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落定

下午的加班，就是一個長達三小時的會議。

會議結束后，李興跟合伙人，也是他的朋友何超一道走了。

何超也是這家公司的大老闆，是一個可以靠爹，卻不願意靠爹的富二代。

李興之所以能夠跟何超在大學里成為朋友，也是因為兩人在性格上很合拍，而且都有一顆不服輸的野心。

這不，何超畢業後用了幾年的時間賺到了錢，然後來錦城找到昔日的大學好友兼室友的李興，兩人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一起開辦公司。

何超對外介紹李興，都是介紹的李副總。

李興卻沒讓這稱呼給迷了眼，一直兢兢業業的幫何超做事，身份也放得很低，就把自己放在給何超打工的位置上。

他的自知之明，以及他如此放低姿態的態度，備受何超的好感，對李興更好了。

「辛苦了，老李，喏，晚上請你媳婦兒跟孩子們吃飯，我跟他們好好賠罪，這大周六的，還拉着他們的老公，爸爸來公司加班，真是不好意思啊。」

何超沒有結婚，看到李興這一路走來，他對婚姻更是充滿了恐懼。

李興跟關靜的婚姻，在他眼裏，屬於是一個幸福的家庭，可即便是再幸福的家庭，也逃不掉家庭的瑣碎。

李興還不是家庭瑣碎事的主力，他們的二胎自打出生后，李興跟關靜，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老下去。

而他，因為當年復讀過一年，所以比李興長一歲，他們走出去，先不自我介紹的話，人家叫他們的都是，一個小何，一個老李來着。

可見，不是歲月催人老，而是婚姻的瑣碎催人老。

「不用了，我現在就想睡覺，老婆孩子回娘家去了。我正好補覺。」家庭問題，李興沒有對別人訴說的癖好。

家庭幸福還是不幸福，說與人家聽，別人不見得有任何的興趣。

過的幸福，人家羨慕一下就算完。

過得不幸，不過是幫別人增加了一點兒茶餘飯後的話題罷了。

沒什麼好說的。

「好吧，那六一兒童節，何叔叔請你們家兩個小寶貝吃飯，我提前預約了啊。」何超也不勉強了，然後離開了公司，去過他的單身貴族的周末狂歡。

李興也去開車回家。

回到小區，夜幕落下，萬家燈火已經點亮。

他們的小區，煙火氣十足，走到哪兒，都人氣很旺，樓下有健身器材，還有個大花園，供小區業主飯後散步。

唯獨自己的家，沒有燈光，也沒有往常的煙火。

李興打開門，家裏烏漆嘛黑的空間，像一張無形的大網，朝他撲面而來，李興把公文包放進去，隨後關上門，轉身下樓。

他開車，往丈母娘所在的小區開去。

去之前，他買了一口袋水果。

丈母娘家所在的小區，其實跟他們小區不遠，開車，也就不過十來分鐘的路程，那個時候，也是為了方便互相照顧，又不影響彼此的生活。

他丈母娘的思想還蠻開通的。

能夠接受他們年輕人這種，同住一個城市，卻不同一個屋檐下居住的思想。

他的父母就有點接受不了，當初他要接他父母來城裏住的時候，他父母聽說是要幫他們在他們的小區里，另外租一套房子的時候，他們就說什麼也不來了。

到了丈母娘家所在的小區，他們在一起多年，這是個老小區，關靜家買了多年，住在這裏的時間也長，認識他們家的鄰居也多。

看到李興，同住一層樓的鄰居老太太笑着說，「小李，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啊，這媳婦兒孩子回家來，你都很少陪同了哦。」

「嗯，陳阿姨，您好啊，我這周加班呢，加完班我就來了。」

「那你這是來晚了，老關他們一家說是回鄉下去吃酒席去了，明天，你媳婦兒的遠方親戚過生，請他們一家人去，怎麼？你媳婦兒沒有跟你說嗎？」

「呃……我手機沒電了，謝謝您啊，陳阿姨，這水果，您拿回去吃吧。」李興隨便找了個借口，然後順手把自己買的一袋水果給了鄰居。

「那就謝謝啦，小李。」陳老太開心的接受了。

「不客氣。」李興笑着說。

這個陳老太為人還不錯，他丈母娘家有點什麼事，倆鄰居也是互幫互助的，陳老太是跟女兒女婿一起住的。

她女兒女婿事業心都重，現在還沒有生孩子，陳老太又很期盼女兒生孩子，所以，每次他的兩個小孩子過去，陳老太都會拿些水果給他家的兩個娃娃吃。

李興轉身又進了電梯，電梯到達一樓，他的電話就響了。

李興慶幸，電話這時候才響，要剛才響的話，他找的借口，不就穿幫了嗎？

他手機有電，但是他老婆帶着孩子回鄉下去吃酒，卻沒有跟他說，這不是擺明了讓別人知道，他們夫妻倆這是鬧矛盾了嗎？

電話是胡勇打來的。

胡勇他們在擼串，擼串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咯，張曉雯跟他們一起，提議讓胡勇給李興打電話，胡勇又讓她打。

