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

取暖

「木舟」最終停在了谷底,順着雨水同稀泥流暢地滑進了一處岩洞裏。

江婉氣喘吁吁地扔掉木棍,手臂因用力過度而疲勞顫抖,幾乎連支撐她站起來都做不到。

她渾身濕透,臉上沾滿的不知是雨水還是汗水,將她烏黑的發糊成一團黏在兩頰。

然而即便是狼狽至此,她也絲毫不敢放鬆來收拾,先是伸手探了探面前人的鼻息,確定他還活着后又抬起頭,謹慎小心地觀察四周環境。

二人所處的岩洞幽深昏暗,但洞壁上同樣遍佈着瑩瑩發光的青藍礦物質,照亮的範圍內一片靜悄悄,除卻滴水聲,再無其他活物的聲響。

撿起身邊的石子往洞裏更深處扔過去,江婉豎起耳朵屏氣凝神地聽,石子嘭咚落地的聲音在洞內回蕩,但這麼大的動靜卻也沒有驚出任何活物來。

見狀,她稍稍鬆了口氣,判斷這洞中大抵是沒有獸類棲息的。於是才放下心來,搖搖晃晃站起身。

一雙腿酸軟無力,女子的動作有些遲緩,她挪步到躺着的男子身旁蹲下,嘗試着伸手想要搬動他,無奈卻連抬起他的力道都不夠。

一雙秀眉擰緊,她歇息過片刻又嘗試了幾次,結果都以失敗告終。

……不如就留在這裏吧,雖是在洞穴邊,至少也淋不著雨,吹不著風。

沒轍地坐倒在地喘著氣,江婉渾身發軟,四肢百骸如同被灌進了水銀,沉重無比。直到這時靜下來,她才感覺到那陣刺骨的寒意,凍得她不停哆嗦。

「……呃……」

萬籟俱靜中,男子模糊的痛呼顯得格外清晰。

江婉一怔,以為他是醒了,當下本能的畏懼與退縮感襲來,她驚得一個趔趄側坐在地,雙目圓睜驚恐地望向他。

視線中,那人依然是一動不動的,並沒有醒轉的徵兆,方才的呻/吟似乎只是她的幻覺。

但他原本仰躺,此刻卻已換成側卧的姿態卻又在提醒着她,剛才聽見的都是真的。

江婉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儘是慌亂和害怕。

她不動聲色地握住身側地上的木棍,準備若是他有什麼舉動,就當頭給他一棍。

然而等了半晌,卻再沒見他有任何動作。

……他是死了嗎?

這個念頭一經浮現,她就有些慌了,連帶着害怕也減少了幾分。

試探地用木棍戳戳他,男子一點反應也沒有。見狀江婉更着急了,索性一咬牙,壯著膽子撲上去摸他的額頭。

入手熱度燙得嚇人,同她冰涼的掌心相接觸,彷彿冰火兩重天。

她一愣,表情一瞬間變得極為嚴肅。

他本就帶着傷,如今又發熱至這樣的溫度,若是不儘快處理只怕很難撐過今晚。

女子眸中閃動着掙扎與糾結,她的醫術並不精通,也從未醫過傷重至此的病人,更何況在這樣的條件下,她並沒有把握能把他救活。

除非……

低頭看着葯囊愣了會兒神,她長嘆口氣,解開系帶開始在裏頭翻找起來。

葯囊是父親送她的生辰賀禮,是從京城淘來的貴重玩意兒。用的是上好的鹿皮所制,柔韌度極佳,光是內囊便縫了整整八層,極為防摔。

因此即便是她從崖上墜下,裏頭的瓶瓶罐罐也幾乎沒有損壞。

指尖觸到片熟悉的紋路,她簡單分辨了下,輕輕將那東西捻了出來。

雪白的瓷瓶被扭開蓋子,瓶身一傾,一枚青綠色的圓潤丹藥便滑入女子掌心。

看着那丹藥定了定神,江婉輕輕扶起男子的頭置於腿上,小心翼翼地將葯餵了進去。

丹藥無需吞咽,入口即化,清新自然的花草氣息充盈唇齒間,那人喉嚨發出道微弱的出氣聲,似乎是感覺好受些了。

見狀,她略微放下點擔憂,神情複雜地伸手貼上他的額頭。

這一顆是師傅離開前給她的保命丹,特意囑咐不到萬不得以不得服用。

聽聞這顆丹藥是由當年曾生長過無憂草的泥土所培育出的藥草所制,材料珍稀且煉製過程極為繁瑣。即便是她師傅這樣的神醫,手中也僅有一粒。

她原本是想將這粒留着救命的……卻沒料到最終竟會給了一個想殺她的人。

但如今身處荒野,兩個人終究是比一個人好。

無論從什麼角度看,她都是不願他死的。

指腹無意間帶起一串水印落在他臉上,她愣了愣,趕忙用衣袖幫他擦拭。細膩柔軟的布料自男子臉上抹過,擦去堆積沉澱的污漬,露出他原本的面貌來。

視線清明的那一刻,江婉只覺得頭腦一轟,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男子奇美無比的容顏毫無預警地映入眼帘,山眉海目間,一瞥足以傾倒人間風月。

羽玉眉斜飛入鬢,挺直的鼻樑下一雙薄唇殷紅若激丹。

闔緊的雙眸狹長,睫線流暢若霧中遠山。

他精緻完美的額骨下頜線條流暢,恰到好處地仿若天工,令人不由自主地驚嘆,這世上竟會俊美至此的美男子?

