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皇帝原是強自忍耐聽下去的，但他實乃一極專斷極霸道之人，如何能由著太妃一介女流對他如此掣制？因此聽到火起，登時操起手邊一隻茶盅往地下一擲，咣啷一聲，摔得粉碎。皇帝往日雖也發火動怒，卻從不曾在皇後面前如此火大過。當下這一發作，連皇后一時都唬住了，不敢吭聲。而且究竟是小妾出身，不是明媒正娶的，底氣不甚足，一時畏懼，竟撫著炕沿跪了下去。
當其時，因他二人要說梯己話，只有燈兒一個守在裡頭。見皇帝砸了茶盅，燈兒也是臉色發白，正待上前收拾，忽見皇后跪下了，自己腿一軟，也跟著伏在地上，不敢言語。皇帝雖疑心皇后應允此事乃是私心，但想著她究竟是一國之後，如今叫自己嚇得可憐，也有些心軟，便伸手把著她玉臂道：
「不和你相干，我只氣這老婦無端生事，好端端的，怎就管到我的床上事來了？」
皇后對此早有說辭，就著皇帝手起了身，搪塞道：「我猜著約莫是這件事上好做文章的緣故。你總不好因著這麼些個床笫之事，往大臣面前分說去，便是豁出臉來說了，也叫人笑話，說是堂堂帝王，整日只惦記這麼些個玩意兒。」
見皇帝叫自己搪塞住了，皇后又婉轉勸道：「如今木已成舟，只能暫且答應下來，日後緩緩再圖改進。說句不恭之言，等她死了，還不是你想怎樣就怎樣？你若精力過人，改成夜御十女也不敢有人多嘴多舌。」
幾句話說得皇帝呵呵笑起來道：「你這話說的，倒有些意思。莫說我沒那精力，便是真有精力，也早讓你醋海翻波，淹死了完事。」
皇后見將將要混過去，也笑道：「前些日子還說我賢惠，今兒到嘴裡，我竟成了個醋罈子了。既有這話，日後我只管不賢良起來就是了。」
皇帝跟著笑道：「卿卿，你日後還是賢良些罷，好歹允我往旁人處略走一走。否則這皇帝做得也和坐牢沒甚分別了。」
皇后本待啐他一口，忽又想起他往昔坐牢的苦楚來，復又心疼不已，摟著他道：「我怎好不疼你？憑你要哪個，我再沒有不允的。只是須依我兩條。」
皇帝順勢親了個嘴道：「莫說兩條，十條八條我也是願意的。」
皇后便道：「第一條，不管你往哪個妃子宮裡去，心裡須是想著我的，斷不許人前一套背後一套哄我。」
皇帝笑道：「何必又說這個？我素日常說，她們不過是那窗戶上的紙，壞了另糊一塊也就是了。頂好算那上好的衣裳，壞了可惜，卻也沒有不扔的道理。獨有你是我妻房，如我手足一般，總不能叫人砍我手腳去。」
皇后聽了一笑，又道：「另一條，我不禁你往別人那裡去，隨你怎的，我總蓋印就完了。只我最不喜那姓裴的小□□，你往她宮裡去，我才不饒你。」
皇帝哈哈大笑道：「錯了錯了，你這可就說錯了。」
皇后茫然不解道：「怎的錯了？我知道，必是你憐惜那小□□了，連壞話也不許人說一句。」
皇帝笑得不行道：「你莫胡說八道，不是這裡錯了。不去就不去，原不值什麼。我單說你說她是□□這話錯了。她在床上原是正經得不行的一個，略換個姿勢都扭扭捏捏的不肯……」
皇后急急掩耳，啐道：「你還說。我才不要聽你們床頭那點破事，沒得污了我耳朵。你快少說幾句，免得我日後看見她就膩味。看你近日往她宮裡跑得勤，原來是喜歡正經女人。你且等著，我非得尋一個天下最清白最貞潔的女人來，看你如何寵愛。」
皇帝笑得腰也直不起來，連連擺手道：「好人兒，親人兒，且放了我吧，你夫君不好那樣的。」
又因這話觸到曼麗一事，他又問道：「說到這個，你前日說把徹查一事交待給了茵兒，可有些眉目了？」
皇后想了一刻，搖頭道：「姬小姐好些日子不往宮裡來了，想是近日忙亂之故。我原是交待過她的，她也應了。不若我明日召她入宮問問。」
皇帝略點點頭，一想要依太妃之言，多往曼麗處走動，不由得咂嘴咂舌，視之如畏途，皇后再三勸著，又說：「過兩日宮裡還有戲酒，實在煩悶了，正可藉機散心。」
皇帝搖頭道：「什麼戲文？都是些看爛了的俗套子，無趣得很。」
皇后戲道：「這次乃是新戲，是你心愛的裴家正經女人編出來的，你理當去瞧一瞧。」
皇帝叫她說得沒話說，兩人笑鬧一陣，皇帝想著公務在身，撇下皇后往書房去。皇后依依不捨，又不敢耽誤他正事，叫宮女拿了明瓦宮燈照著路，一路護送了去。
待到次日，皇後起了身，先吩咐燈兒著人出宮，往姬小姐府上宣諭，傳她速速入宮。自己換了衣裳，等著妃嬪前來請安。一時人到齊了，眾人已是知曉曼麗今日封嬪一事，少不得有一番恭賀。雖多半是口是心非，卻也足夠曼麗大出風頭。曼麗不免意氣洋洋，面有得色。皇后心裡哂她輕薄，面上但含笑而已。待她們散去，方始收了笑容，問左右道：
「茵兒怎的這般憊怠？這時節還不往我這兒來？」
燈兒忙回稟說：「聽聞姬小姐一早往她那下屬海熙黎處巡察，彷彿出了點岔子，想是耽擱了時辰。」
皇后聽了，一面吩咐遣人去催，一面擺上早膳用著。待到飯食用盡，茶水漱口，歇了一晌后，姬小姐方才攜著海熙黎姍姍來遲。皇后見她面有紅暈，氣喘吁吁，額有細汗，想是急急騎馬趕來的，便不好責她怠慢，只微笑道：
「茵兒何事絆住腳了？這時候才到。」
姬小姐先跪下請罪，然後才起身笑指海熙黎道：「您且問他，全是他惹來的麻煩事。」
皇后一時不解，姬小姐只管笑，那海熙黎面上漲得通紅，一言也出不得，還是姬小姐帶著的伶俐丫鬟在一旁緩緩解釋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