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鋒劍派(三)

萬鋒劍派(三)

寒宵第一次大噬生靈,是在兩年前最後一次圍剿,溫辰單槍匹馬沖入魔陣,將正道束手無策了五年之久的妖人葉長青活捉了回來。

那麼第二次,就是今天,還是正道圍剿魔道,只不過,他的身份從聖人變成了賊人。

淬了靈的霜花像燕山大雪,無邊無際地飄灑在崑崙之巔,一如兩年前的所向披靡,阻住了前方無數青鋒。

葉長青與溫辰背對而戰,心中波瀾動蕩。

其實,說真的,作孽這麼多,他從沒想過能善終,當初落到溫辰手裏的時候,就做好了必死的準備,然而……居然硬生生地像瘋子一樣被囚禁了二十幾個月,日日被審問魔核所在,有那麼一陣確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每天子時、午時,溫辰都會來到地牢,不咸不淡地重複著「魔核在哪」這四個字,他好像並不急着問出來,只是享受那種審訊的快感?

葉長青想不明白,他已經修鍊到渡劫的境地,為什麼就非要撅自己這顆骯髒的魔核,就為了飛升?

真是可笑。

但不管以前是不是,至少現在,葉長青是個吃軟不吃硬,且睚眥必報的人,他能接受被人一劍捅死,卻不能在刑具下屈服,交出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起初,他只是一口氣撐著,抵死相抗;後來,他漸漸發現溫辰並用不出什麼凌厲的手段來收拾自己,便開始策劃,怎樣能讓這冷心冷情的兵人身敗名裂,一蹶不振。

依溫辰的言,他一次殺手都沒下,並起摺扇,倏地化出一把長劍,姿勢詭譎地挑落了湧上來的七八把兵器,抓住個空當,飛身躍出數丈。

溫辰緊隨其後,將包圍圈中那來不及合上的口子撕得更大,始終一言不發,卻從不離開身後人方圓三尺之外。

二人身上的血跡越來越多,有敵人的,也有自己的,發了瘋的修士們一波接着一波,就算再神通廣大,他們也絕難全身而退。

葉長青抖出幾個颯爽的劍花,掠過溫辰身側時,笑着問:「誒,你知道你這人最大毛病是什麼嗎?」

溫辰沒理他。

他穿花蝴蝶一樣轉了幾圈,打趴一溜煙的修士,折回來下了結論:「你太自以為是,真當自己無所不能,天下第一?你忘了對於困龍枷那樣的五行禁術,我懂得,永遠都比你多。」

溫辰瞥他一眼,唇角動了動,想說什麼,卻到底沒有說。

又一刻鐘過去,百步開外的地方,天疏宗陣修的八卦靈牢已經布得差不多,七彩虹光升起,在半空織起恢恢天網,就算是出水的蛟龍,也得再被按回頭去。

血越流越多,活氣越來越少。

葉長青天生陽炎體質,不畏寒暑,現在居然感到有些冷了,他看似慵然,實則脫力地靠回溫辰背上,低喘道:「你還錯誤地以為,單憑兩個人的力量,就能衝破這鐵桶一樣的萬鋒劍派。」

