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

邱哲為人精明，他知道姬雲繼是皇上丞相兩頭都能靠得上的人，所以想和他搭上關係，但他也知道姬雲繼是兩頭都厭棄的人，所以又不敢明目張胆地搭，怕無論哪方面失勢，姬雲繼都會受到連累。所以他想靠弟弟和姬雲繼攀上關係，又不想表明立場。

因此他將邱道除籍，如若將來姬雲繼落難，也不會牽連邱家，但如果不管誰得勢，都有人記著他姬雲繼守疆的功勞，而邱道和邱家的血緣關係不能變，到時再把邱道加回戶籍，他邱家就有機會發達了。

不過誰也不傻，邱哲打這算盤，若邱家真能做到從此和邱家老死不相往來倒也罷了，否則若想追究，一定能追到邱家頭上。所以邱哲這決定，是冒著風險的。

所以姬雲繼才會謝謝他。在邱哲看來，他或許認為姬雲繼是謝他把寶押在他身上，而姬雲繼自己，則是謝他肯把邱道交給自己。

這個邱道，他是很喜歡的。邱道長得眉清目秀，他本就喜歡，如今見他明知跟著自己前途未明，生死難料，反而在他名為做官實為放逐之時，堅持要做自己的義弟，更是在得知自己被除出戶籍時氣哭了，一看就是個心思清澈之人，姬雲繼更喜歡了。

馬車裡，姬雲繼摟著邱道的肩，另一手給他按摩著兩側膝蓋。邱道早已褪去外面另兩件繁複的衣服，只留一件長衫和裡衣，將頭埋在他肩上，肩膀一聳一聳，但已不再哭泣。

此時姬雲繼已經向他解釋過邱哲將他除籍的用意，勸他道：「你也應該謝謝你哥，他是成全我倆呢。」

「可是我已經被除籍了，回不了家了。」

「傻，逢年過節，我就讓你待代我去邱家拜賀，他還能不讓我的人去？」

邱道點點頭：「可是我剛才還罵我哥來著。」

邱道那時氣急，居然罵了邱哲一句勢利小人，姬雲繼急忙把他拉到馬車裡，怕他再出言不遜。邱道也就罵了這一句，誰知他還記到現在。

姬雲繼不由笑了，拍拍他：「明日我還得就邊防一事，同何將軍與你哥再商議商議，你明天和我同去，可好？」

邱道點點頭。

姬雲繼又問他：「你今年多大了？可曾娶妻？可有自己的義弟？」

邱道一時有些慌：「我，我十九了。」

「啊？」姬雲繼一愣，比自己還大兩歲。初見邱道之時，只記得邱哲說他未滿二十，不想居然比自己還大兩歲，大概那時只想著如何往外推，沒注意年紀的問題。然後又想到後來被帶來的那些要做他義弟的人，確實有幾個年紀比他還大的。

邱道也急忙解釋：「義兄弟之稱，在南疆主要是身份的象徵，年紀大小不打緊的。年紀大的義弟我也知道幾個。」

「好，沒關係。」姬雲繼安慰他笑笑，「那你該是娶妻了吧？有幾個義弟？」

邱道說：「我未曾娶妻，也沒有義弟。」

「哦，為何？」

「也有到我家做媒的，但我哥都不滿意。」

「你哥不滿意？那你怎麼想的？」

「以前的，我不知道，我都聽我哥的。不過義兄你您，」邱道忽然地下頭，「我知道我是喜歡的，我不聽我哥的。」

姬雲繼越看邱道越喜歡，手指托著他的下巴，剛要親上去，馬車停了。他不由嘆口氣，和邱道先下了馬。

馬車直接駛進了將軍府。姬雲繼收了被除了籍的邱道，這邱府是無論如何也不能住了。

早有人快馬來報，闔府上下迎接，但畢竟決定得晚，飯菜尚未齊備。正好大家風塵僕僕，先喝了涼茶，用了水果和點心，又沐浴更衣。

何雄之妻是南疆人，熟悉南疆習俗，來人報知姬雲繼路上收了個義弟，也一起過來，便將兩人房間設在鄰近。姬雲繼乾脆拉邱道去自己房裡沐浴，邱道卻拒絕了，「大人一路勞累，還是先好好休息，再說，也不好讓將軍久等。」

姬雲繼覺得邱道真是體貼，忍不住拍拍他的臉，捏著他的下巴在他嘴上嘬一下。邱道臉騰地一紅，竟然跑回自己房中。

姬雲繼哈哈大笑，回房沐浴，看到竹樓等人已經從邱府跑來，氣還沒喘勻，先流淚道：「王爺，小奴想死您了。」

姬雲繼也想他們了。邊疆巡查一兩個月，也是禁慾的一兩個月，若不是每天累死累活的，姬雲繼怕是要對姬雪和姚冰下手。如今見了竹樓他們，直接忍不住了，先抓了最可心的竹樓泄了火，其速度之快，連他都覺得自己可憐。

沒有安撫其他人，姬雲繼在下人的服侍下匆忙準備赴宴。竹樓一邊在旁邊歇著，一邊叨叨：「……何將軍是北方人，不喜歡義兄義弟這一套，他是沒有義弟的。而且據說他對夫人極好。哦，還有，將軍夫人是南疆山裡一個封閉山寨的人，對將軍一見鍾情，隨他下山來到寧平。據說那寨子有規定，凡是下山之人，永世不能回去的。所以何將軍和他夫人，也是人人知曉的佳話。」

