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色菩薩頭頂九輪滿月

素色菩薩頭頂九輪滿月

「那這不就是……」色子虛起眼縫,翻來覆去地觀摩手上捏著的那柄小小的鎖身,片刻便有重大收穫,卻又馬上陷入更深的惶惑,「這鎖兩面的圖案並不相同,一面是軸對稱的,有點像心形圖案;另一面既不是軸對稱,也不是中心對稱,毫無規則可尋。按你丫的說法,這種矛盾的情況,到底是算作吉,還是歸為凶呢?」

「無論是吉,還是凶,對你我這種身處逆境的可憐蟲來說都不中用好不好?」旋花面露苦笑,柔聲答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越來越發現這句話說得非常對。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在我心裏,早就拋開吉凶禍福這類只有身處順境的人才會關注的東西了。咱倆現在的處境,沒有最糟,只有更糟,空談吉凶根本就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倒不如義無反顧朝着既定的目標邁進,恐怕還能彌補一二。」

「瞧你這丫頭,數你心眼多。我不過隨口一問,你樂意應承就應承,不願應承就直截了當告訴我該怎麼做不就行了,好端端地生髮出這麼多感慨,何苦來哉……」捕捉到旋花話中的絲絲悲涼氣息,色子不得不暫時充當主心骨角色,探頭問她道,「你丫的意思我聽明白了,無非就是說,這鎖今天開也得開,不開也得開,咱們沒有第三種選擇,對吧?」

「揣著明白裝糊塗……」旋花拍了拍色子身後的背包,又朝他攤開手掌,「如果你心存忌憚,滿腦子想着趨利避害的話,就直接把工具交給我,我自己開,往後承擔任何禍衍業報我都認了好吧,省得還要聽你侃這麼些廢話!」

「你怎麼這麼了解我呢?」色子壞笑,卸下背包打開,從一個塑料收納小盒裏取出一根看上去不怎麼結實但前端帶有微小密齒的細鐵絲,轉手送到旋花眼前。

玖月旋花正準備接過來,不想色子卻電光石火般縮手,毫不遲疑地將細鐵絲捅進鎖眼,自顧自地捯飭起那柄淡黃色鎖頭來。約莫過去半分來鍾,只聽一聲悶響從鎖頭內部傳來,原來這鎖終於叫色子給順利撬開了。

「你現在的樣子,倒有兩分像個爺們兒。」旋花拍拍色子後背算是鼓勵,然後示意他往後站,看情形打算在解禁之後第一時間開啟龕門一探究竟。

兩分?居然只有兩分,況且還是「像」個爺們兒,這丫頭究竟是在夸人還是損人啊……

色子糾結於旋花似褒還貶的稱讚中哭笑不得,但仍舊乖乖取下鎖頭挪了挪腳,把正對神龕的位置讓給對方。

玖月旋花來到神龕正對面,深呼吸兩口,雙手左右開弓拉開兩側龕門。

色子屏住呼吸,唯恐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張比死人臉恐怖百倍的兇相。

然而並沒有發生色子所擔心的狀況。

之前碑文介紹講得清清楚楚,龕內是一座菩薩像,看來並不十分準確。

旋花和色子見到的,只有一幅工藝還算精緻的菩薩浮雕圖。

這尊盤腿而坐的素色浮雕菩薩既不是身負千手,也沒長三頭六臂。只見菩薩頭戴寶冠、身披□□、胸前有頂鏈、瓔珞,佩戴耳環、手鐲、腳鐲,肩上搭鈹帛等,下着大裙,呈現出亦正亦邪的藏式菩薩的天人相貌。寶冠之上,九輪滿月狀神器呈彩虹狀分佈,以此烘托出法力無邊的意境。手指若蘭花狀端在半空,左手上方游著一尾神魚,右手上方則騰著一羽神鷹。

「這個菩薩……總覺得之前在哪裏見過似的……」色子滿臉狐疑,嘴裏小聲地咕噥著。

旋花聞言,並不急於追問,給色子留出記憶喚醒的餘地,便於對方集中精力搜索枯腸。

色子沉默了半晌,其間旋花始終沒敢打斷他的思路,一直陪他沉寂到底。

菩提金剛塔周圍一時間鴉雀無聲,就連碧色連天的黃桷樹都不再輕易搖曳佈滿紡錘形的綠葉的枝梢,兩個人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了!我終於想起來了!」色子突然眼前一亮,河東獅吼般打破寂靜。

