驗靈根

驗靈根

第二日清早,沈摯醒來起身一看,對面的床榻上空蕩蕩的,被褥被胡亂團了起來。

他不自覺皺了皺眉,或許是因為起的太早,心裏有種莫名的煩悶。

昨晚那人鏗鏘有力的「不怕」二字,讓他不由開始懷疑起十年後自己在修真界的地位。他這人是最不甘平庸的,就是做壞事,也希望自己能做得驚天地泣鬼神,最好所有人看到自己都避之不及。

可是,現實好像並不是如此。

因為他離開客棧前往望春台時,又在早點攤邊看到了寫着自己名字的話本。

書的封皮都破破爛爛的,一看便是二手的。

封皮上的字也只能勉強看清,寫着「棄舊情沈道衡再覓新歡,亂芳心仙尊遭始亂終棄」。

沈摯劍眉一沉,拿着剛買的包子走過去,隨手翻開看了看,那攤主也沒阻攔,只是神色有些詫異,似乎沒想到他一個男子也愛看這個。

沈摯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他的注意力都被其中一段話吸引了。

「……玄鱗連着三天未見着沈道衡,心覺不對,喚人至雪一更,詢問其去向,卻道不知。仙尊遂化身門生,欲尋其蹤跡,孰料卻在浣花湖附近聞人嬉戲聲,走近一看,正是他日思夜想的沈郎!然而沈道衡此刻正與水一程的幾位仙子鴛鴦戲水,哪裏還看得見他?這人一身青色門服已經濕透,正眉眼含笑地逗弄著懷裏的美人。」

沈摯覺得自己好像被一道接着一道的雲雷劈了個正著,讓他捏緊了手中話本動彈不得,他抿了抿唇,又向後翻了幾頁。

「玄鱗一探身,便將沈郎壓在身下。薄唇輕啟,雪梅深處正是良人佳月;珠簾一合,紅鸞帳內又是幾度春宵……」

這下沈摯沒忍住,用力一捏,手裏的話本直接成了灰燼,從他的手指縫裏一片片落了下去。

攤主驚呆了,反應過來后,忙抓住他的衣袖,道,「你……你怎麼弄壞了我的東西?!賠錢!」

「賠錢?」沈摯回過頭,冷冷道,「用如此污穢之詞編排他人,你也好意思要我賠錢?」

「我……我……我又沒編排你!我編排誰關你什麼事?」攤主急了。

沈摯轉過身來,道,「我就是四景門的人,你這樣寫我們仙尊,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這當然是借口。他氣的才不是這些市井之徒意淫玄鱗,而是意淫自己和玄鱗!他堂堂百鬼劍仙,不過死了十年,怎就在風月話本里成了個要承歡於男人身下的角色?四景門的人是幹什麼吃的,有人這樣羞辱他們仙尊,他們也不管管?李淮風竟然忍得了?!

「你……」他這樣一說,攤主便覺得有些理虧,但還是虛張聲勢般挺著胸膛道,「這……這話本也是我從旁人那裏收來的,又不是我寫的,你發瘋也不該在我這兒瘋!再說了,人家編的又不全是假的,你們仙尊和百鬼劍仙本來就有一腿!」

沈摯皺起眉,「什麼?」

攤主又害怕又鄙夷地道,「這禹州城除了生的晚的小孩子,幾乎都知道,你既然是四景門的弟子,怎會不知道?」

沈摯是真的不知道。

但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攤主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掏出錢袋,給了這攤主幾個銅板。攤主數了數,見錢夠了也就不追究他了,擺擺手又回到了自個兒攤位上繼續叫賣。

一直走到望春台,沈摯始終有些茫然,直到聽到鑼鼓響聲,才漫不經心地走到一眾少年中間。

他忽然有些想開了,說到底,不管十年前他和殷靈均有過什麼,如今已經是十年後了。他沈道衡難道還要在一棵樹上弔死十年?如今他只當殷靈均是曾經的師尊,要他一滴眼淚救人而已,何必還要糾結舊情。

他在一片嘰嘰喳喳的聲音里兀自想着自己的事,直到四景門的一個修士走到他跟前,捧著檀木方盤,溫聲道,「請小郎君換衣。」

「換衣?」沈摯瞥了那盤子上的衣服一眼。

修士道,「是,因如今市集上可買到增強靈力的衣服,所以驗靈根之前都需換上統一服飾。還請小郎君諒解。」

沈摯點點頭。

待他換好四景門準備的服飾重新回到望春台時,方才那修士已然站到了隊伍之前,朗聲道,「各位小友,在下乃四景門山一程門生付青,字挽言。今日望春台驗靈根便由我來帶着大家進行。請各位先去我師弟那裏登記一下姓名與年齡。待全部登記完畢,聽到我喊各位名字時,各位便可以上台受驗了。」

