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一重山了一重雲

第九十五章一重山了一重雲

快馬加鞭,一路疾馳,黎明時分,赫連慕辰的馬車駛入風鳶城郊一所大宅。

秦覡一早便在等候,此時望見赫連慕辰抱着飄零從馬車上下來,忙迎上前去:「皇上。」

赫連慕辰略點了點頭,語氣中難掩一絲焦急:「時間快要來不及了。」邊說邊大步走進內室,將飄零放置在一張溫軟的床榻上。

秦覡緊隨其後進得內室:「皇上,請先讓老臣看看公主。」

「快。」

赫連慕辰側身讓過,秦覡上前執過飄零的右手診脈,臉色頗有凝重,半響,又換了一隻手重新診過。

慕辰問道:「可是不妥?」

秦覡搖了搖頭,收回手:「因服用了離魄,公主的脈息幾近沒有,很難診斷。雖然現在已是第八天,但好在有寒冰玉壓制了毒發時間,只要把毒逼出體外,公主應該不會有大礙。」

慕辰輕呼了一口氣:「事不宜遲,現在就逼毒吧。」

秦覡道:「老臣現在就為公主施針,然後再用藥浴將公主體內的餘毒清除便可。」說罷,他看了一眼慕辰:「皇上您……」

「朕在這裏守着她。」慕辰望向秦覡略帶躊躇的神色,沉聲道:「零兒是朕的皇后,朕便是她的夫君,此時此刻,朕是一定要陪在她的身邊。」

秦覡點頭:「那老臣現在便開始了。」說罷,從身旁的藥箱中取出一副金針先放在火上消毒:「勞煩皇上為公主寬衣。」

慕辰臉色微窘,但還是伸出手慢慢解開了飄零的衣襟。

冰涼的肌膚如玉似雪,撩開前襟,飄零肩胛處那道舊傷一眼望去觸目驚心,從鎖骨一直延至右臂的暗色傷痕如毒蛇一般纏上心頭,慕辰穩住心頭翻湧的情緒,徐徐將她的外裳除去。

「皇上,老臣開始了。」

「嗯。」

秦覡雙指拈針,穩穩刺入飄零神闕一穴,當金針刺入皮膚之時,一滴墨綠色的血液亦從針隙間冒了出來,慕辰趕忙用紙絹拭去,指尖不經意地顫了顫。

秦覡看了一眼面色有些蒼白的慕辰,一面施針一面道:「毒液已侵入血脈,所幸還未到達心肺。」

慕辰點頭不語,緊抿著唇,只感覺那每一支金針都彷彿是刺在了自己的心上一般疼痛難忍。

許久,外面的陽光透過窗扇灑進內室,秦覡收回最後一支金針,長舒了一口氣:「大部分毒液都已逼出,待泡過葯浴將餘毒清凈后,公主就會蘇醒了。「

聽到秦覡這句話后,慕臣緊擰的雙眉才舒展了稍許:「葯浴備好了沒?」

秦覡道:「皇上回來之前老臣便讓燕蓉和秋桐去準備了,現在應該可以用了。「

「嗯。「

慕辰抖開一床棉被將飄零小心裹着抱起便往浴室中大步走去。

夜色深濃,內室中一盞青燈映照着赫連慕辰鐵青的臉色,他直直瞪着秦覡,聲調冷如寒冰:「不是說十日之內逼出毒素就沒事了嗎?為什麼她還是沉睡不醒!「

候在一旁的燕蓉秋桐二人均感到屋內那股迫人窒息的煞氣,不由擔憂地看着床榻上閉目不醒的飄零,心弦緊繃。

秦覡雙指搭於飄零腕間,眉宇深蹙卻也是一臉不解:「公主脈象平穩,體內已無毒素,按理說這個時辰就該醒了,可是……「

「沒有可是!」慕辰一聲怒喝截斷秦覡,「朕不想聽任何的『可是』,朕只想知道,她到底為什麼還不醒!」

相對於赫連慕辰的惱怒,秦覡顯得較為鎮靜:「皇上,公主體內的離魄確已清除,所以公主一直無法蘇醒不會是因為離魄的關係。」

「那是因為什麼?」慕辰看着秦覡欲言又止的表情,冷然道:「不管是什麼原因你都照實說。」

秦覡思索片刻,道:「或許是因為寒冰玉。」

「寒冰玉?」慕辰驚得一下站起身來,「寒冰玉不是可以壓制離魄的毒性嗎?怎麼會是因為寒冰玉?」

秦覡道:「寒冰玉雖能壓制毒發的時間,但從另一方面來說,風帝在公主服下離魄之後便將公主放置於寒冰玉中,寒冰玉特有的寒氣反而會致使離魄的毒液凝滯於公主體內。毒液積而不發,實則已傷害到了公主的身體,所以老臣大膽猜測這才是公主至今仍沉睡不醒的原因。」

