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聞故曲,又見故人

又聞故曲,又見故人

吃過了飯,曲遙垂頭喪氣和師兄一起御劍飛回了蓬萊。

蓬萊乃是東海之上的一座仙山,離遠了看著永遠是雲山霧罩的模樣,根本看不真切,只有飛近才能看清蓬萊的全貌。那些雕樑畫棟,拱門飛檐,一切都庄雅美麗的那樣不真實。仙山之上是一條巨大的瀑布,折射出的彩虹便如一條光帶一般在雲霧裡時隱時現,那彩虹只要天晴便能出現,又叫蓬萊之虹。

幾百棟瓊樓玉宇就搭建在這仙山四周,真好似是一座矗立在雲端的雄偉宮殿,宮門不遠處就是蒼茫的東海,有巨大的白鯨在海上嘶鳴長嘯……曲遙向下看去,只見幾個蓬萊剛入門學會御劍的小童就駕著劍在白鯨的周圍滑翔,白鯨噴出巨大的水柱,幾個孩子玩水玩的不亦樂乎,歡鬧聲幾乎衝破雲霄。

無數鷗鳥鷺鷥在空中振翅滑翔,曲遙站在仙劍上,手欠地拔著身邊一隻正在滑翔的海鷗的尾巴毛,拔完之後又換了一隻拔毛,一臉百無聊賴。

這群海鳥都是不怕人的,凡蓬萊弟子都嚴禁殺生,所以這些海鳥天天厚著臉皮來宮中討吃的。一到夏天,酷暑炎熱,可蓬萊弟子大都不敢開窗戶,一開窗戶海鳥便撲啦啦飛進來,四下里尋找一切可食用的素材,襪子,皂靴,冠帶……亦不肯放過,十分自來熟。

蓬萊宮建在蓬萊仙島上,主島附近又有無數的小型海島,這四周方圓八百里皆在蓬萊管轄範圍之內。

小島之中最著名當屬蓬萊四季島,那四個小島連在一起,因海底火山的溫泉之故,溫差極大,四個島上豐茂植被孑然不同。

春島一年四季蔥蔥鬱郁,遍生奇花異草,瓊林仙藤,蓬萊宮主澹臺宗煉平日便在這座島上修鍊仙術。

夏島上現如今住著上清尊者澹臺微,島上有蓬萊百里桃花林,最大的一顆桃花樹有千年之齡,樹上桃花常年盛放不敗,樹下是同歸冢,冢間葬著素月夫人和蓬萊第十四代上清尊者,這二人曾是師徒關係,后又修了一段令人嘆惋的緣分。然曲遙毫不在意這浪漫傳說,甚至還曾偷偷在這樹下撒過尿……

秋島有紅楓流丹,海風吹來颯颯作響,嬌烈如火,是澹臺觀止的居所。冬島最為神奇,島上積雪終年不化,卻植滿了蓮花。接天的紅粉之色襯著不染纖塵的潔白,更顯雪之純,花之麗。如今是澹臺蓮修心養性之所。

曲遙當年犯錯的地方亦是此處……

蓬萊有四季奇景,落日初雲,長鯨吞海和神宮飛虹這四樣世間罕見天界少有的壯美景象,引得無數凡人趨之若鶩。

每年為尋蓬萊仙島葬身魚腹的人有數以百計,民間有種說法便是:「得見蓬萊,百死未悔。」

這裡是仙山之首,仙門之宗,是一片神賜的奇迹。曲遙的手在眉骨處搭了個涼棚,遙遙一看,四季島便在不遠處,黛,胭,朱,白。四個顏色的小島在雲霧裡若隱若現。

曲遙愣了半晌,想起三百年前在蓬萊第一次御劍時的情景,他在天空中第一次俯視此處時,那激動雀躍之心是一般人無法想象的。

他振臂高呼,他引頸長嘯……若不是澹臺蓮拎住了他,他開心的幾乎快要從劍上摔進海里……曲遙看著海上那片神跡般的壯美景色,忽然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他三百年前第一次上蓬萊的時候,只覺得蓬萊上住著的是一群三伏天帶大圍脖的變態,後來才知道原來他們是這世上最接近神明的存在。那時曲遙還是個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少年,看著海上的蓬萊,嘴巴便一直沒合上過,故而吃了一肚子海風,放了三天鹹魚味的屁……