這一次,溫辰應他了:「別怕,信我。」

「信你?你教我信你?!」他像是聽到了這輩子最好笑的笑話,神思一恍惚,沒躲開一桿勢如破竹的長槍,小腹被洞穿。

「葉長青!」耳畔傳來溫辰驚惶的嘶吼,葉長青反手扣住他執劍的腕子,強撐著顫聲道,「別,別傷他,你……你帶我走。」

那致命的一槍,彷彿點燃了溫辰深藏骨子裏的暴戾,再也沒有手下留情,恐怖的渡劫境靈壓輾軋出去,震得那金湯似的八卦靈牢搖搖欲墜。

寒宵這時候才是真正地醒來了,蠶食著無數人的鮮血和靈氣,發出興奮滅頂的龍吟。

一招萬鋒歸一,在林九淵手中如同兒戲,與其同輩的溫辰使出來,卻瞬間掀翻了沖將上來的數百名金丹修士。

他找准機會一步登天,與各種搜捕的術法和劍氣擦肩而過,僅須臾之間,就化作了一個墨點,消失在湛藍湛藍的天空。

「不能讓反賊跑了!給我追——」凌韜鐵杖點地,吐了口血,弓著腰狠狠下令,廣場上,一道道身影隨即像鷹隼一般,彈射出去。

……

十幾裏外,溫辰抱緊了懷裏的人,渾身是血,純凈的白衣早就萬劫不復,兵人永遠古井無波的聲線,終是起了驚瀾:「葉長青,你,你別死,你不能死,你還沒有……」

「我還沒有告訴你魔核在哪,是吧?」眼若桃花的青衣人微弱地接了一句。

這一句似乎戳著了心事,溫辰眼眶微紅,本就不善言辭的他,一時又沒答出話來。

帶着個重傷的累贅,從千人圍困的萬鋒劍派逃出來,他就再不是人,也被了幾十道傷口,不少地方,深可見骨。

崑崙的冷風如數九寒冰,吹在身上與刀削無異,溫辰不在乎自己,卻不停地用溫熱的水木靈力給懷裏人療傷,他漫無目的地飛了不知多久,終於看到前方山崖上一處黑黢黢的孔洞,便一頭扎了進去。

進去后才發現,這裏面,大概是個數千年都無人問津的天然寒潭,冰冷的水汽一絲絲蒸騰起來,化成肉眼可見的霧氣,雲煙繚繞,如同瑤池仙境。

溫辰將人放在潭邊,手忙腳亂地要解衣看他身上的傷情,卻被葉長青劈手阻住,一雙漂亮的眼睛笑得繾綣:「搜魂釘,困龍枷,再加上靈武重創,我活不了了。」

「你,你……」溫辰哽著嗓子,急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垂著頭,無力地像個孩子。

葉長青看着他,彷彿穿越時光,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一字一句,緩緩道:「溫辰,說真的,如果我是你,根骨明凈,登峰造極,必不會為了什麼東西污我這一身清羽。」他閉了閉眼,忍過一陣頭暈目眩,輕聲問,「你本該是天上月,卻非要做階下泥,死到臨頭了,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氣氛僵硬了片刻,然後,寒宵噬人的鋒芒抵在他頸部半寸的位置,劍的主人嘶啞道:「我當然是為了魔核,為了飛升,為了踏碎虛空,將所有人都踩在腳下,你不是早就知道了?這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話語中有窮途末路的哀傷,叫人不得不信。

葉長青連道了三聲「好」,費力地抬起手,指指自己深紫色的左眼,微笑着說:「魔核就在這,拿去成仙成聖吧……溫辰,你不知道,能把你拉下這攤渾水,我真是好開心吶。」

魔族心甘情願獻出的魔核,要比被人攫取的純凈許多倍,再加上他的這個境界,恐怕能讓世上千萬修真者肖想瘋了。

所以,怨不得這姓溫的寧可拋下一切,也要奮力追逐。

搜魂釘帶來的巨大反噬,混雜着身上無數創口的靈力腐蝕,葉長青只覺體內血氣一陣陣翻湧,生不如死。

他視線已經模糊到不行,看溫辰在破碎的衣袋裏搜尋着什麼,心想應該是取魔核的獵魔刃吧?罷了罷了,便宜了這小子,也總比被烽火同儔那群餓狼叼了去的強。

他這麼想着,結果下一刻,一個指頭肚子大小的東西被塞進嘴裏。

這是什麼?

舌尖上的味道好生熟悉,甜甜的,帶着股淡淡的清香,像九月初秋里,江城大道上金燦燦的瓊英。

溫辰竟然隨身帶着……桂花糖?

可憐葉長青活了三十多年,從天之驕子,到萬人唾罵,什麼大風大浪都經過,自以為世道如棋局,落子當無悔,誰知,卻在一輩子收尾的時候,生生被噎了個意難平。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朦朧得像一潭霧澤,簌簌的雨點一個個落入水中,叮咚作響,每砸出一片漣漪,就有一頁泛黃的場景閃回出現。

「師尊,今年潛龍院選拔,你看好哪個啊?我看歐陽川那小子不錯,要不就他?」

「長青,你在折梅山愛怎麼胡鬧我都忍了,出去了好歹收斂一點啊!祁長老的兵器庫,也是你能隨便動的嗎?」

「葉公子,此次論劍,花辭鏡雖敗,卻並非心服口服,若有機會,可否再行比過?」

「比就比,誰怕誰?左右我愛的就是論劍第一這個浮名,至於到底誰強誰弱,那都無所謂的。」

這是誰在說話?好耳熟。

葉長青在混沌中沉淪許久,驀地睜開眼,一面褐色的梨花木書案映入視線——筆墨紙硯,術法典籍,還有一隻細膩的青瓷碗,淺淺的,裏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圓潤小東西。

