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和開始

結束和開始

記得自己年輕的時候，喜歡那些有儀式感的事情，特別是那種想與過去劃清一個界限，好讓自己重新開始的事情。

我很多次在新年和除夕之夜的零點，避開所有的熱鬧，讓自己獨處那麼幾分鐘，祈禱好多的事情，多是以「重新開始」為主題。

在那種特定的時間，特定的環境，特定的心情之下，把自己脫離開來，做自己以為很重要的事情，結束和開始，天真、純粹、無比的虔誠，希望能夠遇見一個新的自己。

雖然說沒什麼效果，但也這樣做了好多年，有好多的結束都沒有真正結束過，好多的開始也從來沒有真正開始過。

似乎那時候的日子要過得慢些，那時候的自己也要活得敏感細膩些，痛苦和快樂也要多一些。後來就不再追求這樣的儀式感，也不再做這樣的祈禱。於是，日子就開始嘩嘩嘩地翻過，從一年一年地翻，到十年十年地翻，某一天突然發現，結束的仍沒有結束，開始的仍沒有開始。

既然說個性即是命運，應該是指個性總能把人生中所有遇見的，不同的人和不同的事，都往一個方向去牽引。遇見的總是重複的結局，曾經以為已經結束的事情，換上一種形式，仍然在不斷地開始，而開始的事情，似乎總在以同樣的方式呈現出某種結局。

創了無數次業，開了無數個公司，最後都是一個結局，失敗的原因還永遠是同一個。

愛過無數的人，至今仍然是一個人，失敗的原因永遠是同樣的。

似乎現在的自己，與那時候的自己，除去年齡之外並沒有什麼區別。

在生命的終點到來之前，似乎沒有什麼可以結束，也沒有什麼真正的新意，可以重新開始。

開始，是結束了很多可能性的開始；結束，是開啟了更多可能性的結束。可惜，一個人所擁有的可能性，又被限制在這個人的個性以內，既然是命運，新與舊似乎都失去了意義，人生無端地就生出了荒廢無聊之感。

這樣的答案，足以讓人絕望或是去死。

人生的破碎感和無力感，大概就是被這種無窮無盡的開始和結束所撕裂和粉碎。

每一個人都擁有同一個希冀：遇見點兒不一樣的，哪怕只是一點點兒也行。

一模一樣的結局，像某種屍骸，已經堆積如山，自己也感到臭氣熏天。

這陣子重讀小說《飄》，似乎每一個字都可以讀出新意來，感覺與過去讀時相比，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在讀這本書，感嘆自己的變化，感恩這樣的閱讀享受，感謝時光原來可以贈予一個人如此美妙的禮物……

重讀一本書像是在重讀自己，經典文學作品穿越時空，現在的自己有幾斤幾兩，這麼一讀也就稱出了輕重來，而重讀一本經典書籍的妙處，在於把歲月帶給自己的成長和變化，以閱讀的方式給出有滋有味的自我品鑒來。

沒有想到現在的自己竟然也是可以品的，無端地生出成功人士的感覺來。

這樣的自我品鑒又讓我換了一種角度，領受了開始和結束的意義：人真的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生命短暫，真正值得去追求的，還是那些看起來可以戰勝時光的東西，而成長是唯一戰勝了時光的東西。

生命從童真開始，以真真假假為過程，以返璞歸真為結束。成長，才是一個人能感受到的最真實、最無法自欺欺人、最有價值的東西。

成功與失敗都同樣給予人成長的意義，感受到成長，才能讓這個世界更新，而更新自己活著的感受，才是生命唯一的意義。

反省，是把過去時光里還存留著的光點連成一條線，再在這些脈絡上來回多走上幾遍，看看昔日那些風景彼此之間內在的聯繫，以此來更新自己的心智，知道今天的一切究竟是從哪裡來的，明天想要的一切該從哪裡去取。

過去的自己，所有的開始和結束都沒有清晰的脈絡，來來回回走過無數次，看不見它們與自己性格之間的聯繫，所有的成長都是被動在成長，個性讓自己遇見重複的結束與開始，這一點都不稀奇。

反省，是把真正的自己挑揀出來，「真的」才是新的，新的裡面才有愉悅。想要遇見點兒不一樣的東西，先得遇上點兒不一樣的自己，成長原來就是知道在哪裡，才能遇見不一樣的自己。

一切都將結束，一切都將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