可如今再看這裡,除卻懷念,更多的是酸楚。

仙劍穿過層層雲霧,曲遙向下看去,原是已經到了蓬萊宮了。

蓬萊宮外是蘊靈台,蘊靈台四周又有八根龍柱。據說是蓬萊始祖當年斬海龍定東海的地方,至於這東海底下究竟有沒有龍族,誰也不知道,畢竟那都是很久之前的傳說了。

蓬萊的一切都未曾改變,只是那高聳的舞月塔不見了,如今變成了個堆放雜物的小閣樓。曲遙嘆息一聲,只覺得前路一片茫然。

「所以點蒼的那群冤大頭上我們蓬萊是為了什麼啊?」曲遙喪氣地問道。

「為了商討桃溪滅門一事。」寧靜舟嘆息一聲:「各方勢力橫行,西邊羽妖族肆虐,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舜的朝廷也不安穩,如今這天下修仙之風盛行,朝廷又不能繳納修仙之人的稅款。現下里許多雞鳴狗盜之輩頂著修仙的名義為非作歹,惑亂民眾。我朝太子又是個激進派,恨不能立刻把這些不交賦稅的斬盡殺絕,和二皇子重用修仙之人走的是兩個路子,所以如今朝里也不太平,對這些仙門諸派,今天是捧,明天是壓。」

曲遙嘆息一聲,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對了,點蒼上蓬萊,其實還有一事。」寧靜舟道。

「什麼事啊?」

「給你師姐說親……」

「噗!」曲遙一口鹽水噴了一地。

「所以你算是壞了你師姐的好姻緣,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啊!」寧靜舟惋惜。

「放心,我師姐看不上甄建仁,幾輩子都看不上。」曲遙道。

上輩子甄建仁到蓬萊其實並沒有說親這件事,但是卻是一眼看中了曲遙的師姐秦雨棠,秦雨棠委實是個大美女,只可惜脾氣暴烈的很,比爺們還純爺們。看不慣誰就把他打出屎,所以上輩子甄建仁,是差點被秦雨棠打到歸西的。

所以那甄建仁懷恨在心。

就在這時,曲遙聽見背後陰風驟起,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響了起來。

「曲遙你個小王八蛋!」

寧靜舟抖了抖。

那蓬萊大門口拿著個掃把立著的,正是秦雨棠。

那一聲吼,直擊靈魂。

寧靜舟一個戰慄。

雲霧中殺出一個美人,那美人正穿著一身灰藍色的蓬萊弟子服,一身男裝打扮……美人手執掃把,看見曲遙如同看見了八輩子的仇敵一般。她揮舞著掃把招招狠戾,每一下都打在曲遙的屁股上……

「小兔崽子你跑哪裡去了!這幾天師姐都要擔心死了!我這兩天一直幻化成你的模樣,生怕騙不過師尊……」秦雨棠道。

曲遙看著那張再熟悉不過的臉,眼淚猛衝上來,他想起前世她最後來監獄探望自己的時候那蒼白的模樣,曲遙突然覺得那樣幸福,他一動不動挨著師姐的打,幸福地傻笑著。

能再一次被師姐打,可真好。

能看見師姐元氣滿滿的樣子,可真好。

可說著說著,師姐的語氣卻軟了下來。

她像前世一樣,火爆脾氣里藏著顆溫柔至極的心,她打累了,放下了掃把,嘆息一聲,以為自己打疼了,拿出帕子去擦曲遙抑制不住的眼淚。秦雨棠捋順著曲遙的額發道:「時元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你放心,這兇手總有一天會落網!時大夫的仇,我們肯定能報。」

曲遙點著頭,淚流滿面地笑著。曲遙根本無法忘掉三百年前那些刻骨的仇恨,一想到甄建仁那個人渣曾經怎樣對待過秦雨棠,他便再控制不住,一把抱住師姐,將腦袋藏進秦雨棠的懷裡。

