼的意思，於是向姒月姬飛過去，將他罩在自己的保護範圍內。

姬雲繼閉著眼睛，雖然看不見，但通過內力流轉，感知到叢明靠近了姒月姬，而離自己遠了。

姬雲繼放心了。

大概是人生中的頭一次，他為了別人的安全，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卻感覺放心了。

他微微一笑，道：「第三招：捨我其誰！」

一邊笑著，他一邊繼續漫無目的地彈出去，把敵人弄得更懵了。攔吧，輕功沒人家高，追不上；不攔吧，難道讓姬雲繼逃走嗎？

最初兩個人反射性地給姬雲繼讓出一條路，之後敵人就集結起來，跟在他後面拚命追。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姬雲繼撞到了樹上。

這可是雪地松林，他還閉上了眼睛，不撞樹上才怪。

如果不是因為這是生死之戰，敵人怕是要笑出聲來，然後就愕然睜大了眼睛。

沒人會認為姬雲繼能把自己撞傷，只以為不管多粗的樹榦都會被他撞斷，所以當看到樹和他都安然無恙，而姬雲繼像彈彈球一樣被彈回來的時候，他們實在難以置信。

更難以置信的是，姬雲繼後仰著腰，上身卻側擰著，以一個詭異的姿勢舉劍刺過來，同時身體像擰了勁的麻繩鬆開一樣，到了身前時，他已經轉回正常的且面對面的姿勢。

碰到誰，誰死。但卻不止於此。

姬雲繼刺中第一人，直穿心臟，繼而推著那人繼續繼續前行，只是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下來。其他敵人見機立即圍住他。

姬雲繼仍是沒有拔出劍，而是順著肋骨的方向，硬生生將那人胸腔劃開。寶劍離開那人的剎那，慣性帶動下甩向斜下方，恰巧將另一人的大腿劃出一條深深的口子，鮮血噴湧出來。

那被刺之人低頭看一眼自己的左胸，只來得及看到劍從胸腔出去時的殘影，此時才想起來恐懼。然而恐懼至此也到了盡頭，他死了。

姬雲繼此時方才將劍收回，卻又刺出去，這一件快得詭異，直中第三個人的咽喉。

在這過程中，姬雲繼有如飛天鬼舞般，身體扭得妖嬈詭異，躲過招呼到他身上的兵器。

至此第三招耍完，但只有這最後一下，才終於有了使用的武器是「劍」的樣子。

那被划中大腿的人雖然沒有死，卻更為恐懼。姬雲繼遠比他們知道的更強，甚至強得有些恐怖。

姬雲繼不是天生神力，因此無論是用劍生喇還是劈砍，都需要使用內力。不僅需要很強的內力，還需要內力的快速運轉，在出招或運用輕功時可以被迅速調用到極致。而在這間隙，姬雲繼的內力值極低，只夠感受周圍危險的程度，甚至無法形成有效防護。但偷襲又傷不到他，因他又會極速運轉內力，集中防禦，而且內力的分佈隨時隨地碎現場情況而變。

這種對內力的運用過於精妙，連叢明都自愧不如。內力的儲備上，叢明自然比徒弟強，而且要強很多，但這種隨心所欲地運用能力，絕不浪費的調動方式，是叢明根本沒想過的。

只有姬雲繼這麼懶的人，才會想到用如此經濟的方法來運用內力。一般人只會想到不斷增強內力就完事了。二姬雲繼這種運用內力的方式，則是在不增加內力的前提下，將內力的使用做到最合理分配。

叢明畢竟在山裡呆了十五年，因此他不知道，一年前姬雲繼還達不到這種對內力的極致運用的程度，因此那時遭到刺殺，也會讓他慌亂。

甚至在兩個月前，從大孤鎮到京城路上遇襲時，姬雲繼也做不到這種對內力的熟練運用，那時只是初步探索。

讓他有這種想法的時候，是他在與叢明口述過招的時候。

但他也沒有認真思索過這事，便直接過渡到今日由短暫實踐迅速到達成熟練程度的階段。

叢明要是知道姬雲繼達到如此成就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都跪下管姬雲繼叫師父。

敵人明顯滯了一下。不僅是因為怕了，還是因為姬雲繼無論行進的路線，還是出劍的方向，都太過匪夷所思，一時他們竟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但此時姬雲繼卻停止了進攻，挽了一個極為繁複炫目的劍花，將長劍收至身側。那是一手收式，如此漂亮，但在此生死關頭，卻是大可不必。

他向姒月姬挑了一下下頜，明顯在炫耀。

姒月姬卻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原來是敵人看姬雲繼分散了注意，一起偷襲過去。

姬雲繼似乎沒炫耀夠，又重新挽了劍花，還是那招收式，而敵人已到了身後。

叢明已經飛了過去，儘管如此，他怕是也來不及了。

姒月姬就要衝過去，但他本已是極為疲累，這一心急，竟是噴出了一口血，跌坐到地上。他看向姬雲繼的眼睛幾乎要滴血，心裡滿是極度的無力和絕望。

姬雲繼似乎此時才發現身後有人，轉身過去，收式還沒來得及耍完。

然而變化陡生，姬雲繼那個收式忽然變得極為凌厲。招術還是那個招術，甚至動作似乎都沒變，但氣勢卻是讓人覺得徹骨的冷。似乎是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離得最近的幾個人，便被籠罩在這收式之下，他們慌忙抵擋，但姬雲繼的招式實在繁複，仿似來自四面八方，根本擋不住。

