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黑暗之軀 第二章 小魔女

第一卷·黑暗之軀 第二章 小魔女

余饒愣在了原地,記憶卻如同脫韁的野馬,早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鄰居的死,母親的死,不統統都是這樣死的嗎?難道說,自己認識的人,都得這樣死?

余饒恨不得喊一句,「他奶奶的,有種你出來殺了我。」

黑暗裡,當真走出了一位手拿長劍的少女,少女一襲夜行服,卻依舊擋不住她傲人的身姿。標準的瓜子臉蛋,讓她更加俏麗,卻也顯得更加的冷淡,像她手中的劍一樣冷。

她手中的劍,還滴著新鮮的血液……

現在,余饒是想跑但是兩腿發軟,根本跑不了。

高手——

這是少女看到余饒的第一個反應,她殺了那麼多人,還從未見過有哪一個人像余饒這樣,看到屍體后第一反應居然是檢查屍體的傷口,藉機來分析劍的形狀,劍客的用劍習慣……

自己不能小瞧他。

少女冷聲道:「喂,看樣子你也懂得用劍,不知到了哪一境界?」

境界?

境界是個什麼玩意,余饒長這麼大倒是聽說過什麼天人境,凡人境,亂七八糟境……若說自己是什麼境,狗屎境還差不多。

見余饒不回復自己,少女冷哼了一聲:「好吧,江湖規矩,我叫殷落落,你叫什麼名字?」

這下余饒終於知道了答案。

「我叫余饒。」

殷落落提著長劍走到余饒的身旁,想看看他拿的是什麼劍,可是卻沒有看到半點劍的蹤跡。

探出了腦袋,朝超他的胸口看去,因為殷落落估摸著余饒善用的是短劍,就是那種藏在袖子里或者懷裡的劍,那種劍不出罷了,出了,就是一招決勝負。

色魔。

這是余饒首先想到的,這年頭到底怎麼了,這怪叔叔摟著自己,饞自己的身子,現在來一位漂亮的緊身衣姑娘,也饞自己的身子。

余饒把胸口捂緊了些,向後退了兩步。

這一退,直接把殷落落給逗笑了。殷落落明白了,這傢伙是個廢物。

這年頭,想要不死,只能成為兩種人,一種是武功絕高的人,這樣的人別人殺不死;一種就是像余饒這樣的廢人,誰都能殺他,因此都不屑殺他。

殷落落瞧著余饒的裝扮,想他不過是一名小乞丐,便冷聲道:「喂,小叫花子,問道書院在哪,快帶本大爺去。」

大爺?

余饒聽說過一種男人,明明是個男人,卻偏偏說自己是女人,還學著女人模樣做妖,莫非眼前的人正是那種人?

余饒探過腦袋,看到了她飽滿的胸庭,這才相信,她的確是個女人,而且照他老爹所說,是個生娃娃賊厲害的女人。

啪哧。

殷落落已經一巴掌打在了余饒的臉上,劍也準備出了。

余饒趕緊說:「大爺,現在問道書院已經關門了,況且天黑,我根本找不到路了。不如這樣吧,明天一早我帶你去問道學院,我正好是那裡的學生。」

學生?

殷落落彷彿看到了寶貝,身為魔族的她,費勁了心思想要潛入問道學院,截獲裡面的秘密,可是那老頭子院長風不平實在太厲害。

風不平是誰,問道書院院長,曾經在平陽城前,一人一劍,擊退魔族三千兵甲……

現在有了余饒作掩護,沒準她真的能溜進問道書院。

不過殷落落打量著余饒的打扮,怎麼都覺得他不像一名學生。

余饒看出了她心裡的猶豫,笑道:「哎呀,這天下的間學生也分窮學生和富學生嘛。今晚你就暫住我家,明早准帶你去。」

這一點余饒倒說的不假,殷落落勉強信了,但是殷落落不相信余饒這樣的傢伙還有家。看不出來,這年頭乞丐都能買房了。

他們倆朝著余饒的家裡走去。

突然間,余饒猛地回過頭,看向了鄰居大叔的屍體,屍體已經涼了。幾隻蒼蠅卻饒有興趣地圍在上面嗡嗡地叫著。

余饒又看到了那隻野狗,野狗跑過來,叼走了叔叔的心臟,在一旁狂吃了起來……

「怎麼了?」殷落落看著余饒。

余饒用手指了指叔叔的人體,「那可是人啊。」

殷落落冷笑了一聲,「眾生如草芥,生命如螻蟻。」

眾生如草芥,生命如螻蟻。

此後許多時間裡,這句話就像小時候余饒偷偷看見父親雕刻木劍一樣,成了他心裡揮之不去的陰影。自己有沒有一天也會像叔叔一樣躺在這冰冷的地上,讓野狗叼去自己的心臟呢?