痛哭失聲。

他從小到大都是孤身一人,沒有親人,可他剛到蓬萊的時候卻肖想過,若是有真有一個秦雨棠這樣的親姐姐便好了。

她還是那樣愛給人捋順額發,還是那樣愛嘮叨,還是那樣愛操心。

秦雨棠一點都沒有變。

「快快快別哭了!被人發現就完了!」曲遙再一看,那正是他的眯眯眼二師兄,宋春水。

春水師兄還是原先的模樣,半分未曾改變。季春水是那種表面上春風般和煦,實則身子骨結實精壯的和真人完全不符,面上是春風卷珠簾,其實是山洪沖鋼筋……尤其不符合的是那張眯眯眼的笑臉。曲遙順著他交領上襦看下去,胸肌還是那樣結實碩大……

師兄的奶,永遠是曲遙和寧靜舟的。

他們幾個,永遠是宋春水出謀劃策,曲遙執行,之後寧靜舟和秦雨棠收拾爛攤子。

曲遙看著他們,突然覺得心裡很暖。

秦雨棠一邊責備他,一邊氣的跺腳。寧靜舟還是一臉嚴肅,卻又透著安心,彷彿是個看見熊孩子平安無事歸來的爹。

那一刻,曲遙突然萌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他回家了。無論受了多少白眼,多少委屈,多少傷心,總有那麼幾個人,會讓你覺得懸著的心在一瞬間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原來家這個字的意義,並不是座空蕩蕩的建築物。而是那些人,只要遇見了那些人,他便安心。

前世,溫潤如同春風般的二師兄宋春水,在曲遙入獄之後,一直在查殞生玉的下落,果然發現了是甄建仁等人在從中作梗。他那麼聰明,他是這些人里最聰明的一個,他明知寡不敵眾,還是拼上一切身家性命去搶玉,身中數十箭寡不敵眾,被扔下了懸崖。

而這一切,最終都被反咬栽贓在了曲遙身上。

甄建仁誣告曲遙,說是曲遙竊玉之事被宋春水發現,之後惱羞成怒,將親師兄活活打死,扔下山崖。

秦師姐為了救曲遙,去找甄建仁討要殞生玉,卻被那個人渣伺機報復,慘被玷污……她在曲遙行刑前,特地去天牢看了曲遙,她還是那麼愛給人捋順頭髮,可自己的頭髮卻亂了。師姐摸著曲遙的頭,沒有說任何關於甄建仁的事情,只是哭著一遍遍跟曲遙說師姐傻,師姐沒用,師姐對不起你……

還有大師兄,為了他要去劫法場的大師兄。

還有時元,那個在黃土隴中,等著他的時元。

曲遙是個很窮的人,他們是曲遙最寶貴的東西了。

上輩子,他太過弱小,不能守護他們。這輩子,曲遙與百萬邪靈融合,那無窮無盡的靈能此刻就鎖在他頸間那個小珠子里。只要釋放出來,便有著毀天滅地的力量,這一世,無論如何,他會捨命保住他們平安!

便是這時,從遠遠的高台之中,一道金色的光直衝過來,打在曲遙的膝蓋上!

「跪下!」聲音低沉卻有力,帶著無法言說的威壓。

曲遙看著地面,只覺得雙膝之上一片沉重。

「抬起頭。」

來者面無表情。

曲遙不肯。

他寧可自戳雙目,都不想再看澹臺蓮一眼。

「抬起頭!」

曲遙被狠狠捏住了下巴。

他被那兩根指頭捏的疼痛,咬著牙抬起頭看去,但見那琉璃尊一般的人。

「如今仙門動蕩,蓬萊嚴禁弟子私自離開,你私自走了半個月,還叫你師姐在此扮成你的樣子躲過每日點卯和審查!究竟是誰給的你如此大的膽子!」

澹臺蓮看著那雙哭到通紅的眼睛厲聲質問。

曲遙的目光始終不敢看向澹臺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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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師叔的崩壞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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