寒冰玉!赫連慕辰目光一沉,千算萬算,他終究沒有想到風霜雪會用寒冰玉來放置飄零,更想不到這世人口中所稱道的寒冰至寶竟然會有害於飄零。可是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再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他驀地轉身:「秦覡,無論如何,你都要讓她活着!」

「是。」秦覡輕微一嘆,「公主此時已沒有生命危險,是否能醒來,還要看公主本身,老臣亦自當儘力而為。」

血色汪洋在眼前退去,一切暴風雨歸於平靜。雲破日出,陽光普照,在一片粉色合歡花海中,有一白袍男子遺世獨立,如漆似墨的長發在暖風中飛揚,揚起他嘴角一抹暖暖的微笑。

炎歡,是你嗎?炎歡,炎歡……

花海彼端,飄零努力地想伸出手去抓住他翻飛的衣角,卻發現自己一動也動不了,她想大聲地呼喚他,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恍惚之中,她彷彿感覺有一雙寬厚的手掌緊握著自己的手,有一個聲音在她耳邊輕輕喚着她的名字:「零兒,零兒……」

是慕辰的聲音!他怎麼會在這兒?飄零內心充滿了疑問,然而她卻依舊無法回應他什麼。

正當她意識逐漸清醒之時,腦海中那片花海卻在漸漸淡去。

炎歡,不要走,不要離開……飄零努力地使自己沉入夢境,如果這是一個夢,她不想醒來,不願醒來。

天色微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亂清早寧靜,門外一騎黑驥飛馳而至,關麒勒韁下馬,大步走進內院,「關麒拜見皇上。」

