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記官

書記官

姒月姬回府後,發現這一次姬貫虹竟不在流人府,於是去忠勇公府找他,對他說:「皇上就是想我了。」

姬貫虹未發一言,姒月姬撇撇嘴,轉身回了流人府。

次日上午朝,皇上面色不錯,完全沒有昨日受過涼的跡象。大臣們腹誹,皇上連裝都不裝一下,這得多麼看不起他們。

皇上面色不錯,心情卻不好。

三天了,連續三天,他沒吃到小食。

當然只要他吩咐一句,御膳房就能做出花來。

可是吩咐下去才做的,畢竟和別人巴巴送上來自己只要伸手接甚至不伸手張嘴就有人喂來的不一樣。

今天尤其懷念小食。牛肉乾、蜜餞、珍珠奶茶、提拉米蘇……甚至再吃一遍糖炒栗子也行啊!

姬雲繼怏怏不樂,聽大臣們把昨天的提議又重敘了一遍,仍不予置評,就要起身離開,有大臣此時略帶猶豫地說了一句:「皇上,臣有本要奏。」

姬雲繼沒搭理他,轉身就要走。

「臣推薦姒月姬做大殿的書記官。」

姬雲繼歪頭看一眼,坐回椅子上,歪斜著身子,心想看看他要幹什麼。

大殿安靜三秒鐘,然後就炸了。

反對的意見基本就是:他一個姒姓之人,怎麼可以入朝為官?

董其鐸也滿腦門汗,偷偷看向姬貫虹,心裡琢磨姬貫虹給他出的主意不知對不對?

之前他帶頭跪求皇上上朝,之後知道皇上「病了」,他雖然跑去找來所有的太醫,仍心下不安。

皇上很不簡單,怎會查不到是他帶的頭?

他知道大臣都有逼迫皇上上朝的想法,唯獨他傻了吧唧做了出頭鳥,他都要悔死了。

他總算聰明了一把,備了厚禮去拜見姬貫虹,又不能表現出要投靠皇上之意,只說一心效忠太上皇,但如今京官地位不保,恐無法儘力。於是姬貫虹就給他出了這麼個主意。

他甚至不知道姬貫虹是不是看他想要左右逢源,而藉此機會打壓他,那他更是得不償失。

但他是真的想左右逢源,誰都不想得罪,不敢盡信姬貫虹,因此猶豫了好一陣,才決定按姬貫虹所說上奏。

然後他就戰戰兢兢看著姬貫虹,決定如果姬貫虹提出反對意見,他就乾脆辭官回家。他不信姬雲繼能斗得過姬貫虹,離開京城,離開姬貫虹,風險係數還能低一些。

偏偏姬貫虹遲遲不發表意見,任眾位大臣把他批評得體無完膚。

董其鐸開始琢磨如何寫一篇催人淚下的辭官奏表,如何收拾行李大小老婆孩兒之時,姬貫虹終於發話了:「皇上,我同意董其鐸的意見。但畢竟讓姒姓之人入朝為官,有違律法。本來書記官應為七品,或許,可以對姒月姬特殊對待,只讓他司其職,享其祿,而不給其品階,皇上以為如何?」

董其鐸長舒一口氣。雖然姬貫虹沒提過不給姒月姬品階之事,但他同意姒月姬進殿做書記官,已經比他擔心的要好太多。

姬雲繼顯然也被姬貫虹弄愣了。他本來沒什麼要求,只想隨便找個借口,讓姬貫虹時常能把姒月姬帶進宮就行,他絕對想不到姬貫虹竟送他這麼個大禮。

同樣的,他也必須還姬貫虹一份大禮。只不過這禮是什麼,他要好好斟酌。

姬貫虹見他不言語,又說:「或者,也可以更改前朝律法,恢復姒姓之常人地位?」

「不必,」姬雲繼坐正,「就按太上皇所提第一個方案辦,著姒月姬為大殿書記官,無品無階,暫享七品俸祿,今日起即入職。著姒月姬馬上入宮,交待相關事宜。另,為姒月姬添置新衣新官服,連夜趕製,明日正式上朝書記。」

底下有人叨咕一句:「一個書記官,不是有現成的官服嘛,還用現做?」

前面眾位大臣慷慨陳詞,姬雲繼都好像沒聽見,那人叨咕這一句,他倒聽見了。他斜斜看那人一眼,那人一個激靈,立即改口道:「現有的官服,姒月姬的確穿不上。」

姬雲繼冷笑一聲,「哼,不察而言,罰奉半年。」

只不過說錯一句話,半年的俸祿沒了。此時那人才意識到,縱使姒月姬只不過是個禁臠,他也是皇上的禁臠,豈是他可以隨意說的,當下出了一身冷汗,忙跪下領罪。

「至於,」姬雲繼拿下巴一指董其鐸,「那個誰,賞半年俸祿。太上皇,」他微微一笑,「也賞半年俸祿。」

姬貫虹差點沒氣死,他一個皇上之爹,居然要靠俸祿來養活自己嗎?