姬雲繼知道何將軍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十六，已經從軍，小兒子才八歲，但也總在軍營里泡著。卻沒怎麼聽他提過自己的夫人，只有在他定了暫住將軍府後提了一句：「我這就派人通知內人，她一定能安排好。」言語間對夫人有隱約的得意。

姬雲繼在進府已經見過將軍夫人，如今正式見禮，得知她叫諾麗，不似中原女子那樣過分講究，性格極其爽朗。兩個兒子也見過了，小兒子何關性格活潑，大兒子何守卻極少言語，連何雄都不得不反覆強調，何守平時不是這樣的。

姬雲繼進了寧平縣，先是休息，后又忙活姒月姬的刺青，幾未出過門，幸好竹樓對他說了不少寧平縣風土人情，因此吃飯時和將軍夫人及小兒子也聊的開心，賓主盡歡。

飯後，姬雲繼拉著邱道早早回房休息。臨走前，何雄特意叮囑他把將軍府當做自己的家，不要有顧慮。姬雲也就不打算顧慮，將邱道拉進屋以後，就先啃起來。

「大人……」

「我的人，都叫我王爺。」

「王爺……」

「你或者叫我哥也行。」

「哥……」

「噓——先別說話。」

邱道被他哥保護得密不透風，每日只讀書，啥也不懂，被姬雲繼親得差點背過氣去倒也罷了，待到服侍他的時候，竟疼哭了。也是姬雲繼憋了太久，一時沒掌握好輕重，又哄了他好一會兒，循序漸進，才總算讓邱道食髓知味，嘗到了其中的妙處。又逼著他說了好多葷話，半晚上就把他折騰夠嗆，如果不是姬雲繼也累了，怕是邱道第二天要起不來床。

第二日，姬雲繼起床時，已經過了午飯時間。他吃著自家廚子做的飯，享受自己房裡下人和新收義弟的貼心服侍，感覺又回到了從前，無比愜意。卻也知今時不比往日，將軍府也不好久住，因此待午後最熱的時候過去，他決定去自己的新宅子看看。

姬雲繼新購的宅院靠北，依山傍水，在寧平縣這個地廣人稀的窮地方，宅子不小，但和別人比，也不算很大。一路上但見來往之人雖衣衫簡陋，但神色平和，可見此處雖窮，但窮在交通不便上，而這裡背山面海的，物產豐富，吃飽倒不愁。至於近期海賊反覆來犯，似乎老百姓不很清楚，可見何雄將賊人阻在邊關之外，這裡還沒受過侵擾。

姬雲繼心道這可不行，不能眾志成城，如何共同禦敵？應將邊關之憂廣而告之才是。

進了自己的新宅子，發現那宅院為當地典型樣式，多通透，少裝飾。管家李福甄正在指揮人給主屋加厚牆壁，加裝地龍。

「聽說這裡冬季也是陰冷的，王爺住慣了暖牆熱炕，我怕您不習慣陰冷，所以把這主屋加厚些，再安一條地龍，大概就不會冷了。且夏日牆壁厚些，屋裡溫度也不會升得太高。這通風處還留著，實在不行，夏季王爺也可在其他涼爽的房內住。王爺您看如何？」

李管家做事姬雲繼一貫是滿意的，道：「只是，既然其他屋內已經能夠住人了，不如早早搬來。我現在這情況，也不好在別人府中久住。」

「可這邊還要施工，影響王爺休息。」

「影響就影響吧，估計我今後也很難閑下了，白日大概很少會在府里，只要晚上不影響就行。」

姬雲繼猜得沒錯，在那之後，他這個只知吃喝玩樂的京城第一紈絝，居然真的忙碌起來。

當晚回到將軍府，邱哲縣令也下了堂過去，帶著他的師爺，並寧平縣轄地守將，一邊吃晚飯，一邊就邊防之事再次商議起來，均覺前途堪憂。

那師爺叫任峰忠，只是個屢考不中的秀才，頭腦卻活絡，提議從寧平縣大商手中借錢造船。

寧平最大的商戶叫陳震轉，常年在南疆主城夏州居住，但時不時會回老家寧平。他的生意遍布大半個南疆山珍海貨交易，因其手中不僅有馬隊，也有好幾條大商船。正因他海運占很大比例，也更怕海賊侵擾，所以每次回寧平，都會拜訪宴請何雄和邱哲，以打聽邊疆之事。那日姬雲繼初到寧平，接風的人中就有他，姬雲繼還記得他是個面容祥和但難掩精明的人。

他們商議了待陳震轉再次回到寧平，一定要如何請他幫助，許以何利。又商議了其他很多事宜，包括讓寧平縣城內外百姓知曉危險，待散會時，已經很晚了。

姬雲繼將邱哲暫時留住，邱哲把兩個大大的包裹交給他，說是邱道的東西。

姬雲繼向他轉達了邱道的感謝之情，並說他後悔罵了邱哲，邱哲似也一時激動，頓了一下才道：「拜託大人多為照顧舍弟。」他雖然已將邱道除籍，但仍以弟弟稱呼。

姬雲繼微微一笑：「我是他義兄，不就應該好好照顧他嘛。」

這時邱道轉出來，喚了一聲「哥」，還沒等說什麼，邱哲卻擺擺手，眼淚差點沒流出來。

謝或道歉都不必，邱哲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賣了自己的親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