赫連慕辰在榻邊守了飄零一夜,此時聽到關麒求見的聲音,回頭再看了一眼依然沉睡的飄零,留下燕蓉和秋桐照看,起身出門。

門前雪地中,關麒撫劍跪拜,慕辰抬了抬手:「免禮,何事?」

「睿親王親筆函件,請皇上過目。」關麒起身奉上一份奏報:「睿親王與平南大將軍已抵達風淵城外駐紮行營,請示皇上何時動兵。」

慕辰接過函件一路看下,收歸赤焰一事慕溪辦的甚是順利,面色微喜。垂眸思量,此時風霜雪不在軍中,正是對風屬動兵的最好時機,但是飄零的身子……

如今戰事如箭在弦,形勢刻不容緩,而秦覡也說過飄零已無性命之憂。斟酌再三,慕辰步子一定,沉聲道:「傳令睿親王三日後發兵。」

「是。」

慕辰又交代了幾件事後便讓關麒即刻出發。

日升月落,當關麒一路馬不停蹄趕到睿親王行營時已是一日之後。

主帥帳中,赫連慕溪與南宮寂正在商議攻城一事,帳外守衛通報關麒求見,慕溪道:「傳。」

步入帥帳,關麒與南宮寂打了個照面,向慕溪躬身道:「王爺,傳皇上口諭,三日後攻城。」

「三日後?」赫連慕溪與南宮寂皆是一怔,慕溪問道:「皇上現在人在何處?」

關麒道:「皇上於昨日便從風鳶城出發趕往匯州,與神騎軍匯合。」

「知道了。」慕溪點了點頭,又問:「鳳卿公主呢?」

關麒道:「公主殿下與皇上一道同行。」

雖然慕溪不知道慕辰是用什麼方法將飄零帶離風霜雪身邊的,可是只要知道飄零平安,他懸著的心也就放下了一半,而懸著的另一半……

慕溪恍惚又想起當日他收到炎歡死訊時,露兒指着他哭罵時的場景。

「王爺,若不是你當初執意要告訴表哥真相,表哥就不會死!你和赫連慕辰一手促成了今天這種局面,來日你們將如何面對慕容飄零!」

露兒字字哀泣,卻也說出了他心中的顧慮,如今,他是真的無顏面對飄零,他不知道,飄零會以怎樣的眼光來看待他這個哥哥。

「王爺?王爺……」南宮寂提高音調喚了幾聲,慕溪才恍然回神:「怎麼了?」

關麒有些莫明地看着無故走神的慕溪,擔憂道:「王爺可是身子不適?」

「不是。」慕溪輕咳一聲,「你們剛才說什麼?」

南宮寂道:「皇上傳話說風帝此時不在軍中,讓我們不要錯失進攻良機。」

「哦?」慕溪鳳眸微揚,「關麒,皇上是如何得知這一消息的?」

關麒搖頭:「末將不知。」

先是安全救出飄零,后是風霜雪無故離軍,這其中勢必有所牽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風霜雪在這個時候作出如此驚人的舉動?慕溪不覺又蹙起了眉頭。

關麒小心窺探慕溪的臉色,又道:「皇上還說要親自面見赤焰隱相。」

慕溪聞言眼底驀地一震,南宮寂同時也怔了一怔:「赤焰隱相他……」

慕溪及時瞥了一眼南宮寂,截下他的話向關麒說道:「你代本王上稟皇上,赤焰隱相在本王收歸赤焰當日便已自刎殉國,本王已將他安葬在南緗城郊了。」

關麒面有疑色,卻也不敢多問,「末將領命。」

「沒事就下去吧,本王與南宮將軍還有事要談。」慕溪揮了揮手,關麒俯身告退。

待關麒一走,南宮寂便按耐不住性子向慕溪道:「王爺,您為何要隱瞞蕭琴是赤焰隱相身份一事?若是被皇上知道……」

「皇上不會知道的。」慕溪深吸一口氣,望向南宮寂誠然道:「南宮寂,如今這世上見過赤焰隱相真面目的便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不說,皇上便不會知道。」

南宮寂遲疑道:「可是……」

「南宮寂!」慕溪低喝一聲,語氣頗重:「蕭琴的身份飄零一早便知道,既然她當初沒有告訴皇上,那麼如今,我們也不能說!」

南宮寂神色一凜:「是末將糊塗了!」

「想明白就好。」慕溪面色緩和,「你去軍營走一趟,準備明日攻城。」

南宮寂一走,帳中便只剩下赫連慕溪一人,閉目淺息,不禁又想起當日蕭琴在行營中雙手奉上傳國玉璽后,對他耳語的那一句:「蕭琴身為赤焰臣子奉炎帝之命誓死守護慕容飄零。」

炎歡為什麼會在出征之前給蕭琴下這道旨意,難道他早已料到了結局?

赤焰隱相手下所掌控的三萬隱衛遍佈各地,就算赤焰覆滅這三萬隱衛也未動及根本,即使是如今也仍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這就是赫連慕辰要見隱相的原因。

斬草除根,免除隱患,以慕辰的個性決不會容許蕭琴再在這個世上活下去,可是慕溪卻不忍,他不忍將炎歡臨去前為飄零所作的這一份心意都抹殺了去。

相交一場,這已是他能為炎歡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也許也只有這樣做,他才能減輕一點心中對炎歡與飄零的愧疚。

「王爺在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

帳中突然響起軒轅晨露的聲音,慕溪驀然睜眼,只見露兒不知何知竟站在了自己面前,淡淡一笑,他道:「公主找我有事?」

露兒撇撇嘴,別過臉去,生硬地問道:「我看到南宮寂調令三軍,所以我想問問王爺是不是打算明日攻城。」

慕溪輕嘆了一口氣,自從上次在王府大鬧一通后,露兒彷彿一夜之間與他疏遠了許多,每次見面都是這樣冷淡。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就不與她計較,仍舊淡笑道:「是的。」

露兒眉心一擰:「我的雪鷹告訴我風哥哥不在軍中,但是雁依依也不是好對付的人物,你……小心一些。」

慕溪不想她如此會擔心自己的安危,一愣,笑容僵在了面上。

「我要說的都說完了,我走了。」露兒極不自然地看了他一眼,一掀帳簾跑了出去。

帳外風雪飄飛,吹得人眼睛澀痛,露兒站在行營前,遙望着遠處風淵城模糊的輪廓,心中一陣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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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部曲之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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