余饒曾經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老巫婆問一個善良的人:「人沒了心,還能活嗎?」

那個善良的人立馬就死了。

可是如今,那些冠冕堂皇的富商們,卻只叫嚷著「只有把良心丟了才能夠活,才能夠大富大貴!」

余饒想問,人沒了心,真的還能活嗎?

殷落落見余饒心不在焉,自然懷疑他藏了鬼點子,加上余饒的確有些不同於常人的地方,殷落落便想要試探他一番。

出劍,劍就已經架在了余饒的脖子上。

感受到脖子傳來的涼涼寒意,余饒睜大了眼睛,看著殷落落。

殷落落倒好奇了,「你為什麼不躲,也不叫?」

「因為我不怕。」

「為什麼不怕?」

這一個很複雜的問題,余饒壓根不知道從哪開始回答。當初他的娘親的屍體躺在他跟前的時候,旁邊還放著一柄血淋淋的劍,那時候,余饒看著劍,就忽然對劍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情愫。

此前他一直以為那種情緒是厭惡,因為是劍殺了他的母親,可是後來某一天他到鐵匠鋪里,看到了一柄明晃晃的劍,他卻準備想拿起來揮舞一番。這時候余饒就知道自己對劍的感情絕對不是厭惡。

是什麼?

余饒現在還不知道,但是父親告訴他說,「希望你永遠不要知道。」

但奇怪的是,父親說完這句話后,又補充了一句,「你長大后就知道了。」還有一聲長長嘆息聲。

如果不是那聲長長的嘆息聲,余饒也不會記得那麼清楚。

其實,余饒有時候覺得自己的腦子挺搞笑的,老師上課說的話他統統都記不進去,可是某人的一聲嘆息,或者爽朗的笑聲,嬰兒的啼哭……卻能在他的腦子裡留存很長很長時間。

「像條傻狗。」

殷落落忍不住地罵到,卻笑了。

殷落落也不記得自己這是今天晚上第幾次笑了,跟著這個少年,自己總會莫名其妙地笑出來。

殷落落刻意放慢了腳步,從背後看著余饒,「像狗,真踏馬像一條狗。」

「你說什麼?」余饒回過身來,看著殷落落。因為隔得有些距離,余饒刻意放大了聲音,聲音在渺茫的黑暗穿梭,又傳來了陣陣回聲,像在一個無限循環的空間里……

「我說,你像條狗!」殷落落的聲音還在山野間回蕩,人就已經到了余饒的身邊。

「好俊俏的功夫。」余饒說。

「這叫輕功。」

殷落落長這麼大似乎還從來沒有碰到像余饒脾氣這樣好的人,罵他是狗,居然還有臉笑了出來。這個人有趣,真有趣。

殷落落問:「余饒,我罵你是狗,你為什麼還笑啊?」

沒有答案的問題太多了,余饒又陷入了沉默,不過這個問題,在多年以後他卻找到了答案,那時候,他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俠」,他想要告訴全世界,他為什麼不感到憤怒,因為他知道,他自己不是狗,不是狗!

——只可惜,那時候問問題的人已經死去了多年。

很多事情,哪怕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都會成為一個人終身的遺憾。

……

看到余饒家的一剎那,殷落落的兩眼瞪得像貓頭鷹那樣大,一瞬間,她甚至覺得自己來到了亂葬崗。我的天吶,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屋子,這能叫屋子嘛,叫做斷壁殘垣還差不多。

殷落落曾經前往過邊境的戰場,戰爭中被摧毀的屋子正是這樣殘破不堪。

這時候殷落落有些佩服余饒的勇氣了,這種屋子,沒準就會在下雨下雪天塌下來,所以說住在這種屋子裡是挺需要勇氣的……

「余饒,你這家庭條件,是窮了幾代啊?」殷落落鄙夷地問到。

余饒長這麼大,很多次聽到別人說富幾代,卻頭一次聽到說窮幾代。余饒想了想,再往上推了推,回道:「估計從祖宗那輩,就開始窮了,因為父親說過,我們原本是住在荒野里的民族……」

殷落落調笑道:「當今狗皇帝的祖宗也是野人,不過別人如今都混成了皇帝,你怎麼還是個小乞丐,哈哈哈……」

余饒憤憤地說道:「看你,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弄得這番模樣,不也好不到哪裡去嗎?」