旋花覺得有戲,旋即作洗耳恭聽狀。

「這個菩薩我真認識。」色子把頭轉向旋花,正經八百地對她說。

「別光你一人門兒清啊,也把這位大神介紹給我認識認識吧。」旋花順着色子一本正經的態度回應他,「也好求菩薩忙裏偷閒保佑保佑我。」

「記得我昨晚沒講完的那個故事嗎,眼前我們瞅見的這個菩薩,正好在我講給你聽的故事裏出現過。」色子神秘兮兮地告訴旋花。

「你是說九首神農?」旋花錯愕,一語道破玄機。

「對!一點就通。」色子笑答,沖旋花豎起大拇指。

玖月旋花察言觀色,發現對方的表情不像是在跟自己開玩笑。

「當初我跟葉華從地上把神像拾起來,重新放上石柱枱面那一剎那,九個佛頭齊刷刷地望向我倆的臉,給人的那種刺激和震撼啊,至今忘不了菩薩的尊容。」色子用略帶故弄玄虛的口吻告訴旋花,「說了不怕你丫笑話,那個時候,我從菩薩的目光中讀到了深深的憐憫。」

「憐憫?為什麼是憐憫?」旋花的思維不覺間被色子帶跑偏了。

「當時還不是很理解,直到不久后發生那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生活軌跡,」色子眸底突然暗流涌動,「遭遇撕心裂肺的痛苦之際,我終於體悟到菩薩為什麼會朝我露出憐憫的表情了……」

「你說發生那件事,是指七牲祭吧?」旋花從色子的形容里覺察出某種暗藏良久的情緒,這種情緒是他不曾在人前輕易表露過的,裏面似乎有幾分懊恨,幾分不甘和幾分苛責,但更多的是無法消弭的苦痛。

「你丫又答對了,」色子迅速用嬉皮笑臉掩飾掉不經意冒出來的負面情緒,「怎麼這麼冰雪聰明啊,我該怎麼表揚你好呢。」

「但你的故事還沒講到七牲祭的情節……」旋花開始對色子貌似漫不經心的口述產生了些許新認知,畢竟昨晚還出現在故事裏的九首神農像,今天居然赫然出現在了面前,現炒現賣之餘,不免令人覺得太過巧合。

「這個你放心,等今晚咱倆去南濱路吹着江風享用大餐的時候,我把故事剩下的部分全都說給你聽。」色子承諾,心心念念著自離開京城以來望眼欲穿的一頓饕餮盛宴。

聞言,玖月旋花重新將注意力轉到浮雕上,從不同角度細審這幅傳神菩薩像的每個角落,不漏過任何一個細節。注視着注視着,忽然心裏咯噔一下,眉間浮現出淡淡的「川」字,說話的語氣卻保持波瀾不驚:「你說,九首神農像,該有幾個頭?」

「你不覺得你這個問題問得有點奇怪嗎?」色子把旋花的提問理解為成心跟自己打趣,沒好氣地甩給對方一句,「九首神農像,當然長著九個腦袋嘍,不信你自己掰指頭數數!」

「除了菩薩頭頂的九輪滿月,也就是你說的九個腦袋之外,別忘了神像的正身還自帶着一個佛頭呢!」旋花側臉盯着色子看,「這樣的話,就不是你說的九個頭,而是有十個頭了。」

色子被這話一唬,迅速收起臉上的玩世不恭,用指尖敲了敲太陽穴,非常納悶地自言自語道;「是啊,細數還真多出一個腦袋來,你丫眼神夠毒的!但這分明就是九首神農像啊,我的感覺絕對錯不了……不過十個頭到底是什麼狀況,奇怪!」

「湊近點看,九個腦袋錶面全都簡潔地刻畫了佛面五官,的確是佛頭的象徵……」旋花用手指的簸箕紋緩緩摩挲起浮雕上的九輪滿月,先是順時針方向依次觸摸每一輪滿月,第一輪,第二輪……不知為何,只在摸第七輪時手指停留的時間略長,第八輪,第九輪。然後是逆時針方向,第九輪,第八輪,第七輪。

逆時針摸到第七輪之際,旋花的手勢戛然而止,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堅定地按在上面,同時再次把臉轉向色子,翹起的嘴角洋溢着滿滿的得意:「你猜,我摸到了什麼好東西?」

「發現什麼寶貝了,讓你丫這麼興奮?」色子眼瞅著旋花的喜形於色,斷定她肯定在第七輪滿月所在的浮雕位置探測到有價值的線索了。

旋花沒有立刻回答色子的追問,定定地將眼光聚焦在第七輪滿月上。

霎時間手指頂端發力,只聽被指尖按壓的部位「啪」地一下,浮雕表面發出像是蘇打餅乾被碾碎時那一系列清脆的響動。

隨着聲響停息,旋花輕輕挪開手指。

些許石屑徐徐飄落後,破損處竟嵌著一枚漆黑的圓形獸紋硬幣,隱隱向外透著汩汩的寒氣!從圖案上雖可大致分辨出動物頭顱猶如喙狀的尖嘴,但具體是鳥是獸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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詭兇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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