但他的確又在朝為官,於理也說得通。他冷冷哼了一聲,心道算來算去,唯獨把自己算漏了,虧了。

姬雲繼心情好,喜笑顏開一聲「退朝」,轉身走了。

於是姬雲繼登基四天,上朝三次,唯一定下的一件事,就是給姒月姬封了一個沒階沒品的小官。

姒月姬聽到消息時,先是愣一下,繼而拿了東西一路跑到後院,牽了一匹快馬,在街市上又買了點東西,之後直奔皇宮而去。

皇上回到釣魚殿,對武天奪說:「讓你備的東西備好了嗎?備好了就拿上來吧。」

武天奪愣一下:「皇上,拿到這裡嗎?」

「嗯,拿進來吧。」

於是姒月姬進了釣魚殿的時候,看到皇上正在一大塊新鮮的豬皮上練刺青。屋子裡瀰漫著一股豬皮味,和為了掩蓋味道而熏得濃濃的檀香味。

等時間一長,估計還會有臭味從豬皮上傳出來。

「……」姒月姬跪在地上,一時忘了問安,「王爺,您……要不要在屋裡放些冰塊?」

「不用,等這塊不新鮮了就扔掉。沒辦法,將近十年沒碰過了,手早就生了,得好好練練。」

他抬頭看向姒月姬,放下針,說道:「過來。」

姒月姬站起來要走過去,姬雲繼眼睛一瞪:「讓你站起來了嗎?」

姒月姬就笑了。王爺心情好的時候和心情不好的時候,都喜歡虐他,但只要王爺高興,怎麼虐他都無所謂。

今天很顯然是王爺心情好的時候。

姒月姬乾脆雙手著地,狗一樣爬了過去,爬到王爺跟前,還抬頭叫了一聲:「嗚——汪!」

姬雲繼嚇了一跳,當然不是因為被姒月姬叫的那一聲嚇的,而是沒想到姒月姬竟會做到如此地步。

他愣了愣,抬起手要去摸姒月姬的頭頂,姒月姬就追著他的手咬,姬雲繼就躲。幾個回合以後,姒月姬到底咬住了王爺的手不肯鬆口,姬雲繼也用另一隻手摸到了他的狗頭。

兩個人同時想起將近十年前姬雲繼喚姒月姬「小狗崽子」的日子。

姒月姬叼著嘴裡的手,一下一下地舔著,姬雲繼一下一下地順著姒月姬的髮髻,「都快十年了,小狗崽子也長成大狼狗了,該拴條狗鏈子了。」

姒月姬忍不住鬆開嘴,沒敢言語。他怕增加王爺的印象,回頭再真給他拴條狗鏈子。

王爺看他手裡拿的東西,問他是什麼。姒月姬就打開來給他看。

一份糖耳朵,一份炸春卷,一份醬鴨掌,還有一小竹筒羊奶。

姬雲繼便眉開眼笑了,拿起春卷就要吃。姒月姬抬手攔住他:「王爺,要不先把這豬皮拿出去吧。」

姬雲繼呵呵一笑:「我都忘了。」

姒月姬把每樣都隨意翻出來一塊咬了一半,羊奶也喝了一口。姬雲繼也不嫌棄,把姒月姬剩下的一半也都吃了,指著春卷問姒月姬:「這個是你做的吧。」

「是,好吃嗎?」

「好吃。哪兒來的椰絲?」

「忠勇公府弄的,我從他們府里偷了不少東西回去。」

兩個人便嘿嘿地一起笑了。

他吃得高興,把姒月姬拉起來,摟在懷裡,自己吃幾口,就哺給姒月姬一口。

姒月姬說:「王爺,這宮裡的御廚,聽說山珍海味,什麼都會做,也比我做得好,那些我就不和他們比了。倒是這種小食,現在也方便了,您要是想吃什麼,隨時吩咐我,我回去給您做。」

