綉簾鈎月夜生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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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風》薛濤.詩

得知柳鄖今天要來,於太醫一大早就在門口等候。

大老遠看見柳鄖的馬車來了,便急忙出門,迎了上去,嘴上說道:「哎喲喲,柳大人,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柳鄖一邊扶著妻子下車,一邊應道:「延年啊,你可真會掐時間,你怎知我這個時間到?」

「哪是會掐算,我一大早就在門口恭候您的大駕啊!」於太醫上前施禮道。

柳鄖又從車裏抱下了女兒,柳好好的腳一着地,趕緊給於太醫施禮,小嘴甜甜地喊:「大姨父,早安。」

「安,安,大外甥也安。」

柳鄖這才站正了身子,和於太醫施禮問好。

柳白氏見過禮后,問道:「我姐姐可好?」

「嗨!」於太醫嘆了口氣,說:「自從清婉出嫁后,你姐姐就一病不起啊!」

柳白氏跟隨於太醫一邊往客廳里走,一邊問道:「你不是名醫嘛,什麼病還有您治不了的?」

「嗨!」於太醫又嘆息了一聲,「實病好治,心病難醫啊!」

一聽姐姐病了,柳白氏當即拉長了臉,責怨道:「什麼心病難醫,我看你是根本不想醫好我姐的病,以便騰出地方,你好娶小姑娘。」

於太醫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哪有不用心醫治?!」

「既然知道是心病,你就該用心去暖化她,安慰她。」柳白氏還在為當初姐夫為了巴結揭傒斯家,讓姐姐和甥女冒着風險去給她大姑過壽而生氣呢。

看着柳白氏帶着柳好好疾走去往妻子的卧房,於太醫朝柳鄖笑道:「難道小姨子和姐夫都是天敵么?!」

「你也不要怪她,她是一聽到姐姐病了,一着急便口不擇言。」

來到了客廳,丫鬟沏好了茶,擺上了瓜子果品。

柳鄖問:「你可知泰寧王薨了么?」

於太醫說:「知道,我這幾天正為王爺的仙逝而傷心呢!當初要不是王爺,我於延年又怎能報得欺妻辱女之恨。」

「王爺,病逝前有沒有去太醫院找太醫看過病?」

「王爺一直康健,從未找太醫為自己看過病。」轉念一想,又道,「不過,王爺一向性格剛烈,為某些人的所作所為,氣極猝死也說不定。」

「但願如此。」柳鄖又道,「現在全國各地,天災頻發,各省迭見災異,如山崩地震,迅雷烈風,大旱大水等災情,相繼入告。有道是,大災之後必有瘟疫。於大人啊,你帶領的太醫院可要抓緊研製醫藥,提前準備,預防萬一啊!」

「平章大人請放心,下官已經按照您的指示,早已準備妥當……」

正說着,柳好好走了進來,問道:「爹爹,什麼時候去看我大表姐呀?」

於太醫說:「你表姐是晚輩,怎能讓你父親去看望呢?」

柳好好問:「那麼,我小,我是不是得去表姐家,跟表姐告個別呀?」

柳鄖說:「那是自然。」

柳好好道:「那我這就過去。爹爹,我坐您的車去,行么?」

柳鄖說:「行~,讓以芹和李秘跟你一起去。」

「好哩!」柳好好高興地轉身離去。

於太醫卻說:「好好,你吃了飯再去也不遲嘛。」

柳好好頭也不回地說道:「我不餓。」

於太醫又道:「好好,你先等一下。」

柳好好又轉回身來問:「大姨父,您也想去?」

「我就不去了。」於太醫說,「你帶點禮品去。」

柳好好爽快地答道:「我早就給表姐準備好了。」

於太醫說:「不是給你表姐,是給你小姑夫的。你頭一次去小姑夫家,怎能空着手去。你去讓你大姨準備兩壺好酒,給他帶去。」

柳好好轉身去了內房。

看着柳好好俏皮可愛的小身影,於太醫感慨道:「我這小外甥真是乖巧伶俐,柳大人福氣啊!」

「哎!」柳鄖嘆息道,「有啥福氣,總歸是個女兒,有啥用。」

「呵,您這女兒,可不輸男兒。」

「何以見得?」

「光說這詩詞吧,外甥女的大作,就比一般的男子強。」

柳鄖謙虛道:「小孩子,哪會作詩。」

「呵,去年秋天,我過生日。我指著牆角的薔薇花讓她做首詩,她一句『經時未架卻,心緒亂縱橫。』把這薔薇花,架子還沒搭好,但是枝葉和花卻已開始出格怒放的景象描述得淋漓盡致,她的『架卻』諧音『嫁卻』,讓待嫁少女,心頭意亂的樣子宛如呈現在眼前。」

