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除夕）

「生盆~火烈~轟鳴竹，春風送暖~入~屠蘇~」

「故鄉今夜~思~千里，燈前小草寫~桃~符~」

看着滿山的雪景，身穿白色長袍的少年站在樓閣上負手而立，眉宇間透著點點憂愁，雙目深邃而又悠遠的望向遠方，天地渾然，雪落群山點點……

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的老者抬了抬手指。

「燈籠再往右掛一點。」

「好嘞！」

紅彤彤的燈籠在檐下掛了一串。

掛好燈籠，看着燈籠亮起不明顯的火光，寧無猜從樓閣上面一躍而下，看向那閉目養神的老者抱怨道：「對了李叔，你能不能說說虞青梅，越來越過分了嗷！昨晚不僅折騰了我一晚上，還忽悠我跟她一起溜下山去看煙花！」

閉目養神的老者烤着火爐，嗯了一聲：「然後呢，你怎麼做的？」

寧無猜得意一笑：「那我當然不能幹啊！咱可是夔門三好弟子，違反門規的事兒哪能幹！李叔你可得替我作證啊，我當時就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閉目養神的老者緩緩睜開雙眼，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欲言又止，緊接着緩緩豎起了一個大拇指，神色複雜的看向寧無猜：「幹得好……」

「害……」

寧無猜臉上洋溢着笑容，豎起食指擺了擺，閉眼得意的晃了晃腦袋：「不~值~一~提~」

穿越過來這麼久，虞青梅的小心思他摸得透透的！

還想害他觸犯門規，讓他背鍋？！

想都不要想！

「二師兄！」

滿臉墨跡的小胖墩奮力舉起手中的年畫，大紅的裱紙上面畫着幾個歪歪扭扭的身影，一臉興奮的看着寧無猜：「看我畫的！」

寧無猜接過來仔細的看了看，倒吸一口涼氣：「百鬼夜行圖？富貴兒你這繪畫天賦可以啊，蓬頭鬼，弔死鬼，長鬼，食氣鬼，毛鬼……行啊你，畫的有模有樣的！」

緊接着寧無猜無視掉滿臉哭喪的小胖墩，奇怪道：「不過這大過年的，你畫什麼鬼啊？多不吉利……」

「這不是鬼。」

王富貴兒仰著小胖臉，滿臉惆悵的道：「這是我畫的大師姐，二師兄，小師叔，李叔和掌門師尊……」

寧無猜頓時臉色一窒：「你是說，這弔死鬼……是我？」

見到小胖墩認真的點了點頭，寧無猜嘴角輕輕抽搐，拍了拍小胖墩的頭：「畫，畫的不錯……努力值得肯定，不過有些東西還是需要一點天賦的，來，師兄給你露一手！」

說着，寧無猜便抓起一旁毛筆，剛想給小師弟來一堂生動有趣的繪畫課，卻聽到李叔在一旁慢悠悠的說道。

「對了，春聯你也順便幫我寫好貼門上吧……」

熄滅火爐，李叔慢悠悠的站起身來，裹緊袖袍，臉色被凍得有些發白，意味深長的說道：「我先回屋躺一會兒，經閣里想看什麼書自己拿。對了，你也別太認死理了，有的時候吃點虧有好處，人生漫漫，吃虧是福。」

「前面多吃點虧，後面好日子就慢慢來了，你李叔是過來人，不會騙你的……」

寧無猜執著毛筆，望着李叔那蹣跚遠去的背影，長發飛舞，伸手輕輕摁住桌前被風吹起的紅紙。

小師弟一臉迷茫：「二師兄，李叔這是什麼意思啊？」

寧無猜沉吟片刻，伸手撓了撓鼻子，疑惑的道：「好像是在點撥我什麼？吃虧是福什麼的？」

小師弟撓了撓頭：「對了二師兄，大師姐不是要拉你下山么，你這次拒絕了，估計大師姐很不開心吧？」

「嗯。」

低頭看了看筆下的對聯，寧無猜若有所思，摸了摸小師弟的頭，輕輕落筆……

天色漸暗，夔山逐漸陷入一片幽寂，唯有山上那一串紅彤彤的燈籠，渲染著過年的氣氛。

沒有前世那種熱熱鬧鬧的氛圍，寧無猜毫不意外，畢竟夔山上就這麼大貓小貓三兩隻，李叔寸步不離經閣，師尊神龍見首不見尾，小師叔又懶懶散散。

好在他本身就是一個安靜的性子，倒也沒覺得有什麼落寞。

「年獸，又叫夕，生性兇殘，每隔一年就會出來吃一個處女，村民們極為害怕，但又無濟於事。直到有一個名為杜蕾斯的勇者橫空出世，一年裏金槍不倒，策馬奔騰，等到第二年夕出來的時候，便被活活餓死了！」