那些少年便一窩蜂地擠去了登記的桌子前。

沈摯也不急,等他們都排好了,才慢悠悠站在了最後。因着等的時間過長,他又不自覺地想起了方才看到的話本,那些旖旎的用詞明明讓他渾身難受,卻偏偏在腦子裏晃悠,趕都趕不走。

以至於輪到他登記的時候,坐在登記桌前的修士問他「姓名」時,他下意識蹦出一句:「沈郎。」

「……」

「哪個郎?」那修士仰著頭問他。

沈摯此時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的臉色必定十分難看。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若此時改名說不定會招來懷疑,因此道,「還能是什麼郎,白眼狼的狼!」

那修士第一次聽到有人這樣介紹自己,深覺莫名其妙。

但還是規規矩矩給他寫上了「沈狼」二字,又問:「年齡?」

「十七。」

「這是你的牌子,驗過靈根后,將牌子交給付青師兄即可。」

沈摯接過,臉上終於多了一絲笑容,「多謝。」

他將牌子掛在腰間時,望春台上掛着的鑼鼓又是一聲嗡鳴,付青站在其上負手而立,宣佈道,「驗靈大會開始,第一位,徐子綺!」

這一位作為第一個上去的,自然吸引了許多目光,只可惜他將手放到驗靈石上時,靈石並沒有任何反應,那人不甘心還要再驗,付青卻攔住他,搖搖頭不知說了什麼,那人才垂頭喪氣下了台。

緊接着又上了十幾個,除了一個「下靈根」,其餘皆是連靈根都沒有。

沈摯卻是等得困意盎然,索性躺在望春台下的長廊里,雙腿交疊著打了個盹兒。結果沒睡一會兒就被人吵醒了。

「是你?!」少年尖銳的嗓音直接將他的睡意趕到了九天之外。

沈摯用胳膊肘支起上身,依舊是一副懶散模樣,「呵,這不是外甥公子嗎?」

「不許這麼叫我!」少年怒氣沖沖地道,「昨天你跑的夠快,今天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聽望春台上付青在道,「下一位,左閑。」

少年身旁跟着的小僕忙道,「少爺,到您了。」

左閑道,「到我了?」他轉頭看了一眼,又匆匆回過頭對着沈摯道,「哼,臭小子,你就在底下好好看着吧,本公子一定是上靈根!」

沈摯這次沒嗆他,反而道,「好,我一定睜大了眼睛看。」

左閑微微有些訝異,想了一會兒,覺得是自己鎮住了沈摯,當即心滿意足地走了。

沈摯卻在心裏想:昨日出手的確重了,算算年紀,他都快而立的人了,和小孩子較什麼勁,就當陪他玩玩吧。

他依舊坐在長廊時,看着左閑一步一步,意氣風發地上瞭望春台。

在驗靈石發出並不微弱的淡藍色光芒之時,望春台下一片整齊的喝彩聲,沈摯一聽見他們幾乎同步「啊」了起來,就知道定是這左小公子帶來助威的自己人。不過這些人還真沒白來,看驗靈石的反應,不是上靈根,也是中靈根。

果然,付青道,「恭喜,中靈根。」

左閑心中的欣喜早就溢於言表,卻偏要擺擺手道,「切,本公子還以為自己一定是個上靈根。」言罷,便喜滋滋地去取了四景門為他準備的刻有姓名的玉牌。這塊玉牌便是代表他能進入四景門修習的身份象徵。他將那玉牌攥在手裏,下瞭望春台後第一件事不是拿回家給他爹瞧,而是跑到長廊給沈摯看。

結果一到那裏才發現,人又不見了。

小僕道,「少爺,你是想找剛才那位?他剛才好像上瞭望春台。」

「什麼?!」左閑一腔熱血冷了一半,怎麼偏偏這時候去?!他還沒來得及……

「少爺?」小僕不明白他的臉色怎麼突然就變了,「咱們不回家嗎?老爺今日有事沒能來望春台,咱們還是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老爺吧。」

「不急。」左閑呼出口氣,咬着牙恨恨道,「本公子就不信了!給我等!」

小僕嚇了一跳,隔了半晌才道:「等……等誰?」

左閑怒道:「廢話!當然是那個……」

「恭喜,上靈根!」

望春台上付青的聲音忽然提高了些,「上靈根」三個字頓時響徹全場。無怪乎連一向沉穩的他也激動起來,畢竟下靈根與中靈根在修真界中並不少見,唯獨上靈根,簡直是萬里尋一。他們四景門招收門生這麼多年,碰到的上靈根,算上今日的,也不過十三個。而且這些人後來幾乎都成了修真界的楷模,被載入史冊。

沒想到,今年能招到一個上靈根!

付青頓時覺得,眼前這樣貌平平的少年,將來定也是在修真界廣為流傳的人物,於是語氣更加溫和了,「沈……沈狼公子,請去領取你的玉牌吧。」

沈摯頷首一笑。

望春台上,驗靈石還在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望春台下,左閑小公子覺得自己僅剩一半的熱血已經結成冰了。

永遠也不會融化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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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界都知道反派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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