柳鄖哈哈大笑:「一個六歲的孩童怎能做出如此的詩句,是她母親替她作的吧!」

「哎~,他小姨可不會作詩,連個酒令都不會……」

這時,柳好好提着兩大壺酒出了內房。

於太醫對柳好好說:「好好啊,你再給大姨父作首詩如何?」

柳好好吃力地提着那兩壺好酒,問:「作什麼?」

「你先把酒放下,提着怪累的。」於太醫琢磨著,出個什麼題能難住眼前這個聰明的小女孩呢?嘴上重複著「作一首,作一首……」忽然,一陣春風從柳好好原先打開的門中吹了進來,於太醫笑道,「好好,你就以風為題,作一首五言詩如何?」

柳好好望了望門外,小大人似的在客廳的門口處踱著步。蕙風吹拂着她稚嫩的小粉臉,門外的景象映襯着她的倩影,真如畫一般美麗……只聽柳好好緩緩地說道:

「獵蕙微風遠,飄弦唳一聲;

林梢鳴淅瀝,松徑夜凄清。」

於太醫鼓掌讚許,柳鄖拂須微笑。

【二】《柳絮》[1]薛濤.詩

三月的京都,正是柳絮飄飛的時候,雖然雨後柳絮會少一些,但還是被那柔和的春風,帶了一小團白絨絨的柳絮飄進了客廳。

於太醫趕緊說:「好好啊,你還是不要出門的好。你看,現在滿大街的柳絮,飛到你身上,你會過敏的。」

柳好好拿起酒壺又要出門:「過敏又怎樣?」

「你會渾身瘙癢、打噴嚏、蕁麻疹等,可難受了。」

「我不會的。」

「呵,就是小孩才應該多加小心呢,小女孩,皮膚嬌嫩,更易過敏。」

「柳絮很聽話的,不往我身上跑的。」

「怎能不會呢,我出去,它就老往我身上粘——我往東走,它就跟着我往東;我往西躲,它就跟着往西行……很煩人的,你還是不要去了吧,在家陪着姨父說說話多好!」

看着於太醫祈求的眼神,柳好好說:「大姨父,您是不心疼你的這兩壺酒呀。這樣吧,我再為你做一首詩,用兩首詩換你這兩壺酒吧!」

於太醫笑道:「好呀,你再做一首,我就放你走。」

柳好好一指地上漂浮的柳絮說:

「三月楊花輕復微,

春風搖蕩惹人衣;

他家本是無情物,

一任南飛又北飛。」

聽了女兒吟誦完詩句,柳鄖是哈哈大笑,於太醫卻被惹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柳好好娓娓敘來,如同喃喃自語。她說,三月的楊花輕盈而卑微,隨着春風搖搖蕩蕩,撩惹着他人的衣襟。可是,那一個個沾染柳絮楊花的公子哥兒都只是一些無情之徒,害得這楊花一會兒隨人南飛,一會兒又隨人北去。

於太醫紅著臉說:「柳大人呀,您成天和這樣兩個女人生活在一起,可如何受的了啊!」

「很好呀!我很舒心啊!」

「沒罵您,您可不舒心了呢~」

柳好好問:「我可以走了嗎?」

「你稍一等,我去給你泡一碗蜂蜜喝。」於太醫邊說邊去了廚房。

柳好好伸著脖子喊:「大姨父,我不渴……」

於太醫說:「是預防柳絮過敏的。」

不一會兒,於太醫便端著一碗蜂蜜水回來了。他邊服侍柳好好喝下,邊叮囑道:「這個季節,小孩子最好少出門。喝蜂蜜雖然防過敏,但最好在過敏季節來臨的前一個月喝。你在去往南方的路上,也要每天喝一勺蜂蜜,最好選擇當地產的蜂蜜更佳。」

柳好好問:「若是我爹爹讓柳絮過敏了咋辦?也喝蜂蜜么?」

於太醫說:「你爹是大人,大人喝蜂蜜就不大管用了。大人需要飲用蕁麻葉茶。蕁麻有刺激性,但是飲用蕁麻葉茶絕對管用的。如果在飲用之前,將蕁麻葉浸泡一杯茶的工夫[10-15分鐘],防過敏的效果會更好。如果嚴重了,就用淡鹽水沖洗鼻孔。用淡鹽水沖洗鼻子有助於沖刷掉鼻子中的過敏物,進而減少或緩解過敏癥狀……」