「但是村民們並不知情，以為是勇者啪啪啪的聲音嚇走了夕，於是就仿照啪啪啪的聲音製造了爆竹，年關將近時，便會一起燃放爆竹，互相祝福，後世也就叫做除夕……」

一邊講著故事，一邊送小師弟回了屋子，小師弟突然仰起胖胖的小臉問道：「可我還是不懂，年獸為什麼會被餓死啊？」

寧無猜沉思了片刻，抬手揉了揉小師弟的頭：「沒關係，等你長大自然就懂了……」

「噢。」

小師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又問道：「那為什麼非要在新年放爆竹祝福啊？平時不行么？」

寧無猜笑了笑，望着皎皎的月色白衣翩翩：「新年其實和往常一樣，願望不一定非要在過年期盼，但唯有一些特別的人，他們在衷心的祝福你，告訴你新年快樂，我又陪了你一年……」

小師弟用力的點了點頭，在寧無猜的注視下向屋子走去，走到門口卻忽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大聲道：「二師兄，新年快樂！」

寧無猜神情微微一滯，看着那道像小熊崽子一般的身影，忽然笑出聲來：「新年快樂！」

「還有大師姐，幫我也告訴她新年快樂！還有，從咱們夔山也可以看到山下的煙花的！」小師弟用力的揮着手。

寧無猜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忽然白衣輕甩，轉頭飛奔著離開。

看着那道白衣消失在視野里，小師弟輕輕托住下巴，搖頭嘆息道：「唉，真是不教小孩子省心……」

「啪！」

腳步踩在石階上，濺起一片雷光。

大片的積雪從樹梢上落下，白衣搖搖曳曳，抖落一身涼薄，穿過密密的山林。

額頭見汗，呼吸開始急促。

「砰！」

一腳踹開房門，寧無猜一把拉起正在吃雞腿喝酒的虞青梅，二話不說便往山頂掠去。

長發被寒風掠起，虞青梅一臉懵逼的被帶着跑，手裏還拎着個雞腿，青衣浩渺。

望着呼吸粗重的寧無猜，虞青梅似乎有些失神。

燈火朦朧，燈籠的紅光落在他臉上，溫柔的眉眼，帶着一絲堅定，勾勒出仍稍顯稚嫩的輪廓……

沿着台階一路向上，直至山頂，寧無猜這才放開手來，扶住膝蓋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虞青梅眨了眨眼睛，不解的看向寧無猜：「小寧兒，你這是？」

「啪！」

山風吹過，吹動長發，一朵絢麗而又渺小的粉色煙花在山下綻開，倒映在眼中。

「啪！」

「啪啦啦！」

「轟啪！」

金色的，紅色的，紫色的……

宛若在空中綻放了一片花海，分裂成無數小小的光點，照亮夜空后又轉瞬不見。

寧無猜扶著膝蓋，煙花的光亮遠遠地照亮他的雙眸，微微喘息著咽了咽口水：「不用違反門規，在山上一樣可以看到煙花的……」

「師姐。」

看着虞青梅那出神的背影，寧無猜緩緩直起身來，喘息著張開手臂笑道：「新年快樂！」

虞青梅拿着雞腿轉過身來，眼裏似乎閃爍著某種晶瑩，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一把撲到寧無猜懷裏：「新年快樂！」

寧無猜身子一僵：「師姐……」

「不許多想！」

虞青梅輕哼了一聲，臉頰似乎被煙花映紅：「這是師姐的抱抱獎勵！」

「不是，我是說你雞腿蹭到我衣服上了……」

「那你還拿劍柄頂撞師姐呢！」

「什麼劍柄？」

「不是劍柄么？那是什麼？頂我腰……」

「師姐等一下，不能摸！」

「啊！要死啊你小赤佬！就知道你賊心不死！你別跑！」

「是你自己撲過來啊！講點道理！」

「轟啪！」

一朵燦爛的金色薔薇在天空中炸成漫天金雨，如同一抹熹微，照亮了原本幽暗的夜色。

李叔打着哈欠走出房門，望着那短暫亮如白晝的天邊，似乎是追憶起什麼一般，走到經閣的庭院邊，看着滿山紅彤彤的景象笑着搖了搖頭。

轉過身來，剛想把小火爐搬出來，卻陡然呼吸一窒，目光凝在了門口的那副對聯上。

【開門迎春福如東海】

【抬頭見喜吃虧是福】

【萬事如意】

緩緩關上門，看着大門中間那一個龍飛鳳舞的『虧』字，李叔不由得闔目深吸了一口氣，額頭青筋暴跳。

「小王八蛋！！！」

幾隻受驚的倦鳥呼啦啦的飛出樹林。

積雪簌簌的落了一地，聲音悠遠，在山中久久回蕩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