張曉雯不願意打，可又催著胡勇打。

張曉雯知道，李興心情不好，從興嫂回她的微信里，她就知道，那個口紅印起了效果，她心底其實是很高興的。

興嫂為了口紅印跟興哥吵架自然是最好了，這說明了，他們夫妻之間還是不夠信任的，否則，也不會這樣。

她猜，夫妻倆如果吵架了，肯定周末不會一起過，那李興就是一個人。

既然一個人，還不如跟他們一起熱鬧熱鬧呢。

「組長，我們在擼串，大家都在，要不，你也一塊來吧？帶上嫂子跟倆孩子一起？」胡勇講電話，把張曉雯寫下來的話，照着念。

「不用了，你嫂子在給孩子們蒸包子，我們就不出來了，你們慢慢吃。」

李興沒有多說，就把電話給掛了。

他心頭的空落，不想讓任何人知道，所以，自己編了一個熱鬧的事情拿出來說。

在他記憶里，他最喜歡的家庭活動，就是周末的時候，關靜買了包餃子或者包包子的食材回來，然後倆個孩子圍着他們的媽媽，他們一家四口，嬉笑歡樂的氣氛。

那時，哪怕他幫不上忙，在旁邊整理玩具，做客廳跟其他房間的衛生的時候，那心裏也是縈繞着莫大的幸福。

這些年，累是真累，可幸福也是真幸福。

*

周一很快就到了。

星期天，關靜帶着孩子從鄉下回來，當天也沒有回家住，而是在周一這天，把倆個孩子一個送小學，一個送幼兒園后，才回到他們家。

李興九點半才上班，這是何超給他最特殊的待遇。

因為李興有家庭，還有兩個孩子，男人在家裏要是什麼都不做，會影響家裏的和諧，何超就想着，多給李興一點時間，讓他可以有時間送孩子升學，讓他也有點親子時間。

何超這個老闆人好，考慮又很周到，李興給他打工，也真的是儘力，自己有多少能力，就攬多少活兒。

一點兒都不摻假。

他們之間，就是人心換人心，真誠結交。

關靜到家還不到八點半。

看到李興還在餐桌上吃面，也不意外，她進房間換了一套休閑裝，然後走出來，從她包里拿出了一份協議。

「協議的條款，我昨天有發到你手機上，你應該看過了吧，你快點吃，咱們爭取早點辦完手續，還不耽擱你上班。」

關靜的聲音平緩，完全是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

毫無情感。

這讓原本對她有很大期待的李興，頓時就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

他心裏也有氣，也有怨，還有諸多委屈。

他一直忍耐著，站在關靜的立場，就覺得他們這次吵架，主要錯在他這裏，他都打算道歉認錯，可她一開口沒有一點問候關心，張口就是協議條款，還催他早點去辦手續，讓他辦完手續還繼續上班去。

「你吃早飯了嗎？」李興放下筷子，問道。

關靜愣了下，點頭，「吃了，但是，以後我吃不吃早飯，就與你無關了。」

李興：「……」

關靜的話，有賭氣的味道，李興不想生氣，可她說話的語氣與那個恨不能立即與他劃清界限的態度，讓他實在是忍不住不生氣。

能讓關靜下定決心周一回來跟李興離婚的一件事，就是從周六，她離開家的那一刻開始到周一她睜開眼睛看到太陽的那一刻。

近四十個小時的時間裏，李興一個電話沒打，連個問候孩子的消息都沒有。

哪怕早上出門的時候，她帶着兩個孩子去坐電梯，在樓下碰到鍛煉身體的陳阿姨，陳阿姨告訴她，周六晚上，李興來過，還說，她怎麼沒有跟李興說去鄉下吃酒去了。

她沒時間跟鄰居嘮嗑，說了兩句就帶孩子走了。

然而，這一路上，她卻是又想又氣，也完全忘了父母對她的叮囑，也不去想他們這麼多年的不容易。

反而下定了離婚的決心。

「我周六去找你們，……」

「準備好了沒？條款要不要再看一下？存款一人一半，房子你付的首付，月供也是你給的，裝修的錢，你給我就可以了，兩個孩子，一人一個，我要老大，或者，兩個都給你。」

李興還想求和，關靜卻張嘴噼里啪啦的說道。

這幾年，她帶孩子，是真的太累了，從戀愛到結婚，也就讀書的時候享受過浪漫，可那個時候，經濟能力畢竟有限。

後來，大家都大學畢業，可因為太年輕，收入也不多，也就沒太多時間去浪漫，結婚之後，就生孩子，生完大寶生二寶，她真的是一點私人的時間都沒有，全部奉獻給了這個男人跟這個家庭。

今年，她也三十四了。

此刻，她想任性一回。

不是她不愛孩子，而是，她很清楚，她的能力，能養一個，就很不錯了。

某些事情上，她還是理智的。

「好，房子也給你一半，其他條件，我都同意。」李興鬆口了。

既然別人已經打定主意放棄他，放棄他們的家了，他又何必苦苦堅持。

一個人的一廂情願，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