「蕁麻葉子,您家有嗎?」

「給我一些吧,一路上我泡給爹爹喝。」

「好,我多備一些給你。」於太醫又逗弄柳好好道,「不過,好好呀,你能不能留在大姨家,跟着大姨父學醫如何?」

「我考慮考慮。」說罷,好好提着那兩壺好酒去找以芹和李秘去了。

————————————

註釋

[1]柳絮

即柳樹的種子,上面有白色絨毛,隨風飛散如飄絮,所以稱柳絮。

古時「楊」指蒲柳,因此詩詞中多寫做楊柳。春天,許多樹木還沒復甦,柳樹已經抽青發芽了。「楊柳依依」、「春風楊柳萬千條」、「隔溪楊柳弱裊裊,恰似十五少女腰」,詩人們把楊柳同春光相聯,還把它比作婆娑婀娜的少女。

(1)北京的柳絮

我把薛濤《柳絮》第一句「二月楊花輕復微」中的「二月」改成了「三月」,是因為地處北方的北京,是從陽曆四月才開始飄絮,一直到5月份下旬持續50天左右的時間,上午10時到16時是飛絮高峰。

楊柳絮為何年年飄飛

春季空中飄散的楊柳飛絮其實是楊柳雌樹的種子和衍生物,楊柳樹為傳播繁衍下一代,每逢春天,就「派出」這些白色絮狀的絨毛,攜帶着種子漫天飄飛。這種現象主要發生在楊柳樹普遍種植的北方十多個省市區,具有明顯的季節性和周期性。

北京現有的楊柳樹主要集中種植於20世紀六七十年代,當時我國城市綠化尚處於起步階段,可選擇的樹種相對較少。那時,楊樹和柳樹憑藉着適合北京土壤和氣候、易於繁殖成活且生長速度快、養護成本較低等先天優勢,成為北京綠化的主力樹種。另外,早期在選擇園林綠化樹木的時候,都希望選擇大一些的「好苗子」,楊樹雌株在前期生長量比雄株要大,所以七八十年代北京綠化建設的時候,選用的雌株相對多一些。

為何飛絮問題近年來才大規模出現

因為楊柳科植物大多數要十幾年才會開花結果,也就是我們現在看到飛絮的都是15至50年的樹,剛種下的15年之內是不會有這個問題的。

每當春末季節,這些成年楊柳的子孫,便漫天飛舞,容易飛進人們的鼻、眼、口,煩惱多多。近年來,有不少市民建議將其砍伐,這是極其錯誤的建議。因為,楊柳樹是增加北京城市氧氣量、改善生態環境的大功臣。我們還不如學那古人,讓女人蒙了面紗上街,讓男人帶上口罩散步即可,何必去傷害那多姿的楊柳。

(2)詠柳絮

翻開《全唐詩》,詠楊花、柳絮的篇章甚多,雍裕之的《柳絮》中寫道:「無風才到地,有風還滿空。緣渠偏似雪,莫近鬢毛生。」

這首《柳絮》與眾不同:它既沒有刻意描摹柳絮的形態,也沒有借柳絮抒寫惜別傷春之情,而是以凝鍊準確的語言,概括出柳絮最主要的特徵,求神似而不重形似,簡潔鮮明,富有風趣。

柳絮「似花還似非花」,極為纖細、輕靈,無風時慢悠悠地落到地面,一遇上風,那怕是和煦的微風,也會漫天飛舞起來。它的這種性狀是很難描述的。

雍裕之從風和柳絮的關係上落筆,並對比了柳絮在「無風」和「有風」時兩種不同的狀態,只十個字,就將柳絮的特徵給具體地描繪出來了,這不能不說是狀物的高手。

詩的第三句寫柳絮的顏色。柳絮不僅其輕飛亂舞之狀象雪,而且其色也似雪。所以東晉謝道韞早就以柳絮喻雪花,贏得了「詠絮才」的美名。可見要描繪柳絮的顏色,還是以白雪為喻最為恰切。但如果僅指出其「偏似雪」,那就是重複前人早就用過的比喻,顯得淡而無味,所以詩人緊接着補上第四句:「莫近鬢毛生」。這一筆補得出人意料,十分俏皮。自古人們多以霜雪喻白髮,這裏因柳絮似雪,遂徑以柳絮隱喻白髮,這已不落窠臼。

人們總是希望青春永駐,華髮遲生,而柳絮似雪,雪又象白髮,所以儘管柳絮似乎輕盈可愛,誰也不希望它飛到自己的頭上來。這一句在全詩中起了畫龍點睛的作用,寫出了人物的思想感情。這也可以說是托物言志、借物抒懷的又一格吧!

這首詩通篇無一字提及柳絮,但讀完全詩,那又輕又白的柳絮,似乎就在我們眼前飛舞,它是那樣具體,那樣鮮明,似乎一伸手就可捉摸。全詩二十個字,如同一個精心編製的謎語。由於準確地道出了柳絮的特徵,那謎底叫人一猜就著。於此可見詩人體察事物之細,藝術提煉功夫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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嘆流水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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