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十字路口有隻貓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

行人路綠化帶的一株灌木底下蹲著一隻泥呼呼的老貓。它一動不動，泥巴色的有些渾濁的眼珠里透出一絲令人意外的深邃，若有所思地盯着不遠處的十字路口。

此刻已是傍晚時分，川流不息的車輛和人群在紅綠燈的指揮下或停或走、行色匆匆。人們表情漠然地與他人擦肩而過，心思早不知飄到十萬八千裏外的什麼地方去了，根本看不見迎著自己走過來的到底是個什麼人。

老貓似乎早已深諳路人們那點小心思，半睜着眼睛，冷眼打量著這個十字路口，這些車，和這些人……

它已經在這兒蹲守四天了，大多數路人也像對待自己的同類一樣對它視而不見。偶爾有人無意間瞥過一眼之後意識到灌木叢底下有隻貓，卻並不想費心再看上第二眼。唯一對它發生過興趣的是一個八九歲的男孩。那還是老貓第一天清晨剛到這兒來開始蹲守時候的事情。

當時，老貓看着這個十字路口想起那天晚上發生的一切，不免心潮起伏，直接探身到了花台邊上，完全沒有料想到這個顯然上學已經遲到的男孩從身邊跑過去之後，回頭看見了它，竟蹲身從行道樹下面扒拉起一把小石子，突然回身以它為靶子，玩兒起了投彈遊戲。

老貓看似慢吞吞卻敏捷的閃身一躍，從灌木叢的另一邊閃身避開。那熊孩子繞了一圈都沒有發現它的蹤跡，悻悻地走了。老貓這才又回到原來蹲守的地方。

熊孩子就是熊孩子，即使是上學遲到這種被家長老師教導為不可輕恕的犯規行為，為了和一隻貓糾纏，輕易就拋諸腦後去了——反正遲到已經是肯定的事情，在被老師批評或者罰站的當兒，把路上遇到貓的事放在腦子裏回想一下，不失為排解罰站時無聊心緒的好辦法。

老貓並沒有因為一個熊孩子的騷擾而生氣，這段日子以來的經歷讓它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解決問題，只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

毫不誇張的說，這可是它用命換來的教訓……

老貓在這裏蹲守了一天，始終沒有看見它要找的人的蹤影。不會那麼巧，就因為早上躲避那個熊孩子離開了短短几分鐘而錯過了要找的人？也可能真就那麼巧，因為這幾分鐘剛好是大多數人類趕着去上班的高峰時間。

不過，老貓是非找到那人不可的。

當老貓成為一隻貓以後，它第一時間就來到這個十字路口，希望找到發生車禍那天晚上唯一的目擊者，一個年輕妹子。

依老貓反覆回憶，妹子應該不到二十歲，因為臉上還有些沒有褪去的嬰兒肥——這也是這妹子看上去唯一讓人感到舒服的地方。真搞不懂現在的人為什麼都喜歡尖瘦的蛇精臉，看着不覺得扎心嗎？

那天，老貓一直蹲守到太陽落山，直到不得不離開。

天黑以後它不能在這兒停留，太危險。不是作為一隻貓會有什麼危險，而是……哎，說出來誰會相信呢？它要找的人會相信嗎？話又說回來，即使找到那個年輕妹子，又該通過什麼樣的方式跟她溝通呢？

老貓甩了甩頭，打了個響鼻，離開了十字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