突然間,殷落落的長劍就傳出了一陣殺氣,把余饒給嚇了一跳。

禍從口出,余饒趕緊把嘴巴閉上。

他聽父親說過,很多劍客的交手,到後來的你死我活,都是一句不經意的玩笑。

殷落落自以為把殺氣隱藏的很好,卻沒想到還讓余饒給看了出來,一剎那,殺意消失了,變成了滿臉的好奇,她疑惑道:「真是奇怪,我受過特殊訓練,除了我的劍,五官上根本沒有殺氣,然而劍上的殺氣一般人根本看不見?莫非你能看得見?」

殺氣?余饒沒有聽說過,殺豬他倒是見過。殺豬佬把刀舉起來的一剎那,豬就哇哇叫了起來。莫非豬也能看得見殺氣?哈哈哈……

余饒回復道:「看不見,我只是感覺,就像頭豬一樣。」

「像豬?」等到余饒給殷落落解釋了一番,殷落落也笑得後仰,直誇余饒簡直是個天才。

天才。

余饒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有人誇他是天才,此前,同學們說他是蠢豬,無可救藥;隔壁的王大娘說他是傻狗,傻得像一條狗。

「余饒,你又帶了什麼東西回來?」

余梟睡在木匠坊里,他難過的時候就喜歡呆在木匠坊里,木頭的原始香氣,自然的氤氳,能讓他藉助酒力很快睡著。

然而余梟又是一位極敏感的人,外面的一點動靜,都能讓他瞬間清醒過來。不過當他意識到只不過是余饒罷了,立馬又會放鬆了警惕,那些退去的酒精又會佔領大腦的中樞。剛才還能完整的說出一句話,現在卻連吐詞都不清楚了。

平陽城窮人區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他不僅是個出了名的煙鬼,還是個酒鬼。

「是誰!」

未等余饒解釋,殷落落就放慢了腳步,向木匠坊里走去。在朦朧的黑暗裡,他能看見屋子裡伸出了一隻腳,搭在門檻上。

殷落落架起了劍勢,每一步走得都很小心,卻哐當一聲,不小心踢到了刨木頭的錐子。

他娘的,誰能想到這好端端的地方放了一個手臂大小的錐子。

殷落落低下頭,驚訝地發現,地上居然都是木頭屑,以及亂七八糟的木匠工具,他大致猜到了,裡面的人只是一位木匠……

不過慶幸的是,屋子裡的人並沒有醒來,殷落落繼續前進著。

常年的殺手經驗告訴他,無論對方是真正的身份是什麼,只要他沒有暴露出來,都把他當做最頂尖的劍客來對待。余梟,必須死。

突然,余梟翻了個身子,把酒壺丟在了地上,「哐當」一聲。

這一下倒把殷落落嚇得一顫。

「可惡。」

殷落落不管埋伏了,當即拿著劍就要衝進屋子,殺了這該死的木匠。可是身後余饒的聲音傳了過來,「落落,他是我的父親。」

其實余饒很早就可以打斷殷落落的埋伏了,不過余饒看著屋子裡那個醉醺醺的酒鬼,忽然起了一個惡毒的想法——他真的是我的父親嗎?

等到余饒從朦朧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已經看到殷落落提起了手中劍,快要砍到父親的脖子上了……

罪過——

余饒自認為對父親是沒有感情的,心裡卻不知道怎麼十分愧疚。

看著屋子裡那邋遢的男人,殷落落的嘴裡蹦出了一句話,「這是你的父親?」

然而未等余饒回答,殷落落便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

余饒並不知道她在笑什麼,不過從她的笑容里,看到了鄙夷。余饒的心裡一陣刺痛,就像宋美玉他們在謾罵自己的時候一模一樣。直到後來,余饒讀到了一段話「赤裸裸地嘲笑」,那時候余饒才明白了,當時殷落落的笑,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余饒問殷落落為什麼笑得這麼開心。

殷落落說龍生龍,鳳生風,老鼠的兒子會打洞,她現在總算明白為什麼余饒像一條狗了,因為他的老爹,就是一條狗。

「那這麼說,你爹一定是大魔頭嘍。」余饒順著她的思維,冷不防地說到。

「你怎麼知道!」這一下倒讓殷落落吃了一驚,瞪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余饒。手裡的劍,下意識地拔出了三分。

余饒說:「因為你是小魔女。」

大狗的兒子叫小狗,大魔頭的女兒叫小魔女……

好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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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者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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