「嗯,我想吃芒果椰奶糕,你能做嗎?」

「王爺,巧了,忠勇公府確實來了一批南貨,我都偷回去了一些,明日就可以給王爺做來。只不過我畢竟沒有趙潘玉做得好吃,王爺真不打算讓趙公子他們過來嗎?」

「不了,我不打算連累他們。除了飛鳳以外,其他人都已經成家立業,就連飛鳳,他爹也給他說了一門好親事,讓他們來陪我遭罪幹嘛?朝不保夕地。」

「嗯。」

「再說了,他們若是都來了,你不會不高興?」

「王爺,若是沒有這些破事,各位公子都來了,您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

「王爺,您高興我就高興。」

姬雲繼看進姒月姬眼睛深處:「我不讓他們陪我受罪,卻讓你來陪我送死,你,生氣嗎?」

姒月姬反手把王爺摟進自己懷裡,「王爺,我很開心。」

姬雲繼低頭繼續吃,不再看他。

他不想讓自己其他幾個義弟因自己而受罪,更不想讓姚馳音受苦,寧可自己替他守著江山。

唯獨一個人,唯獨眼前這個人,自己偏要拖著他和自己受罪,甚至曾經不讓他和自己共赴黃泉,要把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世上,要他背負復仇的重任,然後,還想讓他為自己殉情。

他所有的自私都落在姒月姬身上,卻覺得理所當然。

他當初在義弟契約上寫下姒月姬為奴這一條時,絕對沒想到,結果真如契約那樣應驗了。

姒月姬見王爺不言語,含著他的耳垂安慰他:「王爺,您要我,就是我最開心的事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

姬雲繼長嘆一口氣:「最近事情實在太多,我今日才發現,我錯過了一件事。」

「什麼事?」

「你的誕辰。」

姒月姬低聲地笑了:「王爺,您沒錯過。您知道我誕辰那天,您送了我什麼禮物嗎?」

「那段時間過得太過緊張,我都不記得是哪一天了。」

「王爺,」姒月姬幾乎把舌頭伸進姬雲繼的耳朵里,「就是您把我當做魚一樣吊在樹上的那天。」

姬雲繼眼睛一亮:「真的?喜歡嗎?」

「王爺,太喜歡了,還想要。」

「賤人。」姬雲繼習慣性往姒月姬腿間一掐,姒月姬吃痛向後縮了縮,姬雲繼才想起姒月姬的傷還沒好,於是改為掐他的腰。

姒月姬哪裡怕這點疼痛,但還是一扭腰,躲了過去,姬雲繼又追著掐,打鬧了好一陣,姬雲繼才把姒月姬制住,牢牢壓倒在地上。

姒月姬求饒:「王爺威武,饒了小狗子吧。」

姬雲繼噗嗤樂了,又想到姒月姬從此就要廢了,忍不住又嘆了口氣,翻身躺到了一邊。

「王爺,地上涼,您還是起來吧。」

姬雲繼沒起來,看著房樑上侍衛垂下的一個衣角,吻姒月姬:「我放出答應過你,你若是能活著回來,我就讓你上,可現在你上不了了,你不恨嗎?」

姒月姬把王爺抱過來壓在自己身上,不讓他受涼。「王爺,誰說我上不了你?」

「怎麼上?」

姒月姬咬著王爺的耳朵,用只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用手臂。」

姬雲繼一腳把姒月姬踹出了門外。

這一腳難度係數極高,因為姬雲繼本是趴在姒月姬身上,在踹他這一腳的同時,彈起戰力,那一腳無從借力,本是很難踢出力量的。也就王爺這樣的高手才能做到,樑上的侍衛也忍不住探頭小聲贊了一聲好。

宮裡原來的侍衛,雖然還不習慣姒月姬被直接踹出來的場景,但至少能夠裝作熟視無睹了。

姒月姬癩皮狗一樣拍拍衣服,又跑回了殿里。

姬雲繼看著嬉皮笑臉進來的姒月姬,忽然意識到,只要有姒月姬在,他的世界一直都是晴天。

※※※※※※※※※※※※※※※※※※※※

存稿徹底沒了。

媽媽出院兩天後,爸爸住院了。

可能也心焦吧,有點寫不下去了。

不過爸爸今天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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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喜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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