姬雲繼這一招便收穫三個人頭。

而此時叢明則和他換了位置，沖入姬雲繼剛才所在的戰圈，頃刻之間，便也收穫了三個人頭，仰天長笑道：「第四招，汝奈我何！」

叢明現在充滿了戰意，如果不是覬覦著姬雲繼剩下的五招，他現在怕是要不分敵我，大殺四方。

看到姒月姬噴出一口血，姬雲繼也急了，奔過去半跪在雪地里，一把摟住姒月姬問：「你怎麼樣？」

姒月姬臉色青白，搖搖頭道：「我沒事，我是被你嚇的。」

姬雲繼急急握住他的手腕，探了探脈搏，發現姒月姬體內之毒並未明顯加重，確是勞累和心急所致，這才舒了口氣。這一放鬆，不知怎麼開了閘門，他發現自己竟要流淚了，忙把姒月姬抱起來，一邊走向馬車，一邊說：「你好好歇一歇，其他事你就不要管了。」

姒月姬如今深切體會了力不從心，也就不再逞強，老老實實道：「是，王爺。」

姬雲繼雖然不矮，但姒月姬要比他高很多，且雖然精瘦，但除了骨頭就是極為結實的肌肉，所以一點也不輕。可是姬雲繼橫抱著他，卻舉重若輕。其實他沒用多少內力，雪地上也沒有太深的腳印，可見縱使姬雲繼再懶，也是天生練武的料，輕輕鬆鬆就能達到別人一輩子也練不到的境界。

他身後是剛才圍攻姒月姬的殺手，因叢明過來護著姒月姬，讓他們瞬間就死了一批，如今見姬雲繼背對著他們，毫無警惕，又聚過了要圍攻姬雲繼。

姬雲繼是毫無警惕，但他此時怒意正盛，周身內力如刀子亂飛，敵人稍一靠近便受傷，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抱著姒月姬離開戰圈。

漩渦中心的姒月姬卻毫髮無損，大概是生平頭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柔弱，什麼叫被人呵護，由衷地笑了，笑得傻乎乎地。又想到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媳婦保護，沒有沮喪，反而羞怯起來。

姬雲繼把人放進車廂的時候，才低頭看到這抹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笑，傻中帶羞，別有一番韻味。

姬雲繼渾身的煞氣頓時就散了。

或許這樣也挺好，哪怕姒月姬以後也只能這樣柔弱又怎樣，那就換做他擁姒月姬美人在懷，不也是一種極樂嗎？頂多自己受點累，少了點折磨和別樣的快活，但這些都能在欺負姒月姬身上補齊，這可是以前根本沒機會體會的啊。

真是怎麼想怎麼美。

姬雲繼彎腰把姒月姬放入車廂時，姒月姬的腿側碰到姬雲繼兩腿之間。

靠！這也能硬？！

姒月姬眼中帶著詢問，看向姬雲繼。姬雲繼微微一笑，在他唇上迅速啄了一下，道：「回頭乾死你。」

姒月姬低聲地笑了，點點頭。

要想乾死姒月姬，先得乾死那些人。姬雲繼回身掃視戰場，渾身煞氣再次凝聚，有如實質，讓人有些透不過氣。

這煞氣實在讓人無法忽略，整個戰場都滯了一下，不分敵我，大家都看了一眼姬雲繼，有的人甚至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其中一個人，或許是為了鼓舞己方士氣，或許只是口不擇言，嘟噥了一句：「你就是只會耍詐嗎？若是真刀實劍地拼，看你還能有什麼招？」

姬雲繼哈哈大笑：「那就讓你們見識見識。師父，看好了！」

叢明的雙眼立刻就亮晶晶地，恨不得粘到姬雲繼身上撕不下來。

耍詐？姬雲繼和他口述拆招的時候，可是壓根沒有誘敵的過程，都是實打實地對招。只不過實際操作起來，姬雲繼還是懶得真去費那麼大的力氣，能把敵人騙到自己的劍下，總比費力氣去拼強。要知道姬雲繼的劍術只有九招，如果不用點詭計，就更需要精密的判斷和精準的變化，這些都完全不符合姬雲繼懶透腔的人設。

但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徒弟的小情兒受傷了，吐血了，徒弟生氣了。你們就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你們是怎麼死的吧！

叢明殺人殺到一半，敵人還剩半口氣就死了，只要他劍尖再往前送一點就死透了。但叢明突然撤劍，走出戰圈了。

他還雙手攏袖，一副專心看戲的姿態。

他甚至想到，下人們備好了花生瓜子爆米花沒有，或者有個瓜也行。

誰也別打擾我，我要專心看戲！

有不信邪的，趁叢明分心，偷襲過去，卻立即血濺當場。

他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敵人瞬間膽寒。他們知道叢明很強，只是沒想到他會強到難以估量的程度。

姬雲繼看出來叢明這是在挑釁自己呢，沖他點一下頭，拇指往身後的車廂一指。

叢明領會徒弟意圖，向車廂飛去，保護徒弟的心肝兒不受傷害。

同時姬雲繼飛向戰場。

兩人在空中交匯的那一刻，風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