桂花糖。

他像是趴着睡了好久,胳膊都被壓麻了,緩了緩勁兒,才探手擷了一隻出來,兩指輕擦去掉糖紙,慢吞吞地放入口中。

沒錯,就是這個味道,和溫辰最後餵給他的那顆,很相近,但細品的話,又有一點不太對……桌上的這粒軟軟的,入口即化,甜味也更加清冽,不似之前的那一粒,硬邦邦,含了半天也沒啥變化,連那桂花香里都帶着一股陳年老朽的滋味,就像……

「就像放了十來年一樣!」葉長青猛地一拍桌子,挺起身來直喘氣,額前背後,佈滿了長夢醒來后盜的冷汗。

他下手沒輕重,那古色古香的梨花木書案,差點被拍地當場咽氣,案上東西七零八碎地撒了一地,滿堂的寂靜頓時熱鬧起來。

聽到動靜,書房門「嘩」地一聲打開,兩個身着青衣銀腰帶的少年少女衝進來,一齊驚喜道:「師尊,你醒啦!」

「我——」葉長青一抬眸,就愣了,想也沒想,脫口訓了出來,「秦簫,好你個逆徒,動刀子動刀你師父頭上了。」

他罵的不過分,誰讓這小子,受凌韜的蠱惑,用那把上好的靈槍「蒼龍」,最後給他捅了個對穿?

然而,被罵的這位,可不這麼認為。

「動刀子?」秦簫被這莫名其妙的一訓搞得迷糊,不解地搔搔頭,滿腹狐疑,「師尊,我沒偷懶啊,這不是你說幾點來,我就幾點來的嘛,看你沒起,也不敢說什麼呀……那什麼,師尊你又通宵看劍譜了吧,居然趴桌上睡到日上三竿都沒起,害我們起了個大早,幹了個晚集……」

他本來還想嘮叨,可看師尊臉色白得跟鬼一樣,一看就是不悅極了,求生欲作祟,吞了吞口水,偃旗息鼓。

「你……你真的是秦簫?」葉長青不確定地問了一句,目光刻刀一樣在他身上凌了幾遍,不可思議地嘆道,「你真是我徒弟?!」

「……」秦簫無語,剛剛是誰說自己逆徒,動刀子動到師父頭上的?

其實不用他回答,葉長青自己也能看出來,這小子可不就是他那倒霉大徒弟,劍眉星目,身形頎長,長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卻是個一根筋的性子,做事直來直往,總也長不大,以至於越活越回去……

越活越回去?不對,不對。

他忽然意識到,人的思想可以長不大,但身體不行啊!之前傷他的那個秦簫,已經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而眼前這個,頂多十七歲。

葉長青原本就震驚的眼神,更驚悚了,確定了秦簫不是那個秦簫后,趕忙去看站他旁邊的小丫頭片子,只見她年方豆蔻,生得甚是亮眼,光潔的肌膚如鮮奶浸出來的一般,大眼睛巴眨巴眨,靈動若畫眉鳥,即使兩頰肉乎乎的,亦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

「二胖?」葉長青試探著叫了兩個字。

「哎!師尊,你可終於看着我啦~」阮凌霜輕俯下身子,羞羞臉,嬌嗔道,「師尊呀,你一看起劍譜來就不理人,這樣子以後怎麼找道侶啊~」

沒毛病了,葉長青吃了顆定心丸,這個最關心別人終身大事的再世月老,除了他的二徒弟阮凌霜,不做第二人想。

他壓下紛亂的心神,諱莫如深地問:「你們誰能告訴我,現在……是哪年哪月?」

秦簫和阮凌霜對視一眼,心中所思所想應該沒差,都是師尊沒吃藥嗎,這都能忘了?

最終,還是大徒弟秦簫更體諒「老年人」,乖乖回答:「今天是元安八年,正月二十三。」

葉長青合上雙眼,深吸一口氣,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居然,重生回雙十之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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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開始新篇章

說下這個文的境界和力量體系設定,按照仙俠正統的劃分,練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飛升。

大體框架是這個,但是私設多如狗,比如,元嬰以上可以不老,但只有化神或渡劫的大佬,才能當老不死,其他人,也就是延年益壽。

另外,咱也不是凡人修仙那種升級流,有境界劃分就是為了對各個人物的實力一目了然。前期幾個境界練起來都比簡單,化神渡劫飛升會很困難,所以二十多歲的元嬰境很常見,不要驚訝,手動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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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那個放了十來年的糖,會不會壞的問題,本來,我是木有想過的,但是,評論區被問得頂不住了,你們就當大辰是冰山體質,有特殊的保存方法吧,捂臉,我真是要桂花糖PTSD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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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成了死對頭的師尊[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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