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一

災難陸續降臨后的一個月，地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大陸板塊重構，有的島嶼消失，有的如新筍冒出。世界各地冒出了許多不知名的生物、人類，以及他們的亡靈和鬼魂。

仍然維持著原先的生活習慣，人類大量聚集在為數不多的設施完好的城鎮內，妖魔和亡靈遍布森林和洞穴，野外變得更加危險。

各個國家的首都，因為良好的軍事設施和地形優勢，城鎮設施大多完美的保留了下來。

帝都，鈴蘭小鎮。

薩沙呼哧呼哧地喘著氣站在門外，掏出鑰匙的手抖了抖。

……

半個小時前，她來到奇拉位於靈界的家裡。爬滿青苔和藤蔓的大門緊閉著，不確定他會不會在家，於是站在他家門口吼了兩聲。

門開了。

出現了一隻小奇美拉、兩隻小奇美拉、三隻、四隻……以及，一隻大奇美拉、兩隻大奇美拉。

被這麼多隻妖獸大大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著，薩沙覺得頭皮發麻，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該立刻轉身。

這、是什麼情況？奇美拉不是瀕危物種嗎，哪裡來這麼多？

「你找奇拉？」一隻大奇美拉開口了。

「你知道他？」

「我是他爸。這是他的媽媽、大哥、二姐、三哥、四姐……以及，」他用尾巴指了指另一隻大奇美拉懷中的蛋，「六弟、七弟和八弟。」

所以……奇拉排行第五？

不知道為什麼，薩沙腦海里出現的第一個念頭是這個。

然後才意識到，這是奇拉死去的家人們。陰差陽錯的，他們竟然在這種情況下相遇了。

「你找奇拉做什麼？」大奇美拉又問了一遍，沒等薩沙回答又道：「他不在這裡。」

「他去哪了？」

「他啊，一直說著自己已經成家了，要住在城裡。」薩沙從大奇美拉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疑惑的神情，「這孩子是不是有毛病，我們的家應該安在這裡才對。這附近明明有這麼多搬走的同族們留下的洞穴，又大又寬敞，以後就都是我們的了。」

薩沙看看四周，果然如此。她急急忙忙地，一開始還真沒注意到。不過，這是怎麼回事？難道之前有這麼多奇美拉住在這裡？這和她印象中有些不符呀。

「你們不是瀕危了嗎？哪來這麼多同族？」薩沙直言不諱地問道。

六隻奇美拉一起白了她一眼：「誰說我們瀕危了？我們的同族很多很多，不過現在都去新世界了。」

額……

好吧，她沒心情去思考這其中的原因。既然奇拉的家人們說他不在這裡，去了城裡，她就快去吧。

***

鑰匙對準鎖眼，輕輕轉動。門開了。

房間里維持著她記憶中的樣子。

她走進去。

沒有開燈的房間內即使白天也有些暗。災難后，世界各地都是終日不散的白霧，陽光很難照射進來，城鎮里也不例外。

幾間屋子都是靜悄悄的。

不在這裡嗎？

她有些驚訝，更多的是失望。因為想不到除了這兒他會跑去哪裡。

正當她一籌莫展之際，庭院里傳來說話聲。她匆匆忙忙穿過走道，推開院門。稀薄的霧氣里，一個人背對著她蹲在地上，雙手在土地里拍了拍：

「……多虧你們不需要太多陽光，不然還真難辦呢。喂，快點長呀……快點開花……」

聲音突然頓住，像是意識到什麼，他猛地回過頭。看見薩沙，他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抹孩童般的笑容：「你回來了呀。」

「嗯，我來了。」

她走過去，與站立起來的奇拉緊緊擁抱著，活生生的觸感讓她心裡漲得滿滿的，沒有說話。

視線移到他的腳邊，幾株鈴蘭花地幼苗鬱鬱蔥蔥地舒展著，和奇拉的尾巴一起，在空氣中輕輕搖晃。

「蘇希，我想以後都這麼叫你，可以嗎？」他問。

她將頭枕在他肩上，安心地閉上眼：「好，從今以後，這就是我的名字。」

二

她倏地睜開眼，看了看時間。

雖然從窗外看不出來，不過已經九點了。

胳膊好重啊……她抬眼瞄了下身邊發出均勻呼吸的人，抽出枕頭替換了自己的位置，然後麻利地從柔軟的床鋪上滑下來。

空氣中帶著些許的寒涼。

她一邊披上衣服一邊無聲息地走過床邊，路過床尾的時候，看見厚厚的被子里有一小截色澤艷麗的尾巴露在外面。

好可愛。撓得她心裡軟軟綿綿的。

她上前一步，拉下被子將尾巴蓋好。

扣好扣子，穿上棉拖鞋，信步走到了廚房。嗯……雖然再三申請了今天要由自己來做早飯，不過做些什麼好呢？太簡單的食物體現不出自己的誠意和技術。

她拉開冰箱的大門，頓時沉了臉。

這、什麼都沒有！怎麼做啊！……對了，昨天看庭院里好像種了一些蔬菜。

她噠噠噠地跑過去，從床邊路過的時候，奇拉的眼睛眯開一條縫看著她的動作。思考著應該起來幫忙還是讓她自由發揮？

算了，還是繼續裝睡吧。他的蘇希難得要親自下廚，可不能辜負了她的心意呀……

奇拉摟著枕頭，還用頭蹭了蹭，軟乎乎的。

「哇啊——」

院子里傳來一聲驚呼，把他嚇了一大跳。現在大陸上到處都是亡靈，就算這裡是城鎮，就算他才清理過這片小區，也不保證不會有意外……

他飛快地衝出去……

「蘇希！！！」

他的蘇希站在庭院中的一塊菜地里，手裡還抱著一個菜籃子，看見他過來，她驚愕地用手指了指前方。

奇拉順著她的指向望去，今天的霧比往常要稀薄些，再加上對自己的視力極度自信，他敢保證她前方什麼生物都沒有。

他送了一口氣：「怎麼了？」

蘇希臉上的驚訝一點沒減少，她的目光從前方移向四周，最後落到他臉上。「怎、怎麼回事？……我記得這附近原本是住宅區，怎麼都變成菜園了？」

因為霧太大，昨天她僅憑著印象摸到了家，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在她的印象中，她們家是小區里的一座獨棟，周圍這樣的房型林立了許許多多。