他美,卻不陰柔;他魅,卻不媚惑;他妖,卻不艷俗。

既有春日夭夭桃花之灼華,又有夏日菡萏荷花之出塵。秋日金菊桀驁不及他半分,凜冬臘梅孤傲亦淪落凡塵。

他無需再多做任何事,只要安靜地待在那裏,姿容氣質就已遠遠勝過世間的一切。

天下有萬般風情值得人覬覦一眼,不過見了他便不必再捨近求遠,只在他眉目間即已似歷經了萬年。

她已經無法用已知的任何語言來形容他,只能任由自己深深沉溺於這無邊的美與震撼。

……想不到,這樣可怕兇狠的人,竟然是如此一個上天入地都難尋得的美男子!

江婉被眼前人的樣貌驚得目瞪口呆,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不自覺滑下的指尖也恰好落在他脖子上。

暈暈乎乎地垂眸看去,目光甫一觸及他的脖頸,方才的一幕幕又迅速在眼前閃過,激得她一個激靈,這才清醒過來。

正如毒蟲色艷,猛獸形態張揚,越美的東西也越危險。

即便他有如此俊美的容顏,也依舊是個危險的存在。

失焦的水眸中復又燃起理智的光,她小心將他放平,簡單幫他把淋濕的衣服擰了擰水,便起身與他拉開距離。

兩人之間隔了段距離,沒有木板,她只能直接躺在冷硬的地面上。

不過此時她已經累得精疲力盡,根本也無暇顧及這些了。

儘可能將自己縮成一團,江婉緊閉着眼困得頭腦昏沉,但偏偏陣陣山風從洞口不斷灌入,吹得她不住地發抖。

她本就體寒,對寒冷的忍耐力更是極低,不過須臾,整個人已經凍得連呼出的氣都是冷的。

抱着身子瑟瑟發抖,她嘴唇哆嗦得厲害,牙齒打架的聲音也愈發清晰。

經過漫長的心理交戰,最終對被凍死的恐懼戰勝了對被傷害的恐懼,她顫抖著爬起身,重新回到了男子身邊。

寒風凜冽中,她在他身後躺下,與他背靠背緊貼在一起。

那人的溫度從背後傳來,漸漸流遍她的四肢百骸。有了另一個熱源,江婉要稍微好受些了,哆嗦的幅度也小了許多。

兩人背靠背緊挨着彼此,雖有防備卻又貼得極近,彷彿冰天雪地里兩隻互相依偎取暖的刺蝟。

「小刺蝟……」

江婉的意識變得模糊,腦子裏無緣無故蹦出些光怪陸離的想法,口中也迷糊地呢喃,「我們一起活下去吧,你別傷害我……」

她救了他,是希望能與他一道活下去。不求回報,只求他別恩將仇報。

話音未落,她已經堅持不住睡了過去。

而在她呼吸聲逐漸均勻時,背後與她相依靠的人卻是動了動,驀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眸色極深的眼睛,幽邃深沉,勾魂攝魄仿若黑洞,只肖一瞥,似乎便能吸走人全部的神志與注意。

此時此刻,昏暗的洞穴內,這雙眼睛卻意外地亮若繁星,裏頭流轉着耐人尋味的異光。

「重傷昏迷」的男子保持着與女子背靠背的姿勢,極佳的耳力使他很輕易便判斷出,她已經睡熟了。

此刻的她沒有任何防備,以一種完全放鬆的危險姿態依偎在他身邊。

只要稍稍一動,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扭斷她的脖頸。

瞳孔中劃過一道暗光,男子修長的手指動了動,屈指成爪,以一種強硬兇狠的姿態往她腕間抓去。

然而就在即將觸及的前一刻,他的動作卻又停住了。

女子無意識地翻了個身,伸手緊緊攥住他的衣裳,蜷縮著身子往他懷裏靠近。

她柔美的小臉上秀眉緊蹙,似乎正在承受着什麼痛苦,渾身冷得像個冰塊。

夢中的她對自己的行為毫無察覺,好像把他當做了取暖的抱枕,小手隔着衣裳抵在他胸前,姿態親昵而放鬆。

感受到少女溫暖柔軟的身體,他臉上極快地閃過一絲訝異,原本下意識要推開她的動作也頓住了。

……好溫暖……

舉在半空的手幾不可察地顫了顫,隨後緩緩落下,他有些遲疑地用小指輕輕觸碰她的手。

溫涼柔軟的觸感自指節蔓延開來,他狹長的鳳眸微瞠,指尖微動,不自覺地更伸出些,慢慢勾住她的小指。

直到兩人以拉鈎的方式勾住了手,陣陣溫軟清晰傳達他掌心,男子怔忪的眼眸才再度清明,觸電般揮開她將手抽回。

他俊美的臉上,神情晦暗不明。收手的動作迅速得像即將被什麼東西灼傷。

女子依然是縮在他懷裏的姿勢,經他這麼一揮也並未轉醒,反而得以趁他抬臂,更緊地貼近他。

她清麗的面容純凈溫軟,不給人一絲壓迫感,此刻全然放鬆的狀態下,更是純良得像只白兔。

一隻眼角眉梢,不帶絲毫憎惡嫉恨的白兔。

靜默地注視着她,男子眸底風雲變幻,好半晌都再無其他動作,只任由她靠近自己。

良久后,久到連雨都停了,他在她頭頂起落好幾次的手,才如羽毛降落般輕巧地搭在她肩上,虛虛將她摟住。

那力道輕得驚人,好像生怕打破一場美夢,又似唯恐弄壞了什麼易碎的東西一樣。

「……我不叫刺蝟。」

夜風中,他輕聲道,聲線清冷若清川碎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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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的外貌描寫真是用盡了我匱乏的辭彙量……重點只有一個,他帥!他很帥!他真的很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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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假死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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