結果今天她摘菜的時候不經意望了一眼，除了一望無際的菜園還是菜園，她都以為又時空錯亂了。

「是這樣，我把周圍的房子都拆了，留著的話，會吸引來很多不速之客。我還把小區的外圍都加固了，這樣更安全。」奇拉解釋道：「而且，現在食物匱乏，我把這些地都用來種菜，這樣我們就不缺吃的了。」

原來是這樣，她明白了這都是奇拉的一片好意。現在的城鎮已經和從前大不一樣了，新的秩序沒建立之前，為了保證食物來源，必須學會自給自足。

於是，這塊小區的土地成為了他們的領地、庇護所和生活的依仗。

雖然有點不習慣這種感覺，不過想在這個混亂的世界生存下來，必須儘快適應。她望著自家房子周圍綠油油茁壯生長的蔬菜，心裡特別踏實。

而且，還有奇拉在自己身邊。有他在，無論什麼樣的生活，她都心滿意足了。

「對了，吃完飯，我們去一個地方。」

……

……

「為什麼要來這裡？」奇拉皺著眉。

剛到精靈族的大門口，他就一步也不願意往裡邁了。

「哎呀，這裡現在都沒人了。」

「那我也不想來！」

她連拖帶拽連哄帶騙，總算才把人弄了進去。奇拉雖然一開始滿臉不情願，但見到一望無際的金色海洋和遮天蔽日的大樹后，還是呆愣了一下，任由她推著走。

「奇拉，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媽媽——世界樹，她看護著這個世界，我就是在這裡出生的。」

奇拉清澈的冰眸里蒙上一層擔憂的神色，似乎在擔心她的精神狀況。也對，對一個毫無心理準備的人說出這樣奇怪的話，他一定擔心她腦子是不是出了毛病。

可是，這卻是事實。

她繼續說道：「多虧了媽媽的守護，這個混亂的世界才不至於崩潰。多虧了她，我才能這樣站在你面前。」

在那一夜的夢境里，世界樹問她：孩子，你如今的靈魂之力可以直接步入神級，你把它一分為二，就很難再有這樣提升的機會了。你真的考慮好了？

沒錯，我已經考慮好了。

她對奇拉的不止有愧疚，還有愛戀，在失去他之後才發現。

她想要彌補這一切，從今往後的時間裡，好好的陪伴他，愛著他……

……

「蘇希，我明白了。」從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一切，奇拉終於不再疑惑，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她抬起頭，對著世界樹介紹道：「媽媽，這是奇拉，是我想與之共度餘生的人。」

奇拉聽著她的表白，心裡美滋滋的，這算不算帶他來見家長了？應該算吧。蘇希繼續道：

「我今天帶他來，是想和他結婚，請您做個見證。」

這一下，奇拉激動得都有些站不穩了。

本來，這個世界的守護神、祭司都已經走了，結婚的儀式自然無法舉行。他有些遺憾沒能給蘇希一個像樣的婚禮。沒想到，她悄無聲息地準備了這樣的驚喜。

太、太突然了。「我、我什麼都沒有準備！」

「沒關係的，奇拉，我們向著媽媽許個願吧。」她拉著他的手，兩人在大樹下面對面跪下，「我呢，希望我們永遠在一起。」

「我也是。」奇拉說。

「啊，不行，這個不算，我已經說過了，你再想點別的。」

奇拉抿著嘴，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

「啊，對了，奇拉，把那個給我。」她突然道。

「什麼？」

「別裝傻，就是昨晚被你搶走的。」

她這麼一說，奇拉的眉頭擰了起來，但還是乖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盒子。「你要它做什麼……」

蘇希打開它，精美的盒子裡面躺著一枚紫羅蘭寶石戒指，光芒在她臉上投射出神秘的瑰色。她只看了一眼，就將它合上了。

「你……」

在奇拉驚訝地目光中，她起身轉向金色的海洋。抬手，用力地揮出手臂。

一個優美的拋物線帶著風勁劃破空氣。

「噗通」一聲，盒子在水中打起一片水花，隨即迅速沉了下去。

——就讓這一縷靈魂，回歸意識海吧。

一隻手臂攬住了她的左肩，她回頭，看見自己最重要的人正陪在邊上，心裡再沒有沉重的負擔。

她迴轉身，摟住他的脖子，深深地親吻著他。

「啊，我想到該許什麼願了。」奇拉說。

「什麼？」

他大聲說道，聲音甚至傳到了樹頂。

「我希望我們能生八個孩子，嗯，至少八個——」

她一把捂住他的嘴，縱身一躍，奇拉笑得沒個正形，措不及防，兩人轟然倒地。她騎到他身上，頭髮幾乎要根根豎起：「你、你把我當什麼——！」

彎成月牙的冰藍眼瞳中全是鈴蘭花和她的倒影：

「把你